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4
作者:决明      更新:2020-07-31 05:36      字数:4079
  的,你已经喝下一杯,那一杯就够了。」她苍茫苦笑,罗宵却只是将空杯放在桌子中央,扫在杯口的大手并没有马上离开。

  「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妳可以不用露出这么为难的神情在说话。」罗宵终于放开杯口,但他握起拳,然后伸出食指,指向杯子,她本不懂他的意思,他露出笑,一颗晶莹水珠在他指腹汇集,莫爱恩瞪大眸子,讶然得无法出声,那一颗水珠子滴入杯里,第二颗水珠子也成形,第三颗滴得好快,第四滴……不,根本已经不能称之为「水滴」了,那是一道小流泉,婉蜒而下,注入杯里时还有流水声,在她耳边,如雷贯耳。

  「你、你——」

  流泉又变回水滴,一滴、两滴,到后来,他甩甩食指,再也甩不出半滴水,空了的杯又重新被注满,推回她面前。

  「妳方才说的,是这一杯吗?」罗宵用着他不擅长的无邪在询问她,看起来只是让恶意更无处遁逃,并不能在他的五官上产生任何和善的假象。

  「你——」

  莫爱恩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及脱序的恐惧。

  该如何是好?

  他……他知道了所有的事,却没有喝下那杯掺了药的茶。

  她……什么都告诉他了,他却没有喝下那杯掺了药的茶!

  她知道他习过武,但是从最先前那次的抹消记忆,他就不曾使用过半点武功。兴许是他遗忘了自己一身的好武艺,也兴许是她总在他开始稍稍恢复蛛丝马迹的记忆时,她便会再度对他下药,让回忆从他脑子里彻底破灭,所以,连以往能轻易挣断的手铐脚镣都安安稳稳缚住他,让她忘却了他的本领,她以为他该连武学也一并遗忘掉才是……

  怎么办……该怎么办……

  莫爱恩整日心神下宁,慌乱了手脚,昨夜罗宵将茶杯递到呆若木鸡的她面前之后,便像个无事人一般地起身回房去睡,徒留下她,一脸惊慌失措,震慑惶然了整夜,直到现在,她仍只能坐在椅上打着寒颤。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让他想起那些事,他会死掉的,他会被那些野心害死,我不能让他死,不能……」莫爱恩揪着襟口,不停喃喃道,她推翻椅子站起来,要自己冷静下来。

  对,冷静,情况并非不可收拾,她这般急躁也于事无补。

  「莫爱恩,听着,冷静下来,他没喝下那杯茶没关系,他的饮食起居全是由妳料理,妳还有很多很多机会可以再对他下药,妳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替他煮份早膳,然后将药下在饭菜里,对,就这么办……」她对自己说话,给自己勇气。

  拟订方法之后,她在厨房里忙碌了好一会儿,迅速做好早膳,端着它们去敲罗宵的房门。

  「你醒了吗?用早膳了。」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好,他已知道她的奴婢身分是假,唤他爷只显得自打嘴巴,唤他夫君又好奇怪,最后她决定跳过去这个令她头痛的问题,直接道明来意。

  「我不吃,妳撤下去。」罗宵的声音从房里传出,仍是那般深沉。

  他的房门并没有闩上,她干脆直接推开门,没得到他的允许便进房,将早膳摆布在床边小桌上。

  「不吃怎么行呢?饿着肚子也不好呀,我煮了汤面,还有几碟清爽开胃的小菜,是你喜欢的,多少吃一些,好吗?」为了避免目光闪烁让他看出破绽,她索性不看他,不过仍是禁不住用余光偷瞄。

  罗宵坐在榻上,目光望向窗外,当然不是有心赏景,她知道这是罗宵向来思索事情会有的神情,无论是以前的他,或是现在的他,这个习惯都没改变。

  从一旁整理折迭的被衾不难看出他也同样是一夜没睡,至于他在想些什么……莫爱恩衷心希望,别是以往疯狂血腥的霸权野望。

  「我不吃有下药的东西。」他淡漠道。

  「……」这个罗宵,真是让她唬弄不得,哪像之前有一回的他,失去记忆之后宛若傻呼呼的男孩,她说什么他都应好,天真可爱又教人怜惜。唉。

  「如果妳午膳也一样会下药,就不必送过来,我不会吃。」

  罗宵就是摆明了不再受她操弄,要死守住这一回的记忆。

  「我哪有下药,你太多心了……」她扯着谎。

  「那么妳先吃一口。」他瞟来的目光很是深沉。

  一句话,堵死了莫爱恩,她低叹,知道自己失败了,将早膳一道道又收回托盘,退了出去。

  午膳,她仍是送来了,罗宵连瞧也不瞧一眼,嘴长在他身上,张不张开不是她所能控制,二度叹息,菜肴原封不动再送走。

  晚膳,唉……

  罗宵不仅不吃,他连水也不喝,因为他清楚莫爱恩不会放过在茶水里下药,他在与她作战,看是她的耐心十足或是他的身体强壮,他跟她耗定了。

  他真狠,知道她的罩门及痛处,一踩上,便不留情地继续攻击。

  「不吃,饿死的人是你。」话在她嘴里是很决绝,但说来容易,要她狠下心做到,困难万分。

  到了第三天早晨,莫爱恩鼓着双颊,进到他房里,手上一反常态地空无一物,她站到床前,探手到自己袖里,将掏出的小瓷瓶塞到他掌心,抛下一句「跟我来」后便又不甘愿走了,罗宵摊掌,看着安置在他手中的小瓷瓶,意会到这玩意儿是什么,浅浅一笑,下床跟上她。

  她来到水井,提了半桶水,合掌掬了一些,再将它饮尽,他瞧着她的举动,仅是扬扬眉,没多说什么,接着她转身进厨房,切切洗洗了些蔬菜,灶上的油锅热着,她倒入蒜末,再将洗切好的菜倒入,大火快炒起锅,另一处的灶上在熬粥,已经熬到米水不分,正是最好吃的状况,她舀了半碗吹凉,然后大步走到他面前,一匙一匙送进她自己的嘴里,吃完,将空碗塞给他,她又继续回去将姜豉冻肉给切好装盘,同样的,拿了好几块杀到他面前,不是喂他,而是喂自己,用力咀嚼给他看。

  她那双充满斗志的眸子,异常晶亮。

  此举是何意,罗宵一清二楚了。

  她虽然没开口说,但她用行动在挑衅他——我吃给你看!没下药!——她的神情她的动作,如是说道。

  清粥、炒青菜、姜豉冻肉、香桩芽拌面筋、冷淘面、腐乳,简单的家常菜上桌,在莫爱恩逼着要他吃之前,罗宵已经直接用手上那只她吃空的碗,替自己添粥挟菜,大口吃了起来。

  莫爱恩这才松口气,绷紧的小脸软化下来,跟着他一块坐下,在替自己舀粥前,很不争气地替他挟了几块冻肉到他碗里。

  两人对抗的第三日,莫爱恩输得一败涂地。

  第三章

  「你……有想起什么吗?」

  莫爱恩最常问他的,就是这句话,像是担心他的记忆会突然全数回笼,不该想起的,最好忘记的,全都回来。

  他摇头,是真的没骗她,她说的故事解答了他大多数的疑惑,也正因如此,他对过去之事没有深究的兴趣,懒得去想、懒得去猜,记忆停顿在她说的那些而已。

  知道她是他的妻,就足够了,他以前是怎样的人,做过怎样的事,对现在的他并不重要。

  妻子……

  这让他看她的目光也回然不同了,她说他很宠爱她,这点他相信,她是个会让人忍不住想疼宠的人,愿意倾尽所有来换她一抹微笑。

  他唯一还不解的是,他不讨厌她,但心里有一角却恨着她,为什么?

  他问过,但这回,她又变回蚌壳,不再轻信他的威胁利诱,不说就是不说。

  啧,早知如此,那夜就一并问她了。

  罗宵发觉注意她是件很有趣的事,之前骗他她是奴婢,她的态度恭敬,现在谎言牛皮被戳破,她当然不会再用奴婢的姿态对他,这样的她,自然流露出真实的莫爱恩,她会斥责他、会唠叨他、会嘀嘀咕咕教训他,她老板着正经的脸孔,但是与他四目相接时会脸红,会逃开,但逃开之后呢?没两三下功夫又悄悄瞟眼过来偷觑他。

  可爱的女人。

  总是在他视线里晃过来又晃过去的可爱女人。

  嗯?跑哪去了?从早膳过后就不见她的身影,这是不曾发生过的情况,罗宵不愿承认自己在寻找她,但是他确确实实走过窄廊,穿过花墙洞门,在不大的园子里寻觅纯白纤柔的身影。

  不到一盏茶时间,他走遍幽禁着他的这处小苑,确定莫爱恩人不在这里。

  他并没有多想,只是凭着直觉找她,他记得花墙再过去就有一扇门,他没动念从那里走出去过,所以对它向来视而不见,加上门上有铁链缠着,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打开。

  罗宵还站在门前,右手执起门上铁链,五指一收,铁链应声而碎,他微微吃惊,不懂手上汹涌炙热的力量是怎么回事,他有许多本能的事物没有遗忘,武学似乎就是其中之一……但那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莫爱恩在哪里。

  他扯掉铁链,缓缓拉开门扇,眼前是一条绿茵小道,婉蜒得非常长,石阶上布满青苔,足见来回走过的人寥寥无几。

  他跨出门槛,步入荫道。

  脚镙在阶上摩擦,匡鏮声回荡于安静树林内,数不清自己走下多少石阶,他瞠目,此时的他停伫半山壁间,放眼而去,底下是浩瀚巍峨的华美殿庭,金碧辉煌的殿宇,宽阔似海的水湖。

  「这里是……」

  好熟悉的地方。

  罗宵肯定他来过这里,,因为他脑子甫闪过「前头不远有座静心亭」的念头,不曾停止的步伐已经带领着他来到一处亭里,上头龙飞凤舞提着三个大字——

  静心亭。

  他闭上眼,眼帘前的黑幕浮现一场倾盆大雨,他与莫爱恩被困在雨中、困在这亭子里,雨声滴滴答答,隐隐约约她好像唱了首歌,那曲调优美,是首关于雨的歌……

  罗宵脸庞浮现笑意,他忘了那首歌,但记起了唱歌的她,有多美。

  他离开静心亭,继续前行,更靠近那处气势惊人的宏伟宫闱,断断续续,有紊乱的记忆涌进来,似乎是有所选择的,他想起的都是她。

  不知不觉,他走进了禁区,步入雍容磅礴又景致如画的宫园。

  亭榭、堤桥、碑刻、殿台楼阁,花木扶疏,垂柳生姿,但他的出现毕竟突兀,一身灰布衣,长发披散,手脚被缚,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所以在他踏进皇城没多久功夫,就已有禁卫军盯上他,当他驻足在一处长堤圆月桥上静思之际,数十名禁卫军围上前来,长枪抵在他四周,教他插翅难飞。

  「大胆狂徒,竟然私闯王宫!」

  罗宵视线从闪耀着点点银波的湖面收回,旋身迎向身后包围,在他转身的一瞬之间,禁卫军里有一名小兵吓掉了手上的枪。

  「你、你、你……」为首的禁卫兵长也忍不住结巴发抖,「你」了好半天没有下文,直至罗宵与他们擦身而过,眼看就要走掉,他才好不容易稳住了抖声,大喝道:「你们还在发什么呆?!将他捉起来!」

  这句有力的命令,无法替禁卫军灌注太多勇气,他们都在王宫里当差好些年,亲眼见识过眼前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