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没了声音，拎着书包，放轻脚步下楼。两人刚走到一半就听见了于清澄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一听就是哭过了：“白凌，今晚让于晴帮你去学校请个假吧，你跟我回你家去看看。”

  “啊？”白凌一听于清澄说要去她家，下意识地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手指有些不自然地扯着书包带子，小声说，“阿姨，我……不想回去。”

  “你顾叔叔把你家的事都告诉我了，我只是回去跟你爸说几句话而已，你不用这么紧张。”于清澄顿了顿，见白凌还是一脸的惶恐，又补充道，“我是和他谈你以后在我们家住下的事情……以及顾长新和你之间的事，他在部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一次，现在正好在家里，把一些事情提前安排了也好。”

  白凌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里没反应过来，于晴怪叫一声，直接扑过去抱住于清澄，大声叫着：“哇，二姨，你这么开放？我还担心你不同意他们两个呢！”

  于清澄没好气地拉下于晴圈住自己脖子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斥责道：“大吼大叫地像什么样子？！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和他们一起来骗我的？现在又觉得我开放了？”

  “我这不是怕你不喜欢白凌嘛。”于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献宝似地将白凌朝前拉了拉，声音里的喜悦兴奋不受控制地泄了出来，“我去给你请假，你就跟着去呀，哈哈哈，看来得偿所愿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哎，到时记得给我一个大红包呀，我可是你们之间最大的媒人来着！”

  白凌冷不防地被于晴这么一拉，差点就撞上了于清澄。她压根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一直都低着头，可是这也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的那眼神，不容抗拒。她无法，知道于清澄一直都在等自己的回答，只好点头答应：“嗯，好。”

  于清澄轻易地就感受到了她的敏感和压力，皱了皱眉，上前揽住她的肩，温和地说：“可能以前，我做的一些事情让你有些误会。我这个人很容易因为一些外在的原因而去判断别人的品行，但是长期相处下来之后，十有八九都会改变最初的看法。所以，你也不要太紧张，你父亲对你做的那些事，作为一个母亲的我也是深恶痛绝的，我这次去只是说清楚一些事，免得以后麻烦。”

  “阿姨，你和叔叔能够让我住下，供我吃穿和上学，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有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报你们……最初来这里的那一天，顾叔叔给我说了一些话，我一直都在努力地朝着那方面攀爬，我也希望有一天可以充满自信地站在顾长新身边，可是我有那样一个让人觉得羞耻的父亲……我从来都没有惧怕过贫穷，我只是害怕被自己父亲遗弃，可是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白凌靠在于清澄怀里就这么哭了起来。

  于清澄听着她有些混乱的语言，无奈地叹气，一个家庭的悲剧该怎么解决，这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主要还是得看白凌的，她只能在旁边护着她，免得她跌倒再爬不起来，仅此而已。

  “白凌……你顾叔叔说得没错，人总是要坚强起来的。你知道吗，我嫁给你顾叔叔的第三年才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孩子出生的时候，你顾叔叔没在我身边，我父母都在埋怨我怎么嫁给了他。我当时很气愤我父母的不理解，后来，你顾叔叔从部队回来，见我坚持不让父母带孩子，没有办法之下，带着我和孩子去了部队。没多久，我又怀上了长新，可是在部队里，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哪里有时间照顾我，我只好回来这边，当时长新的哥哥才两岁，我又不可能挺着大肚子照顾他，就把他留在了部队，等我出了月子去部队的时候才发现，儿子对我越来越疏远了，怯怯地站在他爸爸背后，懦懦地叫我‘妈妈’，眼里除了害怕就是冷漠，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可是我不是照样挺过来了？有些事情其他任何人都帮不了你，只得你自己来，你明白么？”

  白凌点了点头，双手十指紧握，像是庄严宣读誓词一般说：“女孩子学会坚强比学会依赖更难，却更有用！”

  “对！”于清澄高兴地赞许了一声，拉着人出了门，司机早已经准备好了，白凌报了个地址，司机很快地就发动了车子。

  这会儿才晚上七点多，白凌知道家里肯定还没有收摊，就直接带着于清澄去了自家的水果摊上。远远的，白凌就看见了白志清手里拿着一杆秤称水果的样子，她眯了眯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对于清澄说：“那是我爸爸。”

  “哼！”于清澄从鼻腔里狠狠地发出一声冷哼，不屑地看着前方的人，不无鄙视地骂着，“长得就是一副小人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凌听了一窒，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前方开车的司机和副驾驶室的警卫员小张一个没忍住，低声笑了起来，另一个拼命咳嗽才压下了笑意。于清澄朝着前方坐着的两人翻了个白眼：“好好开车！还有你……小张，我带你来是想着在气势上压倒对方，不是让你咳嗽的！”

  “是，夫人！”两人大声回答道，再不敢造次。

  白凌看到这一幕，嘴角又是一阵抽搐。

  车子直直地停在了白志清的水果摊前，一看就是军区的车，司机下车将车门打开，警务员也笔挺地站在车门边。这样的架势在这一片并不多见，不一会儿就围了些人在旁边。车门打开，于清澄先下了车，走到水果摊前有些不耐烦地问：“你是白志清？”

  白志清也摸不清对方是什么来头，只是自己常年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他生怕是自己从前欠下的哪家人找上门来了，赶紧否认：“不是……您认错人了吧？”

  “认错人？”于清澄又是一声冷哼，朝着车子喊道，“白凌，你爸说我认错人了！”

  白凌坐在车里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听于清澄这么一喊，冷笑了一下，打开车门下了车。一步步走到白志清面前，白凌摆出一贯的乖巧姿态，小声地招呼着：“爸——”

  白志清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儿，从前，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现在身体长了不少，脸上看着也有些肉了，穿着一条格子裙子，头发也长长了，没有像以往那样扎着两条辫子，而是散开了来，柔顺地披在肩后。现在的她哪还是自己从前看着就厌恶的小女孩子？看来，她在顾家过得还真的挺好。

  “小凌啊……”白志清一想到白凌是跟去了大户人家，就心花怒放，现在陪着笑脸上前套近乎，“原来是你啊，爸爸差点就认不出来了。”

  “是吗？”白凌淡淡一笑，见白志清松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还以为你把我卖掉之后，巴不得不再见我了呢……”

  周围的人听到了这话，先是一片静默，而后便是窃窃私语。白志清那样好面子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当面的讥诮，当即就变了脸色，火气一上来就要去抓白凌。警卫员见状，赶紧上前将人格开来。于清澄狠狠地瞪着他，将白凌护在自己身后：“当时我丈夫用钱在你这儿将白凌领回了家，现在她就是我顾家的人了，你有什么资格对她动手？”

  “你这个不孝的东西！老子辛辛苦苦地把你养大，你个白眼狼，转眼就不认了！”白志清气急，大声辱骂道。

  “把我养大？”白凌眼神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讽刺地笑着说，“十几年来，我每天挨了你多少打？我从来都不敢穿裙子，那样青紫的於痕，我从来都不敢露出来。即便这样，在这个家里，我还是没有过怨言，可是结果呢，弟弟一出生，你为了两千块钱把我卖了，这样的养育之恩，我还真的不敢恭维！”

  白志清听她这么说，猛烈地挣扎起来，嘴里不停地骂着：“不要脸！有娘生没娘养的，读了这么多年都白读了，还敢这么说你老子了！”

  于清澄将白凌紧紧地护在身后，冷笑着说：“她还真是有娘生没爹养，她爹就是个该天打雷劈的！好了，我们今天来也不是和你吵这些没用的。我儿子这段时间也在家，我们就想着要把白凌和我儿子的婚事定下来，现在他们两个都还小，我想着还是先订婚，等到白凌大学一毕业就结婚，当然，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只是想让你知晓一下，以及去看看亲家母！”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里各种声音就有了。有相识白家的人惊呼“白家的丫头是走大运了，竟然有了这样一个有钱有势的婆家”。

  “我早就说了白家这丫头不简单了，先前在家还那么能忍白志清的毒打。”

  “谁说不是呢，我家妹子不是和他们家都住在一个楼里么？我那妹子有好几次给我说半夜听见白志清对白凌又打又骂的。”

  “啧啧，白家现在可亏大了……先前我经常看见一个男孩子来找白凌，看穿着就不是简单的人，现在看来竟然还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白志清在这样的议论声中渐渐低下了头，全身像是脱了力一般，伏在案板上，一动也不动……

  ☆、第二十七章

  于清澄带着白凌重新坐上了车，警卫员在司机上车后又狠狠地朝着白志清的腿上踢了一脚，啐了一口才上了车：“呸，真不是人！连自己的亲生闺女都要这么对待！”

  车子驶出了人群，周围看热闹的人胆子渐渐大了起来，以水果摊为圆心聚拢来。白志清满脸通红地趴在那里，听着周围的议论声，慢慢爬起来，吐了口唾沫，开始收拾案板上的东西，看样子是想追回家去。

  “真不知道良心到被狗吃了还是被驴啃了？我看白凌平时还是挺懂事的，又是送饭又是守摊的，回去了居然还被毒打。”

  “他一个连女儿都要卖的人，你还指望他先前有良心？”

  嗤笑声就在耳边，周围的人翘着食指对着他指指点点的，白志清觉得自己的面上是真的挂不住了，索性不收拾了，端了钱盒子就往家里跑。心里满是愤怒，他只想着自己这么多年是真的白养那个贱人了，不帮着家里，竟然伙同外人让他丢失了颜面，他此刻恨不得把她按在地上用皮带狠狠地抽，想起之前对她的毒打，他没有丝毫的悔意，只遗憾自己那时没有打死她！

  白凌带着于清澄回了自己家，白妈妈抱着儿子来开门的时候，看见门外的漂亮女人，有些惊异地问：“你找谁？”

  “你是白凌的母亲？”于清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对方点头，才笑着开口，“我是顾长新的母亲……”

  “顾长新？”白妈妈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顾长新。”

  “你丈夫可能没有和你说清楚，他把白凌卖……交给了我们家……”于清澄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这个显得很苍老的女人以及她怀里的小小幼儿。那孩子许是没有见过这么珠光宝气的人，咿咿呀呀地扭着身子就要去抓于清澄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白妈妈吓得赶紧将儿子按回怀里，有些怯怯地说：“我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白凌闯祸了，你让她回来吧，让她回来吧……”

  “你希望她回来？”于清澄也不怒，嘴角含笑地问着，“跟着我们，她可以拥有在你们这个家里所不能得到的一切，你还是希望她回来吗？漂亮的衣服，最好的学校，甚至是一段别人梦寐以求的婚姻，这些跟着你们是不可能得到的。”

  白妈妈抱着儿子垂着头再不敢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于清澄。怀里的小孩子不知是饿了还是感受到了大人间的低沉气氛，张张嘴哇哇大哭起来。于清澄顿时垮下了严肃的脸来，笑嘻嘻地拍了拍白妈妈说：“吓到你了？白凌说她妈妈和爸爸不一样，我就想试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