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顾海琼沈南川，沈小玲杨睿四个人的车子终于驶入沈家村。

  车子开的有些慢。

  车窗半降。

  看着窗外和记忆里头完全对不上的一些景色，房屋以及街道。

  顾海琼心里头涌起几分的感慨。

  她也没想到，事隔多年，竟然还能真的再次回到这里！

  记忆里头的东西很多都不复再存在。

  村口的那个大树，早已没了影子……

  沈小玲看了眼外头，回头和顾海琼低声道，

  “嫂子是在看那颗大树吧，早就没了，据说是村长同意，把那树砍了做别的了。”

  她摇摇头，觉得村长这个决定很不合理。

  不过一来她是女孩子，早就嫁了出去，在村人心里头，可没她说话的余地。

  二来她十几岁就走了出去，村子里头发展如何。

  还真的轮不到她说话！

  顾海琼回头看她一眼，笑笑，“什么事情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砍就砍了吧。”

  两个人说着话车子就进了村。

  几个人都没下车。

  村子里头的人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谁啊，瞧着车子是个远路的？

  等车子开到一半。

  有人眼尖，就在心里头开始嘀咕，好像是沈家的？

  对了，沈家那边出了事儿。

  回来也是应该！

  这么一想，便有邻居在一块议论，

  “是沈家的孩子回来了吧？”

  “可不是，我瞧着后头坐的那个好像是小玲？”

  三五个妇人凑到一块说着话。

  时不时的朝着车子这边瞟。

  刚好这个时侯前面有一辆地排车拐过来，车子在一侧避让。

  沈小玲索性从降下的车窗里和对方打招呼，

  “三婶子，王嫂子，李大娘，你们在这说话呢，我和我哥先回家啊，回头再说话。”

  “啊，真是小玲啊，行行，赶紧回吧。”

  几个人没想到小玲会和她们打招呼。

  都怔了下。

  有反应快的便赶紧搭了腔，不过也没说两句就催着小玲回家。

  毕竟人家是奔着白事来的……

  等到车子过后。

  有妇人便议论，“你们看到那车子上来了几个人吗？”

  “我瞧着好几个呢，应该是小玲的男人和孩子吧？”

  “孩什么啊，我看着好像都是大人，你没听小玲刚说，和她哥吗，是大川回来了吧？”

  有人便露出吃惊的眼神，

  “是吗，不过这孩子也不容易，想想以前，哎，没想到啊。”

  “现在能回来一趟，也算是有情义了。”

  “可不是嘛，这些年来我可是听三婶子说了，大川每个月往家寄不少钱呢。”

  随着车子开出去，几个人的议论声被抛到了脑后。

  车子在沈家小院前不远处的空地停下来。

  几个人下车。

  沈小玲一转眼，就看到门口挂起来的白布。

  这是代表主人家里头有白事儿……

  一路上，她一直平静的情绪总算是在这入目一片白中露出了些许的裂缝！

  她爸……真的没了！

  闭了下眼。

  她再睁开时，已经重新稳下了情绪。

  扭头，她看向沈南川，“哥，咱们过去吧？”

  “嗯。”

  沈南川点点头，却是看向顾海琼，“真的要进去？”

  “进去吧。”

  顾海琼朝着沈南川点点头，率先走了过去。

  事实上，顾海琼本可以不过来的。

  沈南川兄妹两个也都觉得，顾海琼忙的脚不沾地的。

  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两个人来做事。

  这件事情，她要是真的不来，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顾海琼和他们一块来了。

  当然，她之前也说了，最多在这边待一两天。

  门口早有人迎了过来，

  “大川，小玲，你们回来了？”

  是一个院里的叔伯哥哥。

  “大哥。”

  “大哥。”

  沈南川沈小玲兄妹两人都上前打招呼，很感激对方的出头。

  不然，就凭这个家里头仅余的那两个人……

  指望沈妈妈？

  还有沈北军？

  “行了，别说什么客气话了，都进家再说吧。”

  其中一位婶子也跟着走了出来，“这是海琼吧？快进屋说话。”

  另一侧，也有人把沈南川杨睿往院子里头迎。

  院子里头已经布置起了灵堂。

  沈北军，沈妈妈都在呢。

  看到沈南川一行人走过来，沈北军下意识的就缩身子，

  怕他哥揍他！

  哪怕知道两人不是亲兄弟这么多年。

  但沈南川那几次对着他真揍的情景，还是让他印象深刻！

  沈南川对他视而不见。

  视线落到了站在他面前几步远的沈妈妈身上。

  这是几年来头一次再见沈妈妈。

  和记忆里头那个一身胡搅蛮缠的老太太相比，站在眼前的沈妈妈多了很多的苍老。

  想想也是，家里头就沈北军一个人，也够她头疼的了吧？

  “大，大川，回来了？”

  “嗯。”

  沈南川点点头，随后母子两人之间就沉默了下来。

  沈妈妈是不敢说。

  沈南川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这个时侯已经有人过来找沈南川，不管如何他还算是这个家的长子。

  再说，沈北军瞧着也不放心啊。

  沈南川索性便借着这个机会离开，只是临走前看了眼沈妈妈，

  “事情我会安排好的，放心吧。”

  他即然决定了过来送沈爸爸最后这一路，自然会让他走的顺畅。

  风光什么的不说了。

  也就是一路，好走吧。

  因为有着沈南川顾海琼等人的回归，事情立马从一堆乱麻，没人作主当中理出来。

  最后，在村民的帮助下，沈爸爸在家里头停棂两天。

  第三天出殡后。

  顾海琼直接就离开了沈家。

  杨睿倒是能走，但沈小玲和沈南川却是还要在家里头多待两天。

  他担心沈小玲便也决定留下来。

  顾海琼一个人走，沈南川就是不放心，但沈妈妈病了，沈北军又是个撑不起来的……

  “行了，你也别担心了。”

  顾海琼看着他眼圈都青了，也有些心疼，“我这些年一个人哪里没去过？”

  “倒是你，这会儿才二点多，要不要睡一会儿？”

  “我不困。”

  沈南川摇摇头，反倒是催着顾海琼去歇会儿，

  “你去睡，我看着时间呢，一会去把爸他们接过来，吃饭就在咱们之前吃的那个地方？”

  “行。”

  因为顾海琼这次回来是因为沈爸爸过世。

  她倒是有些不好在这个时侯回娘家，

  当然，她是不讲究这些。

  或者顾爸爸也不会在意这事儿，但不是还有一个后妈呢嘛。

  这不是亲妈啊，总是有那么几层隔阂的。

  顾海琼也是觉得有点累，便索性点头，“那行，我先去歇会儿，你要是有事儿就去忙你的，不用管我。”

  “我这会儿没事，等明天你回了我再过去看看。”

  他也就是看看，顺便帮着沈小玲善一下后。

  然后就得往回赶。

  没那个时间在这里多待……

  沈南川提前给顾爸爸打了个电话。

  车子在四点钟时准时开到了村子门口的小路上。

  顾爸爸两口子都在呢。

  看到沈南川从车子上下来，他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大大的笑。

  不过估摸着应该是想起了沈南川这次回来的目的。

  人家才过了白事啊。

  自己这样笑，不合适吧？

  便又飞快的把笑容给压下去。

  动作就显的僵硬不自然极了，不过他也没在意，只是朝着沈南川叹了口气，

  “那啥，小沈，节哀啊。”

  “爸，我会的。”

  沈南川点点头，便叉开了话题，

  “海琼她这两天有点累，我让她在宾馆休息呢，爸，阿姨，我现在就接你们过去吧？”

  顾海琼继母一脸的歉意，

  “还得让你跑这一趟，多不好意思啊。”

  “我都和小顾说了，让她别在意那些，咱们又不是外人，一家人有什么好嫌的？”

  “这孩子就是不听。”

  对于她这话吧，沈南川也就是听听。

  当然，他也是真的没往心里头放——

  自家媳妇不想来这个家里头就不想来呗，不是他嫌弃，来了这里自家媳妇说不定连口舒心合心的饭菜都吃不到，还是外头饭馆里吃啥叫啥来的好！

  顾爸爸听了这话却是深以为然，

  “就是你说的，她啊，打小就有主意，懂事。”

  车子朝着镇子上开。

  顾爸爸坐在后头，看着前面开车的沈南川，莫名的有些紧张。

  张了好几次的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海琼继母瞪了他好几次，心里头有些着急，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看看这车子里头的气氛，沉沉的，怪难受的。

  最后顾爸爸指望不上。

  顾海琼继母只能自己拼命找话题，“那啥，小沈啊，我们家耀宗在那边多亏了你们照顾他，还有你爸妈，我啊，是真的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他们，他和小许都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的，一条道走到黑，有啥事儿真的做错了或是一时想不通，你们好好担待，该说的说该骂的骂，可千万别客气，啊？”

  “阿姨放心吧，她们两个都很好。”

  沈南川趁着等前面车子的时间扭头看了眼顾海琼这个继母，声音淡淡，

  “很听我家媳妇的话，做事也好。”

  顿了下，他又加上一句，“挺好的。”

  这话听的顾海琼继母忍不住顿了一下，

  这意思是，不听小顾的，就不好了？

  心里头想着，可嘴上却是不能说出来，她甚至还笑呵呵的点头，

  “对，那傻小子就爱听大丫这个姐姐的话。”

  路不长，车子开的稳而快。

  不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便停到了镇上唯二的宾馆门前空地上。

  “大丫在里面吗？”

  顾爸爸要下车，拉了两次没打开车门！

  他老脸有些不自在。

  还好沈南川这会儿已经长手长脚的过来打开了车门，

  “爸，阿姨，下车吧。”

  顾海琼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

  不是认床。

  就是觉得睡不着。

  晕晕沉沉的，睡了那么一会儿就惊醒了过来。

  在院子外头坐了一会儿，她就听到门口有声音传进来，接着是脚步声。

  顾海琼便站了起来。

  门口，沈南川三人走了进来。

  看到站在院子里头的顾海琼，沈南川立马大步走了过去，

  “醒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顾海琼笑着看他一眼，“不困了，不然晚上睡不好。”

  视线落到顾爸爸两人身上。

  她笑着开口，“爸，阿姨，你们来了？”

  “嗯，你还好吧？”

  顾爸爸点点头，看了两眼顾海琼，觉得气色什么的还好，也就松了口气，

  “我听小沈说你明天就要回去？”

  顾爸爸看着坐在一侧，由着沈南川走来走去帮着自己几个人端茶倒水的大女儿，很想说你倒是起来去做啊，老把自家男人支使的团团转做什么？不过终究是按下了这些话——这是他女儿，嗯，远近亲疏顾爸爸还是知道的！

  再说了，这些年来沈南川不着家他也是知道的。

  肯定是心疼自家大女儿一个人撑起这么一大家子的事儿，人。

  这会儿让他倒倒茶怎么了？！

  应该的！

  顾海琼接过沈南川递过来的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你帮我给韦昌打个电话吧，和他说让他明天晚上去接我……”

  “行，他去接我也能放心一点。”

  沈南川朝着她轻轻一笑，走到一侧去打电话。

  声音放的有些轻。

  应该是怕吵到这边说话。

  顾爸爸终究是没忍住，“大丫啊，你让韦昌去接你啊……”

  “对啊，韦昌挺靠谱的，爸你放心吧。”

  顾爸爸讷讷两声，“那啥，可那是个男的，小沈他，他不会说啥吧？”

  以前没在家那是没办法。

  可现在自家女婿看着呢，再因为这事儿有意见？

  顾海琼回过味来，不禁就对着她爸笑了起来，

  “爸你想到哪去了啊。”

  脑门上一头黑线，她爸这可真是……

  顾海琼继母心里头想骂自家老头子，就是亲女儿，你也不能这样说啊。

  就是说了，那你能不能私下里头说去？

  别当着她和那边女婿的面儿？

  这几步远的距离，你就是再压低声儿，也不至于听不到啊。

  真是气死她！

  能怎么办？

  只能开口打圆场啊。

  “老头子你这可是瞎担心了，小沈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再说了，韦昌咱们也是见过的，多好一个人啊，帮着咱们大丫那么多年，你这话要是真的传出去，多伤人？”一边说一边瞪了眼顾爸爸，那意思是，你闭嘴！

  顾海琼看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互动。

  最初年轻那会儿吧，她心里头挺抵触这个女人的。

  可这一路走到，到现在。

  看着她和自家爸爸两个老人之间的互动……

  她只觉得好笑！

  这个时侯沈南川也挂了电话走了过来。

  刚才的话他都听了进去，这会儿也就笑了笑开了口，

  “爸你想多了，是我让韦昌去接的，他过去，我放心。”

  即然自家女婿都这么说了。

  顾爸爸自然是不会再说什么，便在顾海琼继母的主动下转开了话题，问起了吕家老两口的身体和几个孩子的事儿，最后沈南川瞧着时间已经到了五点多，他便看向了顾海琼，“差不多该去吃饭了吧？”

  “嗯，那爸，阿姨，咱们过去吧？”顾海琼站起身，一脸的歉意，“阿姨，下次回来一定回家去，这次我也是赶时间，再加上这事儿，你和我爸别放到心上……”

  “不会不会，阿姨知道你掂记着这个家呢。”

  顾海琼继母也算是会说话，笑呵呵的客气几句后，一行人朝着附近的餐馆走过去。

  整个晚饭期间，顾爸爸一直挺高兴的。

  说说笑笑的。

  饭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将近八点。

  沈南川和顾海琼开车送老两口回村。

  车子停在村口，顾海琼帮着两个人打开车门，“爸，阿姨，我明天一早回去就不和你们说了，以后有事儿你们给我电话……”

  “行行，你在外头自己也好好的，小沈不怎么在家，你也别光顾着孩子老人的，自己个照顾好自己……”

  顾爸爸嘴里头翻来复去的说着这几句话。

  但也算是殷殷父女心了。

  顾海琼自然是心领，点头应下后则扭头看向顾爸爸身侧，

  “阿姨，你是担心二朵吧？”

  这一晚上总是欲言又止的，顾耀宗和许爱都挺好的。

  这想来想去的，也就只有一个顾二朵了吧？

  听到顾海琼主动提出来，顾海琼继母语气有些涩然，“大丫啊，她再怎么样也是我肚子里头爬出来的……”

  她倒是想当成没这个闺女。

  可这不是，人还在？

  顾海琼声音温和，“阿姨你放心吧，有我和耀宗在呢，不会让她怎么样的。”

  在那里头嘛，总不会让她把命丢在里面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阿姨谢谢你。”

  顾海琼笑了笑，又和老两口说了几句话，给顾爸爸手里头塞了两千块钱后转身离去。

  转身，夜色中车子很快就看不到影子。

  顾爸爸长长的叹了口气，“回吧。”

  见一面，少一面吧。

  也不知道在自己活着的这些时间里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

  或者，就和沈家那个亲家一样，再回来的时侯就是大丫送自己最后一程？

  沈爸爸情绪有些沉重的回家，倒头就睡。

  一夜无话。

  第二天凌晨，在沈南川的亲自目送下，顾海琼坐的飞往帝都的飞机升空。

  盘旋几圈，选定一个方向呼啸一声升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