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者:红拂      更新:2020-06-15 02:53      字数:1803
  昨夜南港第三章

  男人伫立在雪丘,从烟盒内抽出一支黄鹤楼叼在嘴角,火苗在cháo湿气候下很快浇灭,他重复点了三四次,耗光了全部耐性,将烟卷扔在咫尺之遥的雪堆。

  司机在男人头顶罩了一柄黑伞,接过打火机试图点燃,被他拒绝,“有消息吗。”

  司机随着男人慢条斯理朝正门走来,“梁钧时中午离开,他的副官傍晚借口排查南港水运,包围了咱旗下码头,显然是冲您的生意。”

  男人不疾不徐端起右手看腕表,“先储存在仓库。”

  “梁钧时在外市办公,一旦扫荡一圈一无所获,他会装作不知情择出,踢两只不懂事的替罪羊向您致歉,您还能追究吗。”

  男人jiān诈的笑漾在眼底,一闪即逝,“官场的老油条,道行永远比你想象深。”

  他顿了片刻,忽然毫无征兆抬头,和我揭着飞扬的雪沙四目相视。他的桃花眼不算细狭,缺少了女子的媚气,反而斯文英厉,如墨的长眉盖住了一截短小的刀疤,疤尾有痣,疤痕是义薄云天的刚烈,痣是风流浪子的多情,他含有笑意时,痣也浮动着。

  我第一次了解男人的笑容这样具备魅力,浓一分太粘稠,淡一分太单薄,看似彬彬知礼,又暗藏玄机。诱人,甘甜,但带毒。

  这男人有一种不露痕迹的狠隐匿在皮囊,我惊讶是他并不令我陌生,我张望了他多久,他也望了我多久,我回过神tiáo换了方向,注视着陈旧的会议楼。

  男人的皮鞋踩在积雪里没有声响,我发觉有东西遮在空中,才后知后觉扭头,他像一堵高而结实的城墙,守着分寸的距离,右臂倾斜横在我凌乱的耳鬓,我被他臂弯囚在一方温暖却bī仄的怀里,连他心脏矫健有力的起伏都清晰可闻,男子的雄性气息如惊涛骇浪包裹了我,我不由自主僵硬,男人在我回避前的一秒有所察觉,他把伞柄递给我,“你自己打。”

  我视线触及他冻得红紫的手背,鬼使神差挤出一句,“谢谢。”

  我没碰他的伞,余光打量男人,他领带镶嵌了一颗琥珀sè的别针,不花哨不沉闷,jīng致没半点褶子。我目光沿着他的xiōng膛上移,他脖颈裸露的皮肤白皙几乎透明,胡须剃得干干净净,只浅浅的一片青茬。

  宾利后座像巨大的冰柜,可男人的身体出奇炙热,犹如一鼎炉子,燃烧着无休无止的火焰,让人不受控制靠近他。他猜到我诧异什么,寡淡的嗓音说,“饱暖思yín欲。”

  朔风汹涌,五个字吹散得断断续续,我蹙眉,竟有对自己这么严苛的人。

  “不感冒吗。”

  他说习惯就好。

  我和男人静默站在伞下,漫天的雪势一发不可收拾,洒了一层又一层,我盯着伞檐水滴状的冰棱,“这里的雪比我家大。”

  他不言不语,伞的大部分倾斜在我这边,他半边衣摆被雪花浸湿,微不可察的伤口绽开,熟悉的味道瞬间激得我头皮发麻。

  他和蛰伏在我记忆中的男人如出一辙,联想到梁钧时早晨震怒于围捕的大鱼漏网,我下意识窥伺他的肩胛,纱布捆绑成隐秘的四方形,斑驳的淤血覆在大衣下,一厘厘扩散。

  “是你?”

  男人举着伞的手纹丝不动,另外的手竖起衣领,“你见过我吗。”

  我竭力按捺心底的复杂情绪,“老民房的巷子。”

  他神态波澜不惊,“没去过。”

  生死攸关的半小时,我虽然没看清他样貌,但他呼吸的频率,他的高度,他故意收敛的深藏不漏的yīn狠,是无法彻底掩埋的。

  不过他不松口,我也没必要揪着不罢休,来历不明的男人,相忘江湖更安全,我拢紧衣襟,“抱歉,认错了。”

  他淡淡嗯。

  秘书几分钟后从大楼内返回,他发现与我共撑一把伞的男人,稍稍迟疑了下,走到面前客套鞠躬,“严先生,有劳您照顾了。”

  他说着话打开带来的雨伞,笼在我头顶,男人一言不发收回,漫不经心瞥缉毒队的车,“梁局也在。”

  秘书说您恐怕要等一等。

  男人擦拭着袖绾折痕里细密的雪,“我和他办的不是一类事。”

  “巧了。万华的地皮,我们梁局也感兴趣。”

  男人表情yīn恻恻,他跨过门槛厚厚的雪沟,不咸不淡说,“果然很巧。梁局手眼通天,我想要的,他一件不手软。”

  秘书赔着冠冕堂皇的笑,“严先生对我们梁局,不也同样从不体恤吗?商场官场如战场,都渴望bī得敌人走投无路。”

  男人掸了掸西裤的水渍,喜怒不定笑,“也是。”

  他扬长而去的步伐沉稳迅速,经过我身边时,一步没作停留,刺骨的西北风刮起灼烈的雪光,晃得眼膜疼,我低头躲,正好看到男人裤兜里一晃掉出的纸帖,晃晃悠悠飘在我脚下,我再想叫住他已经来不及,男人的背影吞噬在绵延的松林尽头。

  我俯身捡起遗落的卡片,是一张名片,上面没刻印什么头衔,只无比简洁印着男人的名字,严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