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婚嫁
作者:弓诚      更新:2020-04-23 01:09      字数:14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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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夏收,蜀地却不会显得过于炎热,若是和平年代,这是天下最宜居地区之一了,而锦官城此时还是蜀地的核心,更是繁华昌盛,半年前魏人的肆虐,伤痕也像是早早的就被抹平了。

  哪怕杨伊执意在绵竹城登基,甚至一次也不去往锦官城,当初邓艾也够狠,直接把蜀汉宫室和当朝诸卿直接绑走,这也致使哪怕各家都知道杨伊的身份,此时为了季汉大业,也不得不让杨伊坐上这个皇位。

  实在是遍观刘氏子弟中,没人能承接这个岌岌可危的大汉了。

  如今,看季汉仍旧能够维持,也就没有了此前的忧虑了。

  城中还是诸多士族仍旧安于现状,他们都有族人在各个方面任职,家业不会衰落,只要不像是谯周那般的“领袖”人物,也不会太过忧心国事,还是多加享乐。

  大户人家往往以植花为雅,因此这时来到锦官城,只从那最繁华的几条街经过,那姹紫嫣红,一眼望之,就可晃花了人眼,香气之盛,更是沁人心脾。

  有人云:“锦官城一府,人皆爱花,以为雅,上士者惜之,下士者慕之,走卒之士以利之。”

  这一时节,因为城中的纸醉金迷,名人骚客往来者,在此地可谓无数。

  城内,车马行人,络绎不绝,繁华似锦。

  这且不说,那几处风景秀丽的湖畔处,更是多见青年男女之行踪。

  这时候的民风,还远不如千百年后那般保守,至少年轻女子也可抛头露面。

  大户人家少年,更少见不知风情的人,各大画舫上皆能常见他们的身影。

  而此时以北为尊,此时锦官城北城居住往来者,也是多上士,而非寻常男女。

  便是河中那乘船游玩的女子中,也多大户千金、官家小姐,且文采风流,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往往不敢来此。

  寻花问柳,去南城,谈诗论曲、求那才子佳人之说,多来北城。

  这是锦官城府流传于大户子弟间的一个共鸣。

  雨不大,只淅沥而下,但凡名人骚客、痴呆文妇,多喜这种细雨之时。

  无论是故作风雅,亦或是真心喜欢,这微风、细雨、明湖、美人、华服少年,都注定是青年男女所追求的一种境界。

  “细雨润泽,小湖微荡,风凉水清……这倒是个出外游玩好时节,只可惜,如今这时节,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锦官城虽然河网密布,但是其实都是人工开掘的河流,都是从西面的都江堰引流而来,城中的湖自然也都是人工开掘的。

  一处小湖畔,有一高楼,楼高三层,在此地,实属罕见,而这楼,只是一大宅的延伸,此宅占地很广,在这寸土寸金的锦官城府北城,实在是身份和财力的象征。

  站在这高楼最高那层,向远眺望,可观北城全景,而立于二楼望眼前湖景,天地美色尽入眼底。

  此时,就有一玉石桌摆于二楼靠窗处,上有几样小菜,一盏美酒,两人对坐,闲谈风景。

  二楼这扇窗,极大,从里向外看,景色敞亮,是个难得的观景之地。

  正在闲谈的三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但因上士善保养之术,实际年龄或可大些。

  也可能真的就是这个年纪,邓艾一把将季汉上卿尽皆掳走,这各家自然也就换了家主,不过各家差不多也都是三十岁左右就换家主,除非是上代握着不放或者子孙不孝。

  不过这等士族,都有着合格的培养之术,一般不会出现这等事,不然家族也传不了几代。

  一人白面长须,一人黄面短须,一人却是粗豪,皆是随意打扮,但身上任意一件衣物,都是上好的蜀锦,足可够那寻常百姓一年的嚼头。

  说话的正是那白面长须之人,虽是叹息之语,但语气间却不见多少忧虑。

  “吾等兄弟家祖传功业至今,吾等也得传业,只是可惜侄女了。”

  三人皆是蜀汉功勋之后,如今遭逢此劫,季汉各家都损失很大,但是最大的还是诸葛氏了,诸葛瞻父子皆战死,也算是满门忠烈了,其余各家也是不逞多让,都是忠烈满门。

  “张兄,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对面的黄面男子轻笑的说着:“吾赵家子弟皆是饱度诗书、见识不凡,颖儿更是能识大体,岂是那些痴呆文妇可比?”

  痴呆文妇,多指羡那才子佳人之说、花前月下之遇的大户千金,从他口中说出,更多了一份鄙意。

  “唉,话虽如此,可愈是这般,对侄女,我愈是有愧啊。”白面长须男子叹的说着。

  他们三人也是至交,利益同盟,都是明白他心事。

  他们这种家族,各家的嫡系小姐,都是关系着家族利益,这婚姻,也都是难有自由。

  若是家中庶女,真的有才干,他们自是不必去联姻,又或是这丫头是那寻常女子之态,他们也断不会如此愧疚。

  可赵家此女,自小就识大体,见识不凡且极为孝顺,家族联姻更是早就知晓,并不反对,虽有那极美的容貌以及动人才华,却行事低调,为的就是少惹是非,不至于打乱家族联姻的计划。

  有女如此,实是让这他们兄弟二人骄傲之余,叹息不已。

  他们正是三兄弟,和当年烈祖和寿亭侯、西乡侯桃园三结义一般,他们是关、张、赵三家子弟。

  白面无须的张遵,车骑将军张飞之孙,侍中张苞之子,尚书仆射张绍之侄,只是张氏如今,家主张绍被邓艾掳走,张遵也就只能再接位了。

  本来他会死在绵竹城的,只是当时侥幸未死,得知他的身份,邓艾也命人救助,然后逼降锦官城后,放归张氏,其后邓艾出奔的时候,把他忘记了,张遵脸本来不是很白的,只是重伤未愈,此时还是在养伤中。

  黄面的则是赵威,赵云之孙,赵统之子,如今伯父赵广已然战死,父亲也是战死,赵氏门面也得他来当之。

  粗豪之人则是关樾,关羽之孙,关平之子,是关氏如今家中的当家人,关彝此时在剑阁再立一脉,家中这一脉也就是只能关樾一人了。

  皆是锦官城府有名的人物,赵家虽然官位不高,不像是关、张两家,代代三公,不过赵家无论是朝中,还是野下,也皆有人脉。

  只可惜,如今各家,都是人丁凋零,都有了些衰败之势,这也是国势,若是季汉复起,各家自然也水涨船高,只是还不知要牺牲几代人。

  如今关、张、赵三家的嫡系子弟这一代都只寥寥数人,虽不至于断了香火传承,又或是较其他本地的大族不算弱,可和从前相比,却的确是走了下坡路。

  胆识上,这几人也是不错,终究在气运和才学上,比着先祖,都只能算是平常。

  就像是赵氏,族中下一代最为优秀的,却是个女儿,赵威身为家长,常为此忧心。

  毕竟,家族虽大,但同时敌对势力也多,若真有家族败落的一天,难免不会被人趁机而上。

  这就如同海上行船,不思前行,虽看似安稳,却终有覆顶的一刻。

  这一点,关张两人也自是明白。

  “唉,身为大家子弟,就需承担起责任,的确是苦了子女了,不过,汉功业至今,也只能如此了。”赵威此时苦笑一声,说着。

  几人一时没了闲谈的兴致,低头喝着闷酒,因窗开着,外面的乐声隐隐传来。

  张遵此时转脸望出去,好一会,才叹的说着:“只可惜,这锦官城中,无可配侄女之人。”

  闻此,赵威也看向湖上,只见湖上大小船只,悠然而荡,船上或立华服少年,或有那俊秀男子,皆是一表人才,只是这些,只能糊弄一些寻常之人,看在大家族之人眼中,却只是华丽表象而已。

  大家族重利,而这利,又岂是区区文章相貌可取?

  现在大汉衰微至今,就这锦官城表面看起来,还是一团和气、到处歌舞升平,实际上,也还是危机四伏,就数月前,就被魏人肆虐一番。

  就算是那位绵竹的新皇帝,也是如履薄冰,当然,如果如今这势头再下去,看着景象,可能真的大汉复起有望。

  如今天下,三国并列,而在这时,勇士却是比文士更精贵,真当那刀架在脖子上之时,若是不能吟上几首诗词,令敌人弃甲败退,那么寻常的文士可没多大用了。

  冷哧了一声,赵威对这些后生,实是看不上眼,对两位兄弟的话,更是深以为然,文道已然建立,但是已经半年了,这些青年,竟然没多少入门的。

  可见,以往的文名也多是假的。

  三人面前是一封信,巴州都督姜维和南中都督霍弋的联名信,一封求亲信,说赵氏之女为后之事,这两位联名了,此事基本上也就定了。

  可如今局势未定,这汉主到底如何,赵威又有些琢磨不定,自家只有这一位嫡女了,若是真为汉后,也就势必被绑上战船,再也下不得了。

  如今乱世,关乎一家存亡,他必须好好思量一番。

  过了一会,赵威开口说着:“这事,也未尝不可,只是须仔细斟酌后,再做打算。”

  “其实,赵兄,这事情,也只是你我猜测,到底汉主是否有这意思,也不一定,不过我们早做些部署,只为的是不至于临事了慌乱罢了。”见赵威脸色凝重,两位兄弟此时忙劝的说着。

  “呵呵,所言极是,来,喝酒。”暂且压下心底的担忧,赵威面上带笑,举杯说着。

  “恩,喝。”两兄弟此时都举杯,一饮而尽。

  只是虽然这么说,但是大家也都明白,如今季汉,汉主为国主,自然是号令天下,只是季汉百年,大家也都各有利益,而姜维和霍弋分别为两都督,各自督率数郡,军政一言而决,是季汉一人之下的大权臣。

  他们锦官城的这些人,说实话,已经被抛弃了,汉主一直未曾来锦官城就国,各家如今也都妥协了,而锦官城则是陪都,政令也自绵竹而出,这逐渐,锦官城也会败落了。

  再说了几语之后,等出了这楼,此时张遵骑上马,先是归家,然后在家换了一辆马车。

  他此时所乘之马车,只属平常,因此行在南城路上,并不引人注意。

  在一寻常小巷前,马车停下。

  张遵步下马车,在一人的接迎下,入了一宅。

  宅外虽然普通,但这宅中,却布置的很雅致。

  几棵花树下,早立着一人,似是等候多时。

  听脚步声传来,此人转身,笑吟吟的朝张遵一抱拳。

  随后,问着:“张兄,事情可有转机?”

  问话之人,正是却是霍弋的兄弟,也是这次事的联络人霍广。

  张遵此时笑了笑,说着:“霍兄,进屋说话吧!”

  “好。”霍广点头,入屋。

  进屋,分宾主落座,不待再问,便将与几兄弟谈论的情形,简单说了。

  霍广立刻起身,行一大礼,郑重说着:“此事,真是多谢张兄了。”

  “霍兄严重了。”张遵扶起他,直白的道:“且不说,你我交情,再者,这门婚事,对吾兄弟也无害处。”

  想了想,又说着:“只不过,若吾兄弟最后不喜,只怕,这事,也无可奈何。”

  赵氏也是官家大族,这样的大族,非一般手段可压迫,就是国主,若是守规矩,很多时候也无可奈何。

  若赵氏女真的不愿意,那便是两大都督亲来,也无济于事,总不能逼迫吧,赵氏一族本来位就不高,甚至都不入九卿。

  张遵虽然觉得这门婚事尚可,若非如此,作为兄弟,他是绝不可能给外人说话。

  霍广自是明白,却也很是感激,来之前,兄长就曾交代过,得陛下信重,就得为陛下分忧,陛下不知,为臣者却不得不考虑。

  为了大汉,霍弋和姜维也可真谓煞费苦心了,姜维也没太注意此事,他政治觉悟本来就不高,霍弋却是知道,这事必须去做。

  霍广身为霍家族人,自然也希望家族继续兴盛下去,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因此,此行也算是尽心尽力。

  只是如今事情到底如何,霍广心里也没个谱,待张遵走后,他一人独坐,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