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28
作者:水合      更新:2020-07-31 19:28      字数:4650
  记,撇着嘴道:“要你油嘴滑舌!还不快跟我去经堂做早课,去晚了,公主又要怪罪。”

  “是是是,”小师妹点头如捣蒜,立刻挽着全臻颖的袖子奉承道,“好容易等到永师叔下一趟终南山,我们都指望着师姐你啦,一定要帮我们骗到终南山的蜜枣,还有青精饭的秘方喔!”

  全臻颖伸手戳了戳师妹的额头,挑起柳眉啐了她一口:“要死了!为什么每次和那不老不死的怪人打交道,都要我出头?”

  “当然要靠师姐你呀!观里的人谁不知道啊,永师叔每次到华阳观,都是围着师姐你打转。”

  “他?”全臻颖秋波一扫,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说上两句坏话,就看见某个烦人的家伙又蹬着一双高齿木屐,朝自己嗒嗒跑来。

  “来来来,全贤侄,”来人散披着一头乌油油的青丝,黑白二色绣着北斗七星的鹤氅歪歪搭在肩上,拖天扫地,露在鹤氅外的双手润如削玉,手里还横着一朵如意般大小的灵芝,“这是师叔我送你的灵芝,服用后延年益寿,看上去就会比师叔我还要年轻‘一点’了!”

  全臻颖听了这话,额头上青筋暴起,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才忍住不对尊长犯上忤逆——作为华阳观里一枝花,她从来都是傲视群芳所向披靡,直到某日观里来了个不知年岁的永师叔,长得比她师弟还要年轻,比娈童面首还要妖孽,活生生一粒揉进她眼里的沙子,真是恨得人咬牙切齿。

  而此刻站在全臻颖对面的永道士,却对她扭曲的面孔视而不见,径自伸手替她掸了掸道袍道:“咦,贤侄,这才多久没见,你从哪里沾染上的妖气?”

  “妖气?”全臻颖闻言一愣,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嗯,”永道士眯着眼笑起来,春花烂漫地伸出玉指,比了个小米粒的造型呵呵笑道,“一只小妖,小狐妖,不治也不妨事。”

  不料他话音未落,全臻颖已是激动得浑身发颤,竟第一次主动伸手抓住了永道士的胳膊,眯起水滴滴的凤眼娇嗔起来:“不,永师叔,我要你帮我治嘛……”

  第三十章 下咒

  于是冗长的早课之后,全臻颖死马权当活马医,半信半疑地跟着自己吊儿郎当的永师叔,一同钻进了华阳观的某间密室。

  孰料石门一关,永道士立刻翻脸露出狼子野心,唇红齿白地笑起来,润着口水的下唇在暗中闪着亮晶晶的光泽,端的是一张吹弹可破的小白脸。只见他笑嘻嘻凑近了全臻颖,左手撑在密室的石墙上,右手拈起她鬓边一缕青丝,轻薄地往鼻间一扫。

  全臻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尖头朝外当胸一架,横眉冷对道:“永师叔,请自重。”

  “哎,千万别,这样很伤感情哪。”永道士涎着脸道,笑嘻嘻地移下左手,玉指一拂,被全臻颖紧紧攥在手中的剪刀竟神使鬼差地落进了他的手里。

  全臻颖目瞪口呆,根本不知道方才一眨眼的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觉得永师叔只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背,而她的手竟忽然发麻,不由自主地便张开十指松开了剪刀。

  全臻颖瞪着面前的永道士,一瞬间觉得头皮发麻,不敢想他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不料永道士只是举起剪刀咔嚓咔嚓试了下手感,紧接着竟唰一下剪下了她鬓边的一绺青丝。

  “这个,可以确保那个负心汉能够回到你身边,”永道士冲全臻颖晃了晃手中的头发,眯着眼吹了口气,跟着手指啪地一弹,便亮出了一张黑色的道符,“这张是‘缚心咒’,可以确保那只小妖一定会跟在负心汉的身边,这样钓螃蟹似的一只牵一只,等到他把那只小妖带出宫,我们就好下手了……哎,说到这个,贤侄,你到底钓过螃蟹没有?”

  “没有,”全臻颖狞笑着回答,迫不及待地从永道士手中抢过这两样法宝,两眼发光地追问他,“这些东西该怎么用?”

  “烧成灰,找些香料来拌一拌,然后做个香囊送给那个负心汉咯,”永道士眯着眼睛笑起来,肉麻兮兮地伸出手肘撞撞全臻颖,对她飞了个媚眼道,“后面就看你的咯,你要是哄不住那个小子,让他转头就把香囊扔进泥沟里,那师叔我也帮不了你啦!”

  “这个师叔你放心,”全臻颖半眯起眼睛,将道符和自己的头发紧紧攥入掌心,势在必得地笑起来,“我管保那个傻小子,一辈子都会带着我的香囊永不离身!”

  这天午后,李玉溪刚走出崇仁坊,正打算在暮鼓敲响前赶到青龙坊时,耳边就传来了一声轻弱的呼唤:“十六郎。”

  李玉溪动作一僵,立刻循着那道声音转过头,在一处不起眼的陋巷里发现了戴着帷帽的全臻颖。

  “全姐姐,”李玉溪俊脸一红,立即紧张地快步走到全臻颖身边,结结巴巴道,“没想到姐姐你真的来了,我就住在这家邸店里,姐姐快上去喝杯茶吧。”

  说着他就不自觉地像从前一样牵起全臻颖的手,殷勤地将她往邸店里让。不料全臻颖却摇了摇头,伸手拨开帷帽上的纱巾,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娇颜:“不了,十六郎,我今天是偷跑出来的,根本没有时间多留……”

  “啊?那你为什么还……”李玉溪欲言又止,心中越是负疚,便越是感动。

  “我只是想来见你一面,”全臻颖说着就低下头,脂粉未施的脸上只有泪珠做妆点,却比往日更加楚楚动人,“十六郎,今天恐怕是你我……最后一次相见了。”

  “啊?为什么?”李玉溪闻言大惑不解,脸上不禁流露出惊愕的表情,“为什么以后我们不能再相见?我不可以去华阳观看你吗?”

  “唉,冤家……”全臻颖听了李玉溪脱口而出的话,忍不住扑进他怀里伸手掩住他的唇,泪光盈盈地抬起头凝视他,“你昨天既然那样无情,今日又何必再说这些贴心话?你我其实都心知肚明,今后我不会再踏出华阳观,你也不会再想起我,对不对?”

  李玉溪顿时语塞——实际上他的确无法反驳全臻颖的话,可又觉得被她道破的实情太过残忍,于是一时之间倒令他左右为难、束手无策。

  恰在这个时候,全臻颖又轻声道:“十六郎,其实我已经想通了,缘分这样前世注定的事,又岂是今生能够强求的?所以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与你见面,请你与我一同信守这个约定。”

  “全姐姐……”李玉溪望着转身离开自己怀抱的全臻颖,忍不住踏上前一步,心底泛起一阵闷闷的疼痛。他又想起自己一个人客居京城的时候,正是她从欢宴中执起他落寞的双手,然后巧笑倩兮地夸赞他的诗,用玉指拈着牙箸轻轻地在白瓷酒杯上击节,浅吟低唱。

  这样好的人,自己到底还是辜负了她……李玉溪低下头,泪水惭愧地滑下眼角。全臻颖蹙着眉看他落泪,这时终于轻叹了一声,苦笑起来:“别哭呀,十六郎……”

  说罢她对他摊开掌心,露出了一枚已被攥得温热的香囊。李玉溪眨眨眼睛,抬手擦去眼中的泪花,盯着那绣工精致的香囊,忍不住就轻声问道:“这个,是要给我的吗?”

  “当然,”全臻颖笑着拨弄香囊上的流苏,轻声道,“一个信物,我亲手做的,留个念想。”

  李玉溪听到这里,忍不住就有点受宠若惊——相处那么久,他还真没收到过全姐姐的馈赠呢。只见全臻颖细心地将香囊上的缨络捋顺,忽然便出乎李玉溪意料地半跪在地上,一边将缨络系在他的腰带上,一边轻声低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李玉溪听见全臻颖口中念出的诗句,一刹那如遭雷殛,只能动弹不得地低着头,任由她绾着缨络在自己腰间打了一个同心结,将香囊牢牢地系在了他的身上。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时全臻颖抬起头来,明眸里尽是一片哀伤之色,朱唇轻启道,“十六郎,请你以后随身带着它,千万不要嫌它微不足道。”

  “怎,怎么会,”李玉溪立刻涨红了脸,迭声辩白道,“它怎么会微不足道……我,我会好好珍惜的。”

  “嗯,”全臻颖点点头,继而带着泪光狡黠一笑,“希望你的新欢,也不会介意它的存在。”

  “不会的,”李玉溪刚想说飞鸾性情宽厚,想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对全臻颖改口道,“我,我不告诉她就是了。”

  “嗯,很好,这样就很好。”全臻颖笑起来,跟着放下了帷帽上的纱巾,冲着李玉溪挥了挥手,“那么,就此别过,我走了……”

  “全姐姐,”李玉溪望着全臻颖洒脱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向她追出了一步,却终是怅然低喃了一句,“慢走……”

  这一晚李玉溪照旧前往曲江赴约,见到飞鸾后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只顾着贪欢,而是与她静静地在小船里依偎了一夜,不停地与她说话。他从天南聊到海北,从他的出生谈到进京,将自己过去的点点滴滴,只要是他能够想到的,统统都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

  结果这一夜天依旧亮得很快,当曙光微曦之时,等候在青龙坊的船夫看见李玉溪和飞鸾携着手一同上岸,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李玉溪也觉得有些不妥,可此刻他的脑中昏昏沉沉,竟只是望着飞鸾稍稍劝阻了一句:“你还是回去吧。”

  “不。”飞鸾抬头凝视着李玉溪,竟固执地摇了摇头。

  “哎,为什么?”李玉溪又昏昏沉沉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再陪陪你。”飞鸾低下头依偎在李玉溪身旁,只是拽着他的衣袖不放。

  “哎,好。”李玉溪竟晕陶陶地点点头,傻笑着牵起飞鸾的手,带着她径直往北而去。

  一路从青龙坊走过进昌坊、昭国坊,直到永崇坊,飞鸾忽然觉得脑袋开始晕乎乎的,于是她眨眨眼睛,忍不住扯了扯李玉溪的衣袖,抬头问他:“这一带好眼熟,我们是不是来过这里呀?”

  “嗯,前面就是华阳观啊,我曾经就住在那里……”李玉溪牵住飞鸾的手,脚下越走越快,竟直直地将她引向华阳观。

  此时晨鼓未敲,永崇坊华阳观门外的石阶上,却站着一位身着道袍、艳若桃李的女冠。

  “全姐姐?”李玉溪望着石阶上娉娉婷婷的全臻颖,心里隐隐生起一股诡异的感觉,却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然而就在他纳闷的时候,华阳观里竟突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跟着从那扇虚掩的门后,竟跳出了一个神仙般的道士。

  “哈、哈、哈、哈,”永道士一头长发飞云般流泻下来,整个人前仰后合地拊掌叫好,又指着手拉手的李玉溪和飞鸾,对全臻颖笑道,“看吧看吧,是不是真的很像钓螃蟹,一个牵着一个!哈哈哈……”

  全臻颖横了永道士一眼,皱起眉很是尴尬地提醒他:“师叔,你忘了你要做什么吗?”

  “哎?啊,没忘没忘!”永道士说着又眯眼笑起来,扬起手让披在身上的鹤氅随风猎猎而舞,黑白二色的衣袍仿佛卷裹着飞雪的黑云。

  这时飞鸾也嗅出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于是立刻惊慌地放开李玉溪,转身就想逃跑。她这样的举动却害得永道士一个撑不住,笑倒在自己刚刚铺开的云气里,打着滚捶着云咯咯笑起场来:“哎呀,这小家伙还不会飞啊,哈哈哈……”

  站在永道士身后的全臻颖立刻额头青筋暴跳,冲自己的师叔吼了一嗓子:“快啊!你磨蹭什么!”

  随着她话音一落,这时趴在云上的永道士便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手中瞬间就多了一张红色的道符:“日之源,火之祖,结为网,罩邪精,火罩八方空世界,火焰腾腾化铁罗。火官火君火帝火神,不问高下,为祸鬼神,一切罩下——急急如律令!”

  李玉溪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古怪的道士念完咒语,而下一刻被他丢出的那张符纸就变成了一张火网,呼呼转动着罩住了奔跑中的飞鸾。李玉溪立刻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飞鸾无助地趴在地上,被那火网生生困住。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李玉溪慌乱地回过头质问永道士和全臻颖,跟着又脸色煞白地指着全臻颖道,“全姐姐,是你对不对?是你找人来欺负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全臻颖此刻依旧站在石阶上,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李玉溪,目光中满是怜悯地冷笑了一声:“十六郎,你这个小傻瓜,我这都是在为你好。你知道吗,你满心以为自己爱上了这个姑娘,其实你只是被一只狐妖给迷惑住罢了。”

  “对,一只小狐妖,”永道士在一旁附注,手指比出个米粒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