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物。

  周围一切都成了完完全全的空荡，不是白色，不是黑色，没有睁眼，没有闭眼，感觉不到一切，又似乎感觉到了一切。

  云姝就处于这样一个环境下，极端冷静地等待着，可看似冷静内心掩藏着不安……

  大概是因为藏得太深了，以至于连云姝自己都欺骗了。

  在这样一个空间里，似乎除了云姝的思绪，其他都是完全静止的。

  这是一种难言说的感觉，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了沉睡，唯独一个人却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感觉不到璎珞宝宝的存在，感觉不到一切的存在。

  云姝很清楚的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特意计算着祈陌过来的时间使用舍身阵，以命换命地救下了凌珏栩。

  目睹了这些的祈陌必然不会再杀死凌珏栩，他会守着他，天长地久的，凭着他的本能，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回归。

  在凌珏栩死的时候，云姝还感觉到了璎珞宝宝的存在，那家伙的念头很明显：为什么不告诉祈陌？

  云姝没来得及给他解释。

  不能说，因为她不能成为那个变数、

  未来的当然是可以改变的，但云姝却是绝对不能改变的。

  因为他是从‘未来’而来，倘若在这个情况下改变了‘未来’，那么她将彻底不复存在。

  回不来的话，祈陌由谁来唤醒？

  云姝向来行事谨慎，当然不会让这种失控的事情发生。

  所以她做的从来不是改变，而是顺应，为的是还原一个已知的‘未来’。

  云姝想着这些，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不安了。

  不安到需要不断地通过思考来分散思绪。

  因为她很清楚，这个状态是不正常的。

  哪怕化为白骨会失去一切五感，但以她如今的修为，神识外放足以看清一切，更不要提他完全感觉不到璎珞宝宝的存在……

  这是……

  天空已是一片灰色，雾沉沉的压下来，恨不得让熟睡的人们窒息其中，再也不要醒来。

  而同时惊醒的祈陌，却是因为做了一个梦。

  那个梦在睁开眼的瞬间便消失不见了，模糊间能够记得的是一个人。

  哪怕一片虚无，哪怕混沌一片，哪怕什么都没有了，却仍知道她在。

  在自己身边，在她周围，在他目所能及的所有地方……

  可这个信息没能给与他该有的满足感，反而是激发了一股超乎寻常的愤怒、不甘、悲恸和绝望！

  因为这复杂的情绪，祈陌枯坐了一夜。

  其实这样的梦，不是第一次。

  但每一次都是醒来时记得清楚，清楚到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可很快，在太阳升起时，那些毕生难忘就如同遇到了烈阳的露珠，化作水蒸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姝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薄唇上似有若无的笑，他盯着人云姝，那双茶色的眼眸闪烁着的光芒。

  云姝微松了口气：祈陌，好久不见。

  一死一生，云姝走过了千年时光，但在这里却不过是半刻钟而已。

  如同前几次的杀死又复活，云姝仍是‘死而复生’了。

  云姝的眼角余光扫到，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凌云宗上，祈陌也不见踪影。

  想来在他失去意识的时间里，祈陌（暴食）带他离开了那里。

  凌珏栩已经奄奄一息，他必须尽快去催动灵引草，将傀儡术激活，这样才能让相应之体继续履行职责。

  只是……

  祈陌就坐在他身边，见他醒来，他还恶趣味地拿手戳了戳：“做噩梦了？”

  云姝眉头微皱。

  祈陌的手指很热，划过他面颊，慢慢向上，最后点在了他的眼角上。

  那儿一片湿润，显然是哭过的。

  祈陌的手指温柔的拂过，沾上一滴泪水后，他抬手，放到了唇边。

  云姝神色不变的看着他。

  祈陌尝了一下，缓声道：“很苦，看来在梦里你很伤心。”

  云姝略微恍惚了一下。

  那是梦吗？那一片空荡的情景，那失去了自我的景象，是梦吗？

  可是……并不伤心。

  云姝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记得了。”

  祈陌眸光如炬，似乎要将他完全看透。

  云姝却神态自然，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迷茫，接着眉心紧紧拧起。

  祈陌的声音有些飘忽：“记得自己是谁吗？”

  云姝思考了一下，似是没有头绪，所以他只能摇了摇头。

  祈陌忽地俯身，凑近了他。

  两人离的很近，近到只要谁再动一下便会亲上对方。

  云姝没动。

  祈陌也只是这样看着他。

  就在云姝即将开口的时候，祈陌忽然吻住了她。

  距离完完全全地消失，饶是云姝也不禁有些惊愕。

  ——这是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对现状的迷茫与怀疑。

  祈陌却是紧紧抱住她，霸道的宣布着所有权的同时也暴露出了那浓浓的爱意。

  没错……是爱，很深很重，不做掩饰之后竟是浓烈到了这般让人惊诧的地步。

  但这怎么可能？

  云姝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中闪过了些许疑惑。

  祈陌微微起身，虽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姝，但那双茶色的眸子里却溢满了缱绻情意：“酒酒，记住了，我是你的夫君！”

  云姝眨了眨眼睛。

  祈陌在云姝额间轻轻碰了一下，缓声道：“酒酒，我爱你。”

  璎珞宝宝：“天啊，什么鬼！！”

  云姝缓了缓，隐约间有些想明白了。

  估计是打算重新‘调教’了吧。

  祈陌知道了凌玥对凌珏栩的执念，自然不会服气。所以先杀了‘主人’，再抹掉凌玥的记忆，下一步就是将其调教成祈陌的所有物了。

  因为知道凌玥重情又喜欢男人，祈陌便亲身上阵，直接打感情牌了。

  云姝不用问都知道，这家伙的头像绝对是一片黑漆漆，却张口就是‘我爱你’——这么轻薄，色欲都要自愧不如。

  不过演戏嘛，楚总表示，挑战他这项技能的最后都挺惨。

  算算时间，倒也不算太急。

  主体死后，傀儡术便已经生效，只是想要完全活过来需要催动灵引草，而这其中还有些空余，只要他在一个月内赶过去，凌珏栩就不会真正死翘翘。

  一个月的话，应该足够让祈陌放松警惕。

  云姝想了想，准备和他对戏了。

  祈陌的深情告白，云姝显然是怔愣的。

  祈陌性情强势，做事狠辣决绝，但不得不说的是，他生了一副好皮囊。

  他周身气势外放时，会让人心中惧意，压根不敢去看他的容貌，但当他收敛后，那颜值的作用变凸显出来了，尤其这般深情款款的模样，讲真……

  颜值高的人即使犯错你也会不忍心责任，可惜云姝从来不是个心软的，更何况这家伙当初可是杀了她不少次！

  云姝微微张口，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祈陌眼眸中一片柔柔波光，语气中什么能品出些浪漫的味道，“慢慢来，你会知道的。”

  云姝眼中有些许疑惑闪过，似乎是被触动了心事，眉头微蹙间，有些惶然。

  祈陌嘴角含笑，没再多说，只是微微侧身，躺在了她身边。

  云姝身高不矮，但祈陌生得高大，这般胳膊一捞，竟将她按在了怀里。

  两人这般亲昵，当真是如恋人一般。

  云姝虽还觉得有些违和，却因为一醒来就见到了他，而他又对自己这般无害，本能的有些依赖。

  祈陌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缓声道：“你再睡会儿。”

  云姝应道：“嗯。”

  可其实却是睡不着的，这样待了一会儿，云姝又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祈陌说：“凌玥。”

  云姝有些意外，这家伙竟然不作隐瞒？

  很快，祈陌又说道：“也是我的酒酒。”

  云姝：“……”

  这话影响到了她演技的正常发挥了！

  两人相拥而眠，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宿，第二天醒来竟颇觉神清气爽。

  云姝也不急着打听祈陌的去处了，祈陌既然主动送上门来，没道理不好好调教一番。

  祈陌也实在配合得很，做足了完美情人的范儿，可惜是不是真心不是可以演出来的。

  比如两人去吃饭，祈陌虽然会问云姝喜欢吃什么，可点的从不是云姝真心爱吃的。

  再比如云姝的衣服全是一顶一好的，但却没有考虑云姝是不是喜欢。

  虽然他给的都是最好的，最合适的，最无可挑剔的，可是却不是最用心的。

  云姝别有所图，所以乐意和他演戏，安慰自己从说，这选择强迫症的福音。

  比如……璎珞宝宝就很受用：“啊啊啊，没想到男神这么棒棒哒！”

  云姝：“……”

  璎珞宝宝：“多好啊！跟着男神，不用做选择，不用做决定，也不用纠结来纠结去。”

  云姝：“简单粗暴！。”

  璎珞宝宝：“对啊！而且这结果还很棒，很完美，多省心！”

  云姝：“……”

  璎珞宝宝：“……哪里不对吗？”

  云姝想了想：“也许换你来攻略，祈陌很快就投降了。”

  璎珞宝宝：“嘤嘤……！”

  云姝：“好吧，我是在说反话，换你来，大概一早被吃干抹净到连骨头都不剩了。”

  璎珞宝宝哆嗦了一下：“呜呜呜呜……”

  这颇为惬意的生活持续了大约一个周，祈陌的招黑体质又上线了。

  虽说前阵子因为凌玥的存在，很多人放弃了对祈陌的偷袭，但这风头一过，又有人蠢蠢欲动了。

  而且这次还是有备而来。

  祈陌倒没怎么在意，这种事遇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不当回事了。

  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是，这帮人的目标不是祈陌，反而在第一时间控制住了云姝。

  其实……云姝抬抬手指就能把挟持他的瘦高个给弄死。

  但是……她在演戏，戏里的凌玥失去了所有记忆，连基本常识都在慢慢摸索中，哪里有什么战斗经验？

  所以这是半推半就地把自己送上去的，否则以这帮人的能力，想擒住她还有点儿难度。

  祈陌的确是大意了，不过云姝认真挖下的坑，鲜少有人能不跳下去。

  那瘦高个一得手，立马将长剑架在了云姝的脖颈上，狠声道：“祈陌！不想她死的话就赶紧住手！”

  祈陌眸子陡然眯起，他掌心的黑雾盘旋，却没有真正扔出去。

  那瘦高个一看之下，得意了，他们虽猜到这凌玥对祈陌颇为重要，但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顺利地将其制服！

  果然传言是没法信的，还天之骄子呢？也不过如此！

  有了人质，这场战斗就没法继续了。

  祈陌收了式，眼睛也不眨的盯着他。

  那瘦高个被他看得心惊肉跳，但因为手中有肉票，底气足，胆子也肥了：“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只要你老实给了，我就把他放了！”

  “好。”祈陌平静地说出这一个字，利芒化刃，对着自己的手腕便切了下去。

  那儿是动脉血管，这样一刀下去，血激涌而出。

  祈陌的血比唐僧肉还珍贵，这样哗啦啦淌出来，周围的人眼睛都绿了。

  眼瞅着这帮人快疯了，那瘦高个竟还是个野心极大的：“少糊弄我们！我要的是你的心间血！”

  这还真是个懂行的。

  云姝也分不清他是真知道，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

  祈陌的心间血的确是个宝贝：更有传闻，若是得了祈陌真心相赠，也许会传承到他的修为。

  若真如此，那可就是强大到无可比拟了。

  毕竟祈陌嚣张数千年都无人能奈何了他，所凭借的也就是这诡异的能力。

  只不过心间血不比其他，单单是引流出来便是破胸钻心之痛，寻常人只怕宁愿死了也不愿受这极痛之罪。

  更不要说心间血乃血液之源，真取了怕也命不久矣，怎样都是死，又何必死前遭一罪。

  云姝面上一片焦灼之色，心中却是不以为意。

  看来这戏可以暂时落幕了，性命攸关了，祈陌定然是不会再陪他玩了。

  本来这威胁也不对等，且不提他根本没重要到足以让祈陌付出心间血，即便是真上心了又如何？

  他是不死之身，死一次转眼又活了，活了之后还会失忆，无非是重头调教一次，也没差什么。

  云姝这么想着，已经做好了被‘牺牲’的心理准备。

  死着死着也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

  可千算万算，云姝这次竟是算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