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15
作者:郭敬明      更新:2020-08-06 01:12      字数:4382
  > 齐铭拨开店门口垂着的挂帘走出去的同时,唐小米的脸一瞬间暗下来。

  她迅速地翻开手机的盖子,啪啪打了几个字,然后“啪”的一声用力合上。

  牙齿用力地咬在一起,脸上的肌肉绷得太紧,从皮肤上透出轮廓来。

  79

  被风不小心吹送过来的种子。

  掉在心房上。

  一直沉睡着。沉睡着。

  但是。一定会在某一个恰如其分的时刻,瞬间就苏醒过来。在不足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迅速地顶破外壳,扎下盘根错节的庞大根系,然后再抖一抖,就刷的一声挺立出遮天蔽日的茂密枝丫与肥厚的枝叶。

  接着,慢镜头一般缓慢地张开了血淋淋的巨大花盘。

  这样的种子。一直沉睡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等待着有一天,被某种无法用语言定义的东西,解开封印的咒语。

  80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

  一只涂着五彩斑斓指甲油的手,伸过去拿起来,挂在手机上各种繁杂的吊缀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发件人:唐小米。”

  信息打开来,非常简单的三个字,清晰地映在发光的屏幕上。

  “搞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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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太记得他们硕果人的梦是不是没有颜色还是没有声音。

  如果是没有颜色的话——

  自己的梦里明明就经常出现深夜所有电视节目结束时出现的那个七彩条的球形符号。也就是说,经常会梦见自己一个人看电视看到深夜,一直看到全世界都休眠了,连电视机也打出这样的符号来,告诉你我要休息了。

  而如果是没有声音的话——

  自己的梦里又经常出现教室里课本被无数双手翻动时哗啦哗啦的声响,窗外的蝉鸣被头顶电扇转破敲碎,稀疏的砸到眼皮上,断断续续,无休无止。空气里是夏天不断蒸发出的暑气。闷的人发慌。连黑板也像是在这样潮湿闷热的天气里长出了一层灰白色的斑点来。下课后的值日生总是抱怨。然后更用力的挥舞黑板擦。那种刷,刷,刷的声音。还有那些来路不明的哭泣的声音。有的时候是哽咽有的时候是呜咽。有的时候是啜泣。有的时候是饮泣。然后一天一天地,慢慢变成了呐喊。

  是这样吗?

  真的这样吗?

  梦里什么都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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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铭从办公室抱回老师昨天已经批好的饕担 缓蟪 淌易摺8丈系铰ヌ荩 呓 呃龋 盎 饷婢退75仄 淮蠖寻咨 乃芰洗 ?br>

  没有坠下去,却又被吹到更高的天上。

  其实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飞的那么高。没有翅膀,也没有羽毛。

  仅仅就是因为轻吗?仅仅就因为没有重量么?

  于是就可以一直这样随风漂泊么?

  春天的风里卷裹着无数微小的草籽。

  他们也像那些轻飘飘的塑料袋一样,被风吹向无数无知的地域。

  在冷漠的城市里死亡,在潮湿的荒漠里繁盛。

  然后在把时间和空间,染成成千上万的,无法分辩的绿色。

  梦里曾经有过这样的画面,用手拨开茂盛的柔软高草,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尸骸。

  82

  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预备铃在走廊尽头那边响起来。

  冬天难得的日光,照进高大的窗户,在地面上头出巨大的光斑。

  尘埃浮动的空气里,慢镜头一样的移动成无数渺小的星河。

  像是在地理课上看过的幻灯片里的那些微小的宇宙。

  教室里一团闹哄哄的声音。

  走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聚拢在一起的人群,透过肩膀与肩膀的缝隙,看到的是站在人群中间的唐小米。依然是那张无辜而美好的面容。

  齐铭挤过人群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经过唐小米座位的时候看到了她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长短不一的粉笔头和黏糊糊的白色粉末,都被风干后的胶水固定在桌面上,有好事的男生用笔去戳,“哦呦,粘的这么牢啊,这桌子废掉了。”

  “唐小米你得罪谁啦?”有女生投过来同情的眼光。

  “我不知道啊... ...”依然是那样无辜而美好的口气和表情,像是最纯净的白色软花,在清晨的第一道光线里开得晶莹剔透。

  齐铭转过头,把一叠作业本放到讲台上,然后坐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第一节课的课本,顺手把扭蛋放进书包。她抬起头看看易遥的座位,依然是在漏风的窗户边上,空荡荡的,像是从来都没有人坐过一样。有一束光从窗外树叶的缝隙里投过来,定定地照着桌面的一小块区域。

  昨晚没有睡好。或者更精确一点说,是昨晚并没有睡。

  齐铭抬起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视线里的一切被叠上一层透明的虚影。像失了焦的镜头。

  上课铃把聚拢在一起的嘈杂人群驱散开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坐好。只剩下唐小米依然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仰着一张无辜的脸。

  “唐小米,上课了。”班主任推了推眼睛,提醒着。

  “老师,我的桌子... ...”

  班主任转过身来,在看清楚她一塌糊涂的桌面后,胸腔明显大了一圈,“怎么会这样?谁做的?”

  唐小米摇摇头。

  “昨天是易遥锁的门”,坐在后面的劳动委员靠在椅背上,转着手上的自动铅笔,“问问易遥应该知道嘛,不过... ...”随即把头转向易遥空着的座位。

  像是有虫子爬进了血管,一寸一寸令人恶心的朝心脏蠕动着。

  “易遥没来上课?”班主任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教室里寂静一片。没有人接话。

  只是各种各样的表情从每个人脸上浮现起来。带着各自的想法,形象而生动地表达着内心。

  “算了,没有关系,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唐小米抬起手把垂到脸庞的头发绕回耳后。

  ——算了。

  ——没有关系。

  ——应该也不是谁故意的吧。

  ——我下课后自己弄干净就可以了。

  每一句话都像是黑暗里闪着绿光的匕首。刷刷地朝着某一个目标精准地刺过去。

  黑暗中弥漫着血腥味道。甜腻得可以让人窒息了。

  “那老师,我放学后再来弄这个桌子,我先用易遥的桌子可以吗?”唐小米抬起头,认真地询问着:“反正今天她也没来上课,我先借用一下吧?”

  “嗯,你先搬过去。”班主任翻开讲义,这起小小的事故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末了他依然加了一句:“真是太不像话了。”

  有男生自告奋勇地去把易遥的桌子搬了过来,小心地帮唐小米摆好,然后又把那张面目全非的桌子拖到窗户边上重重的一放。

  唐小米坐下来,对着那个男生微笑着说了“谢谢”,美好的表情在日光里显得透明般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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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爬进心脏了。那条肥硕的恶心的虫子。

  被撕咬啃噬的刺痛感。顺着血液传递到头皮,在太阳穴上突突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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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带领带唉!为什么教务处主任就不抓他?不公平!”

  “他眼睛真好看,睫毛像假的一样。”

  “他鼻子很挺呢。”

  “你好色哦~”

  “啊?”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发生在学校聚拢的女生群体里,无论在上海还是在全国其他任何一个城市。而以上的一段对话指向的目标,是现在正靠在教室门口朝里张望的顾森西。

  他一只手搭在门框边上,探着半个身子朝教室里望,找了半天,终于放弃了,伸手抓过身边一个正低着头走进教室的女生,因为太过用力,女生张口尖叫起来。顾森西也被吓一跳,赶紧放开手,摊着双手表示自己的“无辜”,问:“易遥在吗?”

  黑板边上正和一堆女生聚在一起谈话的唐小米转过头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顾森西,然后嫣然一笑,“她没来上课。”

  “唉?为什么?”顾森西皱了皱眉。

  “我怎么知道呀,可能在家里... ...”,唐小米顿了顿,用更加灿烂地笑容说,“养身子吧。”

  窃窃的笑声从教室各处冒出来。像是黑暗里游窜的蛇虫鼠蚁。

  却比它们更加肆无忌惮。无论是抬起手捂住嘴,还是压低了声音在喉咙里憋着,都放肆地渲染着一种惟恐别人没有看到听到的故意感。

  ——就是笑给你听的。

  ——我就是故意要笑给你听的。

  顾森西把表情收拢来,静静地看向面前笑容灿烂的唐小米,唐小米依然微笑着和他对视着,精致的眉毛,眼睛,鲜艳的嘴唇,都用一种类似孔雀般又骄傲又美丽的姿势,传递着“怎么样”的信息。

  顾森西慢慢咧开嘴角,露出好看的牙齿,白得像一排陶瓷,冲着唐小米目不转睛的笑。唐小米反倒被他笑得有点头皮发麻,丢下一句“神经病”走回自己的座位。

  顾森西邪邪地扯着一边的嘴角,看着被自己惹毛的唐小米,正想再烧把火浇点油,回过头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生。

  抱着一叠收好的作业本,整齐的系在领口的黑色领带,干净的白衬衣,直直的头发整齐地排成柔软的刘海。

  “你班长啊?”顾森西对面前一边人才的男生下了这样的定义。

  不过却没有得到回答,齐铭把重重的作业本换到另外一只手,说:“你找易遥干吗?”

  顾森西耸耸肩膀,也没有回答,露出牙齿笑了笑,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他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对齐铭说:“你问这个,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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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遥赶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易遥费劲的把自行车停进满满当当几乎要扑出来的车棚,拔下钥匙往教室赶。

  所有的学生都在上课,只是从教室里零星传出来的老师讲解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校园里。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在寂静的校园,连树叶都晃动,都能听到清晰的回声。

  整个校园像是一座废弃的白色医院。

  一要走到教室门口,喊了报告。

  老师转过脸来,从易遥背着的书包领悟到原来这不是“这节课迟到的学生”而是“今天旷课一上午”的学生。于是脸色变得格外难看。停下来讲了几句,才让易遥进来上课。

  易遥走到座位上,刚想从肩膀上取下书包的双手停在一半,目光牢牢的钉在课桌上没办法移开。过了一会儿,对唐小米吼:“唐小米,把你的桌子给我换回来!”

  所有人包括老师在内都被易遥的声音吓了一跳,在最初几秒的错愕过去之后,老师的脸涨得通红,“易遥你给我坐下!现在再上可你吼什么!”

  唐小米慌忙的站起来,支吾的解释:“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错,我以为今天易遥不来上课,就临时把我被别人弄脏的桌子和她换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对易遥弯腰点了点头表示抱歉,“我现在就和你换回来。”

  唐小米把弄脏的桌子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正准备坐下,然后突然恍然大悟般的抬起头:“咦?你怎么知道这桌子是我的啊?”

  坐下来的易遥突然僵直了后背。

  没办法转头。或者说不用转头,都可以想象得出那样一张充满了纯真疑惑的面容。

  也可以想象,这样的一张面容,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哦... ...”,“啊?”,“嗯... ...”的各种情绪的单音节词里,是怎么样慢慢地变成一张得意而骄傲的脸,像一面胜利的旗帜一样,在某个至高点上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齐铭低着头,连抬头的力量都没有。

  窗外是春意陡峭的天空。呼啸的风声,隔着玻璃,清晰的刮过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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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烧肉!师傅多加一勺啊别那么小气嘛!”

  “最讨厌青菜!”

  “肥肉好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