这画面太美了，太微妙了。

  以至于整日不离君王左右的史官都露出了一张苦瓜脸。

  作为记载帝王起居与言谈举止的记史官员，他觉得亚历山大，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写。

  国朝立世数百年，似乎从来就没发生过这么不体面的事情。

  “皇帝起驾，众臣恭送，唯神策上将趋近銮驾左右，状极聒噪，近侍有规劝者，神策怒斥之……”

  史官以狼毫小笔非常艰难地写下了这一行字。看.最.新.免.费.章.节.百.度.搜.看.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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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呀你这个小同志不要多管闲事嘛，刚刚陛下说什么来着，他说我劳苦功高，是国家的好元帅，是人民的好将军，在他面前，不必拘礼，不必拘礼是什么意思用不用我翻译翻译？是让我别把自己当外人。”

  神策上将正在对着一名可怜的侍从猛喷：“想想看，我家岳……我是说大爷上车要走了，还不许我扒着窗口依依不舍地说几句话吗？”

  说完之后，孙朗回头看向銮驾，皇帝的臭脸近在咫尺：“陛下你说对吗？”

  皇帝给他来了个威严的沉默。

  孙朗不由加大了嗓门：“啊呀，陛下你不用使眼色，巨臣有分寸，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说，毕竟敌人很狡猾，我们要悄悄的，陛下你放心，臣一定会奉命行事，绝不擅动，无论是白羽威的事情，还是赤练炎的事情，亦或是铜雀台中的发现，臣都会等中央的具体指示……”

  皇帝还是不说话。

  史官犹豫不决，慢慢地在速记板上写下了“神策数度言说已故两位剑圣身后之事，帝状极不耐”。

  随即他打了个寒噤，连忙将这一行字给划掉了。

  虽然是事实，但不能这么写，又不是什么家国大事，而是君王起居之事，大是大非面前可以刚一刚，可现在陛下心情显然很不好，写这玩意出来，这不是找抽吗？这么不带眼色，是要被皇帝割掉小勾勾的。

  就在史官纠结于如何使用春秋笔法的时候，皇帝眼神漠然地看了孙朗一眼：“你玩得很高兴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孙朗肃然道：“回禀陛下，百官不语，而臣独秀！”

  皇帝勃然道：“去你的儿臣！谁答应你了！”

  孙朗先是一愣，随即又惊又喜：“哇，这句话还是双关的！”

  皇帝再也按捺不住了：“你给我闪到一边去！朕要回宫！”

  孙朗失望道：“臣在这里暗示了这么久了，陛下也不请我去你家坐坐？”

  “惫懒之徒！速去！”

  “臣会遵照陛下的意思，用自身的诚意与爱打动帝姬殿下的！”

  “……回宫！回宫！”

  孙朗似乎还算有点逼数，没有贴得太紧，宿卫开路，近侍随行，天子銮驾火速离开，抬轿的人走得又稳又快，这些皇城中的公务员都有一种哔了狗的感觉——他妈的，服侍陛下这么多年，今天真是开眼了。

  在百官恭送中，天子扬长而去。

  孙朗站在原地，目送着队伍离开：“啊，走了。”

  他回过头，百千号朝臣排成黑压压的一片，一语不发地瞪着他，不管怎么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微妙了。

  要是每次上朝都是这种光景……哇，这么一想，似乎蛮带感的，至少枯燥无味、效率低下的朝议多了几分靓丽的风景。

  孙朗微笑道：“诸位，为了防止有些同僚不认识我，我在这里自我介绍一下，我呢，以前有个名字叫贾瑛，前不久刚刚从我奶奶口中知道了真相，改换了姓名，如今我叫孙朗，孝子贤孙的孙，丰神俊朗的朗，我爹妈大概想让我成为一个对国家忠诚、对长辈孝顺的英俊男子，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现在只想找个老丈人来孝顺……”

  他非常刻意地转头看了一眼銮驾消失的方向：“可惜好事多磨……”

  天策群臣黑着脸，心中的情感波动想必极其精彩。

  有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按捺不住，大喊道：“殿下不会嫁给你的！”

  孙朗一个狮子摆头，瞪眼道：“你谁啊？”

  那年轻人怒气冲冲道：“长孙无忌！”

  孙朗上前一步，捏了捏手腕，一副流氓的模样，扯着嘴角瞪着眼，匪里匪气道：“你是要跟本少抢女人吗，你是要我孙傲天抢女人吗？”

  孙傲天？你不是叫孙朗吗？怎么又改名了？还是说，这是字？

  啧啧，傲天……他妈的，连个字都取得这么嚣张，你这反贼。

  长孙无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周围的伙伴们给了他勇气，他表情倔强：“我已有家世，况且殿下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我等凡夫俗子不敢有丝毫亵渎之心，我们是因大义和志向聚集在一起……”

  孙朗瞪眼道：“那你他妈的说什么，老子与诗儿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着你这个护逼骑士团的傻-逼指手画脚吗？”

  “粗……粗鄙！”

  长孙无忌翩翩世家子，论喷人哪里是孙朗的对手，没看到站在一旁的御史们都露出了惺惺相惜的叹服之意吗？刚刚神策上将三言两语之间，论用词，论气势，论神情，论动作，喷人技能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

  孙朗又往地上吐了口痰，傲然道：“粗点不好吗？反正，你对我的诗儿没有歪心思，那是最好，否则的话，哼哼哼哼……”

  长孙无忌咬牙道：“你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们是殿下的臣子，会保护她，会为她而死，你想要伤害她，先跨过我的尸体！”

  孙朗翻白眼道：“哇，我娶了她之后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这不是废话吗？总之呢，小朋友你听好了……”

  他环视左右，语气变得和善起来，甚至伸手理了理长孙无忌的衣襟：“谁敢对我的诗儿有什么歪心思，那他就等着吧，我每天晚上都会去打他一次，用麻袋套住，使劲踹他下面，我会做得非常隐秘，凭我的武功，谁都抓不到我，谁敢阻拦我连着他一起踹，看什么看，还想去告我吗？开玩笑啊，我只是说笑而已，我又不会真的这么做，对吧，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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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完全没有一点身为武学大宗师的风度和尊严。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恶寒。

  没有人怀疑孙朗的话，事实上，军中出来的宗师高手都不太讲究，寻常的大宗师讲究身份，尤其有个规矩，叫做自重，也就是说，以宗师之身向等级较低的晚辈武者出手，如果失手的话，就会自重身份，不会再打第二次。

  但以孙朗为代表的野兽派宗师完全没有这种破规矩和心理负担。

  草他妈的，一次不行就打第二次，有什么大不了的，高兴了还可以分开打，今天打一顿，明天打一顿，一直到打爽了为止，撒石灰，拍黑砖，打闷棍，套麻袋，怎么好玩怎么来，一次不成功，天天盯着你，偷袭使绊下毒陷阱轮着来，什么宗师风度都是不存在的，我们当兵的都是这样。

  啧……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比之前更难对付了啊。

  尤其是文宽夫，闻言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们毕竟还是图样，还是高估了上将军的下限，他们一定不知道，此时的神策上将心中颇觉有些可惜——为了应对今日朝议可能发生的攻讦之事，他其实准备了两套计划，就是传说中的plana和planb。

  planb比较狂放豪迈一点，就是直接在金殿上投放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草你妈的还想上朝，统统吃海鲜去吧。

  不过想来想去，虽然吸引力巨大，但还是作罢了，毕竟嘲讽力太强，杀伤力太大，要是让满朝文武都中了招，那几乎就是全图嘲讽了，毕竟他们又不傻——虽然抓不到现行，但这手法，这风格，这天大的狗胆，帝都之大有本事和胆量干出这事儿的，完全只有一个人。

  凶手会被立刻锁定的，完全抵赖不得。

  毕竟帝国又不是美利坚，这事完全不需要证据，说是你干的，就是你干的，所以，为了朝堂的和谐，为了计划的顺利，孙朗不得不忍痛将这计划给……推迟，天时地利人和，还需等待啊。

  恐吓完毕之后，孙朗笑眯眯道：“好了，陛下也走了，此事也宣告了结，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

  他看众人一动不动，笑道：“大家都散了，去上班吧，还是说，法不责众，大家干脆一起翘掉班，去铜雀台爽一爽？小姐姐是没有的，但大家可以去捐一点钱，喝点小酒——然后陛下就会知道，我孙朗虽然阔别朝堂两年，回到工作岗位后却能迅速融入集体，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

  此言一出，哗啦一声，众人不约而同地一哄而散。

  孙朗笑了笑，与前排和核心的重臣们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即扬长而去，无论亲疏远近，太庙之前，都不是说话的地方。

  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注定会被很多人反复回味。

  圣上銮驾返回皇城，宫门之前，等候多时的太监低声道：“圣上，帝姬殿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皇帝的眼中泛起幽然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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