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不如怜取眼前人
作者:学霸殿下      更新:2020-08-01 22:27      字数:4003
  所以说这厮嘴欠啊。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什么样的情境,孙朗先生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将话题扭曲得不成模样……就像现在这样。

  包希仁那仁者爱人、胸怀天下的济世情怀迅速基化。

  他气得伸脚去踹孙朗,可神策上将武功天下第一,怎么会被他踹到,两人绕着圈尬舞了一番,包黑子有伤在身,运动量一大,再看着孙朗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时没缓过气,就开始剧烈咳嗽。

  孙朗赶忙上前嘘寒问暖:“小心,小心,别动了胎气。”

  “……滚!”

  包黑子喘了几口粗气,最后站定了身子,叹息了一声。

  “这个国家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这是我最近才意识到的事情。”

  孙朗耸肩道:“那是因为你太年轻了。”

  “也许吧。”

  包希仁淡淡道:“帝国是一个文明且光明的国度,是迎击天魔的中坚力量,是给这个世界带来和平与安定的使者,我们经历过艰难的战争,也迎接了辉煌的胜利,此世最强,陆上不沉之国,赫赫的武功,悠久的传统,武道立世的国度,人人因此为荣……”

  他望着壮阔深远的宫城,望着巍峨如天宫的建筑,望着英姿挺立的禁卫,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孙朗:“我们获得了胜利,是因为有无数的英雄为这个国家奋战、坚守和牺牲,我们相信未来会变得更好,是因为战争的英雄们从来未曾远离,我们相信在战胜了天魔之后,他们依然会在朝堂上发挥自己的才能与智慧,守护或治理这个国家,就像往昔一样……”

  孙朗淡淡道:“但你好像错了。”

  “是啊,是啊……”

  在战争结束之后依然贯彻着自己的信念、在朝堂之上为正义和公理而奋战的官僚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他相信这个世界有黑就有白,他为小民发声,为百姓请命,他曾经智斗权贵,他曾经不畏强-暴,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不那么善良和宽厚的人,那些人鱼肉乡里,那些人横行不法,那些人为富不仁,他们觉得自己生来就该高高在上、永远将草民踩在脚底以夸耀自己的高贵。

  这就是他的敌人,这就是他战斗的理由。

  他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完美,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愿意坚守公理、灵魂正直的人愿意为美好与希望而奋斗,大家各自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足以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

  可他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因为他弄错了真正的敌人。

  帝国的心腹大患从来不是变质的英雄,也非是跋扈的权贵,不是鱼肉乡里的劣绅,也不是拼命圈地的世家豪门。

  所谓心腹大患,从来就不在外面。

  而是在内部,在皇城,在御极殿。

  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万民的牧者,百姓的君父,最应该守护这个国度、为其而战的人,在黑暗中翩翩起舞、谋划着不可言说的阴谋。

  包希仁瑟缩了一下身子,以失望与黯然的语气说道:“我很恐惧。”

  孙朗问道:“恐惧什么?”

  “我似乎已经说过一次了。”包大人叹息道,“我恐惧于已知的未知……我知道这个看似歌舞升平的国家正处于危机的边缘,但现在的我却不知道,你和陛下,究竟谁能先把这个国家给毁了。”

  孙朗淡淡道:“我似乎也跟你说过一次了,我不会。”

  包希仁望着他,露出了平静的笑意:“嗯,我相信你不会。”

  孙朗先是一怔,然后瞪眼望他:“之前一副心丧若死的模样,还吐了血,今天就含情脉脉地说相信我……怎么,是在引诱我吗你这个黑皮gay。”

  “所以说我到底哪里黑了!你为什么总要叫我包黑子啊!”包希仁大吼道,“还有谁引诱你了,我可是男人啊男人!”

  孙朗很可惜地叹道:“是啊,你为什么是男人啊男人。”

  两人说完之后,面面相觑片刻,随即不动声色地各自后退几步,以示划清界限、清清白白。

  包希仁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难以置信,是吗?明明之前我还很失望的,甚至想辞官离开,不再涉足官场,不再管你和陛下的事情,可就在刚刚,我看到你与帝姬分别时的模样……”

  他露出了回忆之色,看起来刚刚的光景确实震撼了这个理想主义者的心灵,包希仁轻声道:“我看到了曾经的你们。”

  孙朗眼神一凝。

  “曾经的你们……曾经的战帅贾瑛,曾经的天策帝姬,在天元战场上活跃的你们,配合无间,屡立战功,双双闪耀于苍穹之上,新一代冉冉升起的两大将星,无数人为此欣慰,无数人深受鼓舞,我记得白老令公曾经说过,以后五十年,是你与她的时代。”

  包大人缓缓说道:“我曾以为这一切已成过去,贾瑛死了,如今的孙朗是一个偏激而执着的复仇者,帝姬也死了,如今的天策上将是一个执着于权力与皇位的冷酷者,你们曾经是这个国家的英雄,你们曾经奋不顾身地为这个国家而战,可你们终究都变了……天魔败了,很多人就成了新的天魔。”

  “我本以为是这样。”

  “可是刚刚……我从你们的身上看到了那陌生又熟悉的光芒。”

  孙朗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

  片刻之后,他笑道:“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你……”

  “帝姬看起来变得洒脱了许多,听说她失去了皇储之位,可她依然斗志昂扬,充满了坦然与无惧……就像是在当年的天元战场。”

  包希仁望着孙朗,正色道:“而你……我看到了你的犹豫,你的决定,甚至还有你的承诺和你的痛苦,你与帝姬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孙朗诧异道:“你还跟你师父学过相面?可惜你说错了,没有什么协议。”

  包希仁轻声道:“那就是在心里,与你自己立下了约定?”

  孙朗摇头道:“越说越离谱……好了,不扯淡了,我要走了。”

  “孙朗!”包希仁拦住他,“你有心事,如果不嫌弃的话……”

  “谢谢,但我嫌弃。”

  孙朗推开对方:“我没有跟男人进行人生商谈的习惯。”

  包希仁在身后问道:“所以你从进京之后,就一个人守着所有的秘密?”

  孙朗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麾下大多都是安卓单雄信那种夯货,聚集在铜雀台的那批全都是男人吧,按照你的说法,你不习惯与男人进行人生商谈。”

  包希仁说道:“可这只是一个借口而已,纵使薛宝钗在,纵使赵云龙在,纵使鲁淑仁在,你恐怕也不会向她们吐露什么实情,更不会分享你的完整计划与打算。这是为什么?孙朗?是因为你保守的秘密太过骇人?是因为你不想过多地牵扯到他人?还是因为……你不够信任他们?”

  孙朗淡淡道:“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但我希望有,我想帮助你……这正是我留下来的理由。”

  包希仁脚步变幻,闪身来到孙朗面前,诚恳道:“皇帝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有着数不清的棋子可以动用,他底蕴雄厚远胜于你,甚至只靠一个大义的名分就能占据难以想象的优势……”

  孙朗挑眉道:“所以呢?”

  “所以,你不能自顾自地一个人去打,你需要帮助。”

  孙朗微微一笑以示礼貌:“……比如说你的帮助?”

  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纵然包希仁官声极好,纵然他包黑子名头不差,可京兆尹的官职也只好唬唬平民百姓,如何能与官居一品、睥睨朝野的神策上将相比?

  又怎么能在孙朗与皇帝的斗法中起到什么作用?

  但包希仁没有半分羞赧之色。

  他挺起了胸膛道:“是的,比如说我的帮助。”

  孙朗笑道:“就凭你?”

  “就凭我!”包希仁斩钉截铁道,“你以为我是谁!我可以负责任地跟你讲,站在你面前的,是这个国家最干净的官员!朝野至少有一半官员权贵恨我恨得牙痒,可他们都拿我没办法,不是因为我包希仁在朝中总有人护来护去,而是因为他们谁都拿不到我的把柄!他们都看我不顺眼,可却没有一个人质疑我的品行和道德,你以为这些都是无用的虚名吗?”

  “不,你应该知道的,有些时候,虚名比任何东西都要有用。”

  包希仁淡淡道:“我的名声就是我的信誉、我的公信力,这是我的价值之一,它可以为你所用,我可以帮助你。”

  孙朗咂咂嘴。

  “以及,我是武侯的弟子。”

  包大人继续说道:“以师尊在朝野的威望、声明与人脉,与你为敌还是与你为友,期间的差别,你应该清楚明白。你说服了我,我就会替你去说服师尊……不要不屑和怀疑,我说话的分量还是有的。”

  孙朗问道:“即使事关武侯的晚节?”

  “比起这个,师尊更希望看到我的成长与抉择。”

  包希仁说道:“如果我如同之前所决定的那样,带着不甘与伤感灰溜溜地离开帝都,投向师父的怀抱,他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很失望吧。”

  “他曾经断言我不适合官场,我年少轻狂,誓言一定要做出一番成就,这些年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日荒疏,也算小有名声、做出了一番事业,可每次给师尊去信,他老人家却一直都不满意,我之前一直不知道究竟哪里还没做好,现在我有些明白了。”

  他望着孙朗,郑重道:“师尊想看到的,不是一个在皇权统治下恪守职责的所谓的好官,而是能在倾覆之际做出正确抉择、有所担当的大臣。”

  孙朗摊手道:“所以你选择了我这个乱臣贼子?”

  “是的。”

  包希仁坦率地点头:“我选择相信你,我想试着相信你,虽然这听起来很奇怪也很疯狂……可这一次,我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孙朗疑惑道:“就凭着之前的偷窥?”

  “……不是偷窥,我是明着看的。”

  包希仁笑了起来:“不管你信不信,我看到了曾经的你的影子,你望着帝姬的背影,眼神伤感却坚硬,还透着温暖的柔情,你一定与她做了一个约定,我甚至能够猜到约定的内容,因为帝姬的表情洒脱而无畏,你们最后的对视,就像即将跨上征战天魔的沙场……”

  孙朗打断了他的抒情:“就你屁话多。”

  包希仁只是幽幽一叹:“可惜了,我们都以为你们俩能成的。”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有如果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相遇。”

  孙朗轻声道:“你知道吗,在北方有一个姑娘,在离火之国游历,回家乡做了捕头,整天尽忠职守,在大街上跑来跑去,又笨又可爱,做事略显莽撞……如果大荒山有另一个结局,如果我与帝姬携手踏入帝都的鲜花与欢呼之海,那也许我终此一生,都没有与那个明州姑娘相识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他的眉眼间流露着温柔的笑意,低吟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包希仁动容,他是文人,受不得煽情,更是从孙朗的言辞中感受到了浓烈的人生赢家之气,晒得这条单身狗感到没来由的一阵悲伤。

  他刚想点评一下这几句诗,就看到孙朗犹豫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们。”

  “……”

  包黑子的脸真黑了。

  他不耐烦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以免受到更多伤害:“行了,少逼逼几句吧……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给个话吧!”

  “……什么话?”

  “当然是回复啊!你不是一直想拉我入伙吗?我都送上门来了!而且还展示了自己的价值和诚意,所以你是不是要透露一些事情了?”

  “哦,皇帝想女装。”

  “……这种时候就别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