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245
作者:桔子树      更新:2020-08-07 01:21      字数:4507
  落后于群众也是个口实不是。

  陆臻哈哈大笑。

  冯启泰听到他的笑声转身回头,略带困惑的圆脸上带着单纯的笑意。陆臻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没什么事儿,继续走。

  这是陆臻最后一次看见阿泰的笑容,这个笑容被永久地保留在了他的记忆里,多年以后依然鲜活分明,在午夜梦回时隐隐作痛。

  两分钟以后,一枚点五零口径的子弹穿过冯启泰的胸口,带出一大蓬血,令他仰面栽倒。

  那个瞬间很安静,这是从远方赶来的子弹,那种安静是如此彻底,以至于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清晰可辩……风声、血液滴落的声响,肉体砸到岩石上那沉闷的撞击声。

  陆臻发现时间好像停止了,他所有的训练,所有的条件反射在那一刻通通离他而去,他呆呆地站立着可能有一秒钟,或者两秒钟,直到夏明朗扑过来,带着他翻滚到旁边的岩缝里。

  “阿泰!!!”陆臻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疯狂地跳出去试图把他的兄弟拉回来。一枚子弹射在他身前两尺的岩石上,砸出一个深坑,跳弹尖啸着擦过陆臻的头盔。

  “趴下!”夏明朗怒吼,把陆臻狠狠地拽到地上。

  19、

  阳光疯狂地泼洒着,热力在地表蒸腾,一道一道的在半空中扭曲纠缠,像一锅煮开了的透明的粥。陆臻急促地呼吸着,一动不动,鼻腔里灌满了砂岩被太阳炙烤过的气味。

  “狙击攻击!我们遇到狙击攻击!!!”夏明朗在他耳边愤怒地咆哮:“12区两点方向,距离600到1000米,全区进入战斗状态,所有哨兵坚守岗位!迫击炮阵地准备发射!”

  “阿泰?”陆臻小声地呼唤着,试图说服自己这世界会有奇迹。他最好的兄弟就在他的四米之外,那么近的距离,竟不可逾越。

  似乎是上帝也听到了他们的呼喊,冯启泰慢慢地转过了脸。

  “阿泰!”陆臻欣喜若狂。

  “队长……”冯启泰艰难地移动着手指,试图让自己翻过身去。

  “你别哭,别哭。”陆臻看见他一向爱哭的小兄弟眼中涌出泪水。

  鲜血渐渐漫过了阿泰的肩膀,那种红无比的鲜嫩夺目,好像直接从心脏里流出来,在岩石表面流淌,沿着起伏的纹理蜿蜒而下。陆臻感觉到眼睛干涩得发痛,就好像坐在火堆旁边,满眼都是灼灼燃烧的焰光,最鲜艳的血红,最愤怒的颜色,像一道鲜红的霹雳穿透他的瞳孔,在视网膜上留下烧焦的痕迹。

  “组长……”冯启泰胖乎乎的圆脸上沾满了眼泪,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瞳仁清澈得发亮,流露出人生最后的困惑:“组长,我不想死。”

  “不不,你不死,你不会死的,我们马上就来救你,马上……”陆臻语无伦次。

  阳光燎烈,猛烈的光线让这广袤的大地褪去了色彩,一切就像照片过曝那样白得失真。冯启泰慢慢抬起手,指向那颗硕大的球体,没有人知道他想说什么,没有人……最后他的手掌跌落到砂岩上。

  一枚子弹射中了陆臻隐蔽的岩石,软质的砂岩被砸出一个深坑,陷在里面。随后,在冯启泰的身边扬起了一篷尘土,在两次纠偏之后,子弹再一次击中了他。点五零的口径,隔着重山而来,带着强大的动能撕开了他的手臂。

  “阿泰!!”陆臻怒吼,差点将夏明朗掀翻。

  “妈的!趴下!!”夏明朗一拳砸到陆臻脸上。

  眼角传来钝感的热痛,眼泪就这样涌出来,流过开裂的眼角,沿着脸颊流进嘴里,咸的……带着让人发疯的血腥味儿。陆臻的手指紧紧的嵌进岩缝里,裸露在外的小臂上绷起肌肉钢硬的线条。他感觉到掌心一空,砂岩已经被他生生扯开了一层。那块尖锐的石片上沾着血,令人心惊,被陆臻远远扔开,过了好一阵,他才明白是自己割破了手掌。

  “队长……我已经入场,找不到目标!”通话器里传来徐知着焦急的声音。

  “妈的!找!两分钟前刚开了一枪,那混蛋没动位置。”夏明朗气急败坏地。

  陆臻轻轻扯了扯夏明朗的衣服,指住自己的头盔。夏明朗盯着他看了几秒,判断他的情绪是否已经足够稳定,然后小心地放开了他。

  陆臻解开头盔的搭扣,用枪托顶着,慢慢探出去。

  “各单位准备!”夏明朗沉声道。

  “砰”的一脆响,陆臻的凯芙拉头盔被子弹掀出去好远。

  “我看见他了,20%致死,我没有角度!”徐知着忍不住多骂了一句:“这混蛋的阵地太好了。”

  所以才有恃无恐么?

  “锁定坐标,火炮覆盖!”夏明朗下令。

  几秒钟以后,对面山坡上腾起大片的烟尘,爆炸声此起彼伏轰轰作响,在山谷中回荡,令大地震动。他们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杀手,但是他不了解夏明朗。

  两次火炮集中覆盖,连山头都削下半尺,夏明朗仍然不敢乱动,他自己就是最好的狙击手,他知道在狙击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再没有什么比呆在狙击视野里更可怕的事,死神无处不在,没有侥幸。

  方进领了一队人从另一个方向贴近搜索,陈默也已经进场锁定,击毙他只是时间问题,又或者,他已经粉身碎骨。

  夏明朗渐渐放松下来,他沉默不语,安静地抹去陆臻脸上的血迹,陆臻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合拢双眼,把脸埋进了夏明朗的掌心。夏明朗知道到他在发抖,从肉体到灵魂,无可奈何地旁观,无穷无尽地痛悔,无声无息地痛哭……

  是的,他都知道……这一切,这所有的一切。

  等待,这山野再一次安静下来,唯有风,炽热的风在地面上流动,将人们的肉体层层包裹起来,烧烤灵魂。

  陆臻感觉自己被烤干了水分,轻薄得就像一张纸那样飘了起来,他的灵魂出窍,俯看整个大地,那粗砺的砂岩中夹杂着云母,在阳光下闪烁如星河。此刻,他最放心不下的小兄弟孤单的沉睡在这星辰里,身下有一张瑰丽的红色地毯。

  一声枪响终结了陆臻的幻境。

  “我击中他了!”徐知着的声音冷静而深刻。

  夏明朗拉着陆臻站起,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那是严重脱水之后中暑的征兆。

  一直以来,陆臻都觉得自己对冯启泰存在某种责任,那种感觉很微妙,好像那不光是他的兄弟、朋友、下属,还是他最小的那个弟弟,甚至,一个孩子。

  那是个聪明能干的孩子,可是胆小怯懦,他总是不太自信,却又充满了好奇心。他很爱哭,喜欢依赖人,喜欢听鼓励;他有那么多的坏毛病,他甚至不像个特种军人;可是陆臻却那么喜欢他,因为冯启泰是那么需要他,在这个强手如林的环境里,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

  是他把他拉进了麒麟,是他鼓励他不断前进,是他命令他不要哭,是他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如果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还会这么做吗?陆臻默默地问自己。

  是的,我不会……可是,有谁能知道未来?

  张浩江和严炎花了足足三个小时缝合所有伤口,帮冯启泰擦净血迹,换上新的常服。他们已经很久没穿过常服了,那料子实在太热了,可是现在……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那个身体流光了所有的血,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苍白蜡质。他的关节还没有僵硬,在喀苏尼亚这炎热的气候里,他的身体仍然是温热的,乖顺地躺在手术台上,好像只是病了,他还会好。

  陆臻靠在床边蜷缩着,扒住床沿让自己的视线可以与阿泰的脸齐平,眼角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只是每一次眨眼都会牵扯出一丝刺痛。陆臻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他为什么哭不出来,在他眼前,不断的闪现着那个长着大圆脑袋的笨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他那么委屈,那么的绝望,他说:“组长,我不想死。”

  徐知着和方进把杀手的尸体找了回来,轮番炮击再加上枪击令他面目全非,样子看起来比冯启泰要可怕得多。当然,没有人关心这个。这里是战场,没有那么多美好的花样文章、仁慈善念。

  气氛极为压抑,麒麟们聚集在医务室里,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

  对于他们中的很多人来说,这是死亡第一次切肤而来。他们中最受欺负其实最被宠爱的那个小朋友,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走得那么仓促,好似一场意外!

  没有激烈的战斗,没有壮丽的情怀,没有抛头颅撒热血慷慨激昂之后的英勇就义……没有,什么都没有……战争从来不是一个舞台,他不写剧本,亦没有聚光灯。

  一向最会逃跑的战士,逃不过一颗子弹……

  后来,在很后来,阿泰的母亲专门问过陆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儿子有没有说些什么。

  陆臻想了很久,告诉她:他说他想念你们。

  张浩江拿着装尸袋站在一边,没有人愿意看他,无声的目光逼着他越退越远。

  角落里传来几声沉闷的哽咽,随后变成嚎啕痛哭,方进从进门起就蹲在墙角,他拒绝接受这个现实,他拒绝看见。他甚至默默发誓,如果你还能好起来,我一定不会再欺负你。

  哀伤弥漫。

  20、

  张浩江拿着装尸袋站在一边,没有人愿意看他,无声的目光逼着他越退越远。

  角落里传来几声沉闷的哽咽,随后变成嚎啕痛哭,方进从进门起就蹲在墙角,他拒绝接受这个现实,他拒绝看见。他甚至默默发誓,如果你还能好起来,我一定不会再欺负你。

  哀伤弥漫。

  “咣”的一声,大门再一次被撞开,阳光从门外漫进来,铺了一地的黄金,热浪争先恐后地涌入。

  海默站在门口,带着些许困惑的神色:“嗨?!出什么大事儿了?不是说就死了一个人吗?”

  陆臻猛然冲了过去,那一刻,用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速度,那更像一道闪电,夏明朗在中途截住他,将他拦腰抱起,强大的冲击力让他们两个人一起踉跄了好几步。

  “冷静点,先生们……”海默不自觉退出了门外。

  “你来干什么?”陆臻的双目赤红如血。

  “有人,叫我过来认尸。”海默警惕地审视四周。

  “滚!你马上滚!”陆臻暴怒。

  “看着我!”夏明朗握住陆臻的脖子,强行把他的脸转过来正视自己,

  陆臻怒视他,那种愤怒狂烈之极,像来自地狱的火焰,试图摧毁一切。然而夏明朗平静地对他对视,漆黑的双眸中隐含着不可言说的威严,直到那奔腾的熔岩消褪所有殷红如血的焰光,就像是深蓝的大海,冷却了一座火山。然后,他抬起手,向海默指出那名枪手陈尸的地方。

  海默戴上手套,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很久,然后解开那人身上所有的衣物,把口袋里的各种零碎物件一个一个的摆到瓷盘上。

  “怎么样?”夏明朗盯住她。

  “第一、我不认识他;第二、我不相信他是本地人;第三、我看不出来是谁雇了他。”

  “说你能确定的。”

  “他的枪法怎么样?”

  “很一般。”

  “很一般是个什么概念?大概跟谁一样?”海默笑了。

  “我们这里没这么烂的,点五零口径950米距离,纠偏两次击中。”

  “哦,那他用什么枪?”

  “巴雷特。”徐知着把缴获的枪和子弹递给海默。

  “哦,老a1,这枪可不便宜,怎么着也得花个一万美金。”

  “这么便宜?不是说价值百万吗?”徐知着很诧异。

  “你是在说新台币吗?我记得美国卖军火给台湾的时候卖过这个价儿。”

  “别扯这些没用的,说重点!”夏明朗很不耐烦。

  “ok,ok……冷静点,先生们!”海默举起双手往下压:“我的判断是,这是一名职业杀手,有人花钱雇了他,我不知道他这单活儿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是基本上,从他的武器来看,出价应该在五万美金左右。”

  “五万美金的杀手就敢到我们这里来杀人?”陆臻从夏明朗怀里挣脱出来。

  “所以他死了。”

  “我不相信他会这么……这么……”

  “亲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