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9
作者:爱爬树的鱼      更新:2020-07-30 08:01      字数:3847
  “愚兄与你一见如故,再见倾……咳,交心,或许是前生有缘,便觉万弟好似自家亲兄弟一般,如何忍心眼看着弟弟顽疾在身,而不尽这绵薄之力?至于诊金……自然从优,从优。”

  万翼慢条斯理拆台,“咦,怎我记得上次花兄明明曾言‘谁说医者就必须要父母心,即便是亲兄弟,诊金一文钱也都不许少’?”

  “因此才说愚兄对万弟是一见如故,分外着心,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啊。”

  万翼默……

  神医见过,如斯死缠烂打不顾颜面神医,倒真是第一次见!

  思及花应然一口咬定他患了多年顽疾时语气,那别有深意眼神令万翼眼底厉光峥嵘——

  莫非,他已经察觉到什么?

  也好,既然他自动送上门来,他又何须客气,索性将他纳入门下,他倒要就近看看这花神医究竟想玩什么把戏。

  万翼拿定主意,温厚一笑,拱了拱手,“如此,便有劳花兄暂屈寒舍。”

  花应然忙不迭回礼,“自是应当,应当。”

  万翼遂回身命小厮唤管事来,好生安顿花神医,在背身而过瞬间,隐约听见花应然在他身后悄然太息,“美貌果真是一种负担……”

  万翼:……??

  由于济王殿下大胜归朝,虽然凯旋之军最快也要在午时之后才到,但早朝内容,半数都已围绕在济王归来之后一系列章程安排上打转。

  升官之后,在朝堂上最直观好处是:离皇帝陛下更近了许多。

  对于‘察言观色揣摩圣意’这一佞臣必备入门手艺,万翼越发得心应手。

  因此在周遭对济王滔滔不绝溢美之词中,万翼知趣保持沉默,虽然小皇帝脸上始终都保持着笑容不变。但他如何不知此刻皇帝面上笑得愈柔,心底忌恨愈深。

  何必上赶着做炮灰?

  ——“万卿,你有何见解?”

  眼看快熬到下朝,一直努力隐藏存在感万翼冷不防被皇帝点了名。

  “微臣……”万翼暗自咬牙,口中温吞地道,“微臣要说,便是诸位大人所说,方才诸位大人所言已极尽周全,无有补充。”

  这回答干巴无味,还兼有巴结朝臣之嫌。

  皇帝陛下毫不掩饰皱了皱眉,明显不满意他答案,只略一挥手,让万翼退回队列。

  这一下,原本暗自忌恨这万翼不知靠什么手段突然直升上来官员们,胸中吐出一口浊气,竖子不足为患。

  万翼神情懒懒归队,无视周遭投来幸灾乐祸目光,安心等待下朝。

  当祁见钰以担心扰民为由,将旗下私兵驻守城外,只带着三百亲兵叩开城门之时,万翼正在翰林院内整理书史。

  经筵讲官顾名思义,就是皇帝御用说书人,每日博览群书,只待皇帝召见,给皇帝进讲诗书文史。

  虽是虚衔,万翼任职以来也未被召见进讲过,可万翼知那小皇帝心理阴暗,见不得人好,所谓有备无患,升官不难。

  未时刚过,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闹。

  底下翰林学士和庶吉士开始蠢蠢欲动,万翼眼皮也未抬,依然在垂目默背文书。

  “万大人!济王入城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一盏茶后,众人推举出一个勇士,趁着现在事务还算清闲,小心翼翼地向万翼请话。

  万翼头也没抬,握着书卷手随意扬了扬,痛快放行,“去吧,别耽搁太久。”

  “是!”

  “谢谢大人……”

  “多谢大人……”

  直到各种纷沓杂声渐渐消失,万翼终于移开眼,将手上一直停留在第一页文书轻轻搁在案上。

  时值仲夏,京城正是‘梅子流酸溅齿牙,芭蕉分绿上窗纱’好时节。

  济王身后虽仅有三百亲兵,却是人人统一黑色战甲,银亮盔甲覆盖住头脸和胸骨关节,即便是胯下骏马,亦在马首至马腹,黑甲以覆。

  祁见钰与身后众将一般,亦是一身黑甲,仅有头盔边缘纹路以金丝为底,汇成繁复而古老祈胜符号。

  他骑着一匹枣红马,当先而行,黑甲红马,肃容无声,竟是羞煞了京城一众阴柔多情脂粉男儿。

  这支自战火中淬炼纯阳刚黑色军队,无声无息将这纸醉金迷帝都,劈开一条直通向皇城路。

  济王还未进朱红宫门,远远便听到小黄门那拉长着尖细嗓子,一声声如回音般荡来:

  “皇上驾到——”

  祁见钰微一蹙眉,盔甲后眼闪过一丝不耐。

  眼看长长御撵已经快到了宫门口,祁见钰右手并直,朝后一扬——

  只听重重“唰”地一声!

  三百个人同时下马,竟只有一个声音。

  早已等在宫门前迎接济王诸臣不由色变,随即被高踞马上济王冷目扫过,皆不约而同抿紧嘴。

  祁见钰直等到那抹明黄从御撵缓缓步出时,方才不紧不慢下了马,利落地对着径直朝他走来皇帝单膝一跪,扬起声,“——臣幸不辱命。”

  祁见铖笑容满面扶起他,“皇兄这一路辛苦了,而今得胜归来,朕心甚慰。”

  “皇上无须挂怀,臣只是一片丹心,为家为,又谈何辛苦……”

  兄弟俩亲密无比相互问候,言辞不外乎你好我好大家好,强忍着鸡皮疙瘩,一道把臂同行,晋见太后。

  第二十六章

  在仁寿宫虚耗了一个下午,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夜幕降临,到了开摆庆功宴时候。

  饶是祁见铖忍功一流,也禁不住在踏出仁寿宫时长出一口气。

  做了一下午不受欢迎陪客,还要时不时接收太后冷眼兼絮絮叨叨地指桑骂槐,济王只拉着他摆出一派兄友弟恭,母慈子孝架势,祁见铖也不妨多让,耐着性子忍气与这对母子周旋,共建和谐后宫。

  一路行去,宫女和太监侍人迅速而整齐地在宴客大殿内如游鱼般穿梭,高效率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布置好大殿。

  时候尚早,祁见铖先回宫换服,祁见钰恭送完皇帝御撵后,三两步回自己宫中。

  乍一见济王奔进来,殿内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齐声高呼:“济王殿下千岁……”

  祁见钰揉着眉心,挥手打断他们高颂,“行了,留一个梳头宫女,其他退下吧。”

  “是——”

  祁见钰径自走到铜镜前,随手摘下头盔,一旁伺候多年老太监立刻恭谨无声趋前捧过。

  宫人散去后,被点名留下梳头宫女战战兢兢跟上来,等济王坐下后,她咬着唇小心靠上来,“不知殿下,想梳哪种发式?”

  “简单点。”

  济王开了尊口,终于合上那双令她不安眼,微昂起头,示意她开始。

  济王殿下极高,便是皇帝陛下也才刚及他耳根,借着这难得机会,她才敢悄悄放肆地打量他……谁说殿下模样凶煞,小宫女心道,殿下只是威严,明明长得很俊。

  她心思百转,手中动作却是不敢耽搁,很快便重新为济王殿下挽好发,食指在几顶发冠上点了点,用心选了一顶底部镶嵌着鸽蛋大羊脂白玉银冠。

  束冠时难免要近身,宫中训练有素梳头宫女自然都有一手不触碰王孙公子贵体,又能将发挽得娴熟好看功力。

  她在发冠将将束成那刻,突然想起了先帝时期曾封得一位贵嫔,便是皇帝梳头宫女……

  祁见钰听到一声怯怯“好了”,他正闭目养神,忽然在下一瞬察觉到一抹温热,拂过他耳垂——

  蓦然睁开眼,祁见钰便见那小宫女重重噗通一声,跪在他脚边,仰起头,一滴滴莹泪滑过白嫩娇颜,楚楚可怜道,“奴婢该死!冒犯了殿下玉体,请殿下责罚!”

  祁见钰站起身,只垂目平静地注视着那张梨花带泪脸。

  她无疑哭得极美,微耸轻颤肩,好似弱不胜衣一般,被泪水氤氲眼更是将原先七分姿色增至十分。

  ……女子到底与男儿不一样。

  祁见钰想到那个人,若是他,可会觉得女子这楚楚模样惹人怜爱?

  宫女在他目光下忍不住忐忑不安,但细看,又觉这目光似乎透过她,远远落在不知名方向,“……殿,殿下?”

  祁见钰迅速回神,他不发一语,面色难看地绕过她,直接走向宫门。

  “殿下……那宫娥,要如何处置?”老太监悄无声息尾随在他身后。

  这还是济王第一次没命人将意图勾引他宫女当场拖出去。莫不是……殿下终于长大了,识得女人好?

  祁见钰脚步停了停,却是冷声道,“你也当值这么多年,处置犯了宫规之人,还需问孤?”

  老太监原想讨赏,不料被拍了满头包,只得委屈无比讪讪退回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万翼乘坐马车往皇城而去时,沿途看到万家族徽首辅之子商珝,忙令车夫将马车驶近,与之并驾齐驱。

  “万翼,万翼!”商珝撩起车帘,向隔壁马车喊话。前一辆马车内首辅老爹商量听到儿子声音后黑了脸,在车内吹胡子瞪眼,连连斥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万翼惊讶撩起车帘,与商珝隔着一臂距离车窗相互寒暄,“商兄?倒是真巧。”

  商珝喜道,“欢卿还在后面,尉迟迟那家伙重色轻友,乐颠颠随着他未来岳父先入宫了。”

  万翼偏头看了看前方,“前面那辆马车是首辅大人?”

  商珝点头,很有几分无奈道,“原本半个时辰前便能上路,偏偏爹临走前嫌这次脂粉色黯,命人又补上刚进新粉……”

  万翼不由嘴角抽搐了下,借着些许天光,细细打量商珝,莫怪今日觉得他……分外娇艳。

  “快别看了。”商珝羞窘交加地放下了车帘。

  都怪爹自己扑完粉不够,又强逼着他也上了一层。

  受万翼与济王影响,他与李欢卿尉迟迟这一群年轻贵公子,也渐渐看不惯那些涂脂抹粉贵族做派。

  车子抵达宫门时,宫门外已密密麻麻停满一排排奢华马车。

  万家车夫高超卡位技巧可是代代相传,没过多久便身手敏捷占好了车位,而商珝跟着首辅老爹,也有专门车位空下,两人肩并肩行了几步,商量便已充满危机意识地命侍人将儿子叫回来了。

  无奈,万翼只得挥别商珝,孤身入席。

  虽而今他只是官居五品,但当万翼撩衣跨过门槛,徐徐入殿之后,竟是如皎月破云而出一般,牢牢吸引住整殿目光。

  他今夜是首次赴皇家宴,慎重地舍去惯穿简单朱子深衣,换上一袭奢丽紫色传统贵族直衣,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