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作者:冶文彪      更新:2020-08-11 19:58      字数:6627
  己家中,他有意将母牛、子牛的牛字省掉,减称为母和子,汪员外和康潜也随着他这样说起来。谈了三次之后,他才让两人到康潜店中商谈,有意让春惜听见。而后柳氏偷偷向春惜透露,那人并不是来谈古董生意,似乎是商谈买妾的事。

  春惜听了,害怕起来。柳氏又趁势极力渲染,春惜不由得信了。柳氏便说让她暂躲几天,让武翔去劝劝康潜,等劝好后,春惜再回来。春惜想躲回娘家,但她父母年初已回家乡去了,只剩个族兄,平日就龃龉不合。柳氏便说躲到康潜寻不到的地方,康潜才会着急悔恨。武家有个老友姓吴,在五丈河船坞监管官府船只,那里有许多闲船,躲到那里最稳便。

  于是武翘写好匿名信,又预先租好一只小船。柳氏和春惜约好寒食前一天清晨,春惜假意要去烧香,早上洗澡时,偷偷带着栋儿从后门出去,上了小船。武翘则把密信丢在门内,用细线绳从外面闩上康潜家后门,造迷阵拖延康潜。完事后,柳氏再到前门去假意唤春惜。

  为避开嫌疑,武翘选中了在虹桥口水饮摊的盲妇人尹氏,花钱托她接货。

  原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道二哥武翱的仇没能报成,反倒害得康潜抑郁醉死,取来的东西又中途丢失,至今不知去向

  第十一章再失踪

  中刚则足以立事业、处患难,若用于他,反为邪恶。邵雍武翘引着墨儿、武翔、康游去接春惜母子。

  墨儿听武翔讲述了原委,原来武家兄弟也并不清楚梅船的来历,不知道什么人在幕后胁迫,为何要去杀船上的紫衣客,更不知道郎繁为何而死。不过,至少找到了春惜母子的下落。自从接手这案子以来,他这才稍有了些收获与欣慰。

  五丈河船坞离小横桥不远,在五丈河边人工开出一大片湖湾,用来停泊官府用船。湾口架着一座高大水门,两扇木栏门紧关着。船监住在水门边的几间房舍中。

  武翘走在前面,来到那排房舍头一间,门开着,武翘唤道:“吴大哥”

  一位五十来岁身穿公服的矮瘦男子迎了出来,神色有些异常:“武兄弟我正要找人去唤你”

  “哦吴大哥,出什么事了”

  “那对母子不见了”

  “什么”

  武翔听到,忙几步走到近前,急急问道:“老吴,怎么回事”

  老吴苦着脸道:“这几天每到饭时,她母子都是下船到这里来吃,可今天上午我那浑家煮好了饭,等了半天不见他们来,就去唤,却不见他们母子了,我在船坞里找遍了,也没找到。”

  武翘道:“我昨晚来,他们还在的啊”

  老吴道:“你走后,我们吃过晚饭,他们娘俩还在这里坐了一阵,说了会儿话,才回到船上去了,晚上我睡之前,见船上灯还亮着。”

  墨儿在一边听了,心顿时又沉黯下来,再看身边的康游,更是满脸忧急。

  武翘又问:“他们母子能到哪里去呢”

  老吴道:“恐怕是逃了。”

  武翘道:“他们没有逃的道理啊。”

  “你们随我来”

  老吴引着四人进了屋,那屋子有道后门,通往船坞里边。一大片水湾中泊着几十只船,大大小小,纵横排列着。他们走到一只中型游船前,船身横着,一条木板斜搭在船前艄板上。

  老吴指着那只船道:“他们母子就住在这条船上。”

  墨儿透过一扇半掩的窗户朝里望去,里面有张宽大的床榻,上面被褥铺叠得整齐,旁边小桌上一只水瓶,一只茶盏,盏里还有一些残茶。

  “我估计他们母子是从那里逃走的”老吴边走边指着前面那堵围墙,“船坞里除了船,并没有什么贵重物件,不需要防盗,除了我,也没有其他看守的人,只起了这圈矮墙。不过,上午我来查时,发现了这些印子,原先并没有。”

  来到那堵墙下,墨儿顺着老吴所指望去,见那墙最多只有**尺高,从墙头到墙根有些印迹,似乎是脚蹬踏出来的,再看墙头,有粗绳勒的深痕,这些痕迹显然是新留的。

  墨儿仔细看过后,才道:“应该是墙外有人接应,抛进绳子,康大嫂攀着那绳子爬出去的。”

  武翘道:“康大嫂来这里,并没有外人知道,怎么可能有人接应”

  “这个暂时还不知道。不过,要想偷偷出去,必定是如此。”

  “栋儿只有四五岁大,怎么能爬上去”武翘又问。

  “你看这里”墨儿指着墙上绳印两边的两小处印迹,“这墙不高,栋儿应该是被她母亲举着,离墙顶只有两三尺,而后抓着绳子就能爬上去,这两边的两个小印子应该是栋儿蹬出来的。墙外有人,栋儿跳下去就能接住。”

  康游在一旁低声道:“栋儿爱跑跳,这个做得到。但我家嫂嫂为何要逃走”

  墨儿强压住沮丧,转身问老吴:“吴大哥,这几天有没有其他人来见到过他们母子”

  “没有。这里只有我和浑家两个人。寒食、清明用过一些船,不过我都预先让他们母子藏好,来取船的人划了船就走了,并没有人见到他们母子。”

  墨儿又问:“昨晚吃饭时,他们母子有没有什么异常”

  “也没发觉。吃过饭,康家大嫂和我那浑家一起收拾洗刷,两人又说了一阵子,天黑下来才回船上去了。栋儿就在后门边玩耍,也和前几天一样。”

  墨儿原以为终于找到了春惜母子下落,谁知道这对母子竟然趁夜逃走。

  看守船坞的老吴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再看墙上印迹,春惜母子似乎是主动逃走。春惜母子为何要逃走墙外接应他们的又是谁难道春惜听到了丈夫的死讯,赶回家去了即便如此,也没有不告而别、偷偷逃走的道理。

  墨儿和康游及武家兄弟都心存一线期望,匆忙赶回了小横桥,然而到了一看,古董店的门从外面锁着,诸人还不死心,开门进去后,才确信春惜母子并没有回来。

  四个人面面相觑,都有些茫然失措。尤其是武翘,他虽然承认自己造出绑架春惜母子假象,逼迫康氏兄弟上梅船杀人,但这既是为长兄武翔免祸,又是给次兄武翱报仇,因此起初他并没有多少愧疚,这时才开始悔惧起来,低着头根本不敢看其他三人。

  那天用船将春惜母子偷偷送到船坞后,他怕泄露行踪,一直没有去船坞看视。昨天康潜死后,二嫂柳氏托人到太学外舍给他送信,他才告假回来,去了趟船坞,本想将康潜死讯告知春惜,但话临要出口,想起自己和二嫂费了这许多气力,却至今未拿到密信上要挟的东西,春惜母子一旦回去,就前功尽弃。因此,他忍住没说,没想到当晚春惜母子就逃走了。

  武翔瞪着弟弟武翘,恨恨骂道:“你”痛急之下,竟找不到词语。

  康游却顾不得去怨责谁,满脸忧急,闷头蹲在地上。

  墨儿本也沮丧之极,见他们如此躁乱,知道自己有责在身,不能也和他们一样,忙沉了沉气,细细想了想,才问道:“康二哥,康大嫂会不会去了娘家”

  康游摇头道:“我嫂嫂的娘家家境不好,她双亲在京城营生艰难,但在登州家乡还有些地,年初就回登州去了。”

  “她在汴梁有没有其他亲近的人家”

  “只有个族兄,似乎并不亲近。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几个人全都沉默起来。

  这时,武翔的妻子朱氏急慌慌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张纸,几步赶到武翔身边,将纸递给了他:“又是封密信,不知什么时候从咱家后门缝里塞进来的”

  武翔慌忙看过,脸色大变,随手递给了墨儿,墨儿接过一看,信上写着:明日将银一百两放于来船木桌上,换竺春惜母子及香袋之物。

  墨儿抬头问康游:“康大嫂姓竺”

  康游点了点头,走过来要过那张纸,读完后也是一脸惊愕。

  墨儿慢慢道:“看来此人不但劫走了康大嫂母子,也是之前偷换了香袋里东西的那人。”

  康游问道:“既然他偷走了香袋里的东西,那里面有颗药丸,我当时用刀割开了一道缝,里面是颗大珠子,围长快有一寸,恐怕至少得值百万。有了那珠子,他为何还贪一百两银子”

  墨儿想了想,道:“看来这个人并不富裕。”

  众人都有些纳闷。

  墨儿继续道:“既然那颗大珠子至少值百万,自然是名贵之物,一来难于脱手出卖,二来容易暴露自己身份。他自然不敢随便拿出去卖。银子则不一样,可以随意拿来支用。我估计他是想逃往他乡,却没有什么钱,急需要盘缠。”

  武翘也要过那密信,看后道:“他既然偷了香袋,就可以要挟我们,何必再去冒险劫走康大嫂母子另外,康大嫂藏在船坞中,除了我和二嫂,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人怎么会找到那里”

  “这的确有些不合常理”墨儿低头默想起来。

  香袋是在尹婶那里丢的,这人不但知道康大嫂母子藏身之所,又从尹婶那里偷走香袋,两下里他竟然全都知情。另外,从迹象看来,康大嫂母子似乎不是被强行劫走,而是主动跟着他逃走。若不是信得过的熟人,怎么肯在深夜跟他逃走这是什么人

  这时,武翔又问道:“这信上说把银子放到来船上,这是什么意思”

  墨儿答道:“此人恐怕已经安排好了一只船来。”

  康游道:“他来取银子,难道不怕被捉住”

  墨儿道:“他自然是已经想好了脱身之计。”

  武翔道:“无论如何,咱们先把银子准备好。”

  朱氏小声道:“咱们家积蓄,全都搜罗出来,恐怕也只有五十两银子。”

  武翔大声道:“我去借莫说一百两,便是一万两,我们也得设法弄来这倒不是为那个香袋,而是我们欠康家的。康大郎因我们而丧命,便是抵上我们性命,也得救回他妻儿”

  朱氏和武翘顿时红了脸,一起低下头。

  武翔转身刚要走,康游拦道:“武大哥,我还有些积蓄,大概有六七十两银子。”

  武翔忙道:“这事是我家招惹出来的,怎么能让你出”

  康游满眼悲悔,沉声道:“不能怪武二嫂和武三弟,事情起因于我,该当由我来赎罪。何况要救的是我嫂嫂和侄儿。武大哥就不必再争执。”

  武翔叹了口气道:“好。救人要紧。我们先凑齐一百两银子,救回他母子,其他事以后再说。”

  香袋案竟然和梅船案有关。

  墨儿忙赶回家中,去给哥哥报信,嫂嫂却说哥哥已经搭船去应天府了。

  他大为遗憾,又骑驴进城,找见顾震,向他求助。顾震听了,立即吩咐万福明天带四个弓手前去小横桥协助缉捕绑匪。

  第二天清早,墨儿早早起来,租了驴,急急赶往小横桥。

  到了小横桥,武家和康家的门都关着,墨儿来到康潜古董店门口,下了驴,抬手敲门,隔壁彭家的门却先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人,是彭嘴儿。

  彭嘴儿扭头看到墨儿,立即笑着问候:“赵兄弟早啊。他家的事还没查完”

  墨儿只应付了着笑了笑:“彭二哥又去说书”

  彭嘴儿笑道:“可不是,生来就是辛劳命。”

  这时,古董店的门也开了,是康游,仍穿着孝服,满脸疲容。墨儿向彭嘴儿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康游在身后刚关好门,墨儿看见万福从中间小厅走了出来。

  万福压低声音道:“四个弓手我已布置好了,一个在康家厨房里,一个在武家厨房,另两个在对岸草丛里埋伏。”

  康游走过来指着桌上一个布包说:“银子也准备好了。”

  墨儿问道:“密信上说的船来了没有”

  万福和康游一齐摇了摇头,三人走到后面厨房,一个弓手坐在灶台上,趴在窗边,将窗纸划了道小口子,透过缝隙向外张望,听到三人进来,他回头道:“万主管,船仍没来。”

  万福道:“只能等了。”

  厨房里摆了三张椅子,万福坐了下来,康游却走到左窗边,也用指甲划开一道口子向外张看。

  墨儿道:“那人既然说派船来取银子,自然不怕我们,我们恐怕也不必这么偷看。”

  万福道:“除非他会遁形隐身法,否则绝不可能安然取走银子,这人是不是在戏耍我们”

  墨儿想了一夜也没想明白,那劫匪在打什么主意哥哥又去了应天府,他只能靠自己。然而他唯一想到的是,劫匪这恐怕是拖延之计,把大家拴在这里,他好趁机逃走。但他是什么人,根本无从知晓。他将春惜母子藏到了哪里,更没有一丝踪迹。他投密信反倒有可能暴露行踪。难道这人仍是近旁之人

  墨儿忽然想到,知道春惜母子藏身之所的,除了武翘,便只有武翱的妻子柳氏。春惜也相信她,她若编造个借口,春惜多半会跟她逃走。同时,武翘找尹氏替他取货,柳氏也是唯一知情之人。难道柳氏仍想为丈夫报仇

  不过,柳氏又如何能从尹氏柜子里偷换掉香袋里的东西她既没有钥匙,那柜子和盒子也都没有被撬损。

  墨儿望着厨房后门,想起春惜在这里伪装被劫走的计谋,心里忽然一惊:仍是合谋柳氏想要偷走香袋里的东西,唯一的办法是花重金买通尹氏,尹氏自己将香袋里的东西偷换给她

  想到此,他忙对万福道:“万大哥,我到隔壁武家去看看”

  说着便开门出去,来到武家后门,抬手敲门,来开门的是武翘,武翘低声道:“船还没来。”

  墨儿点点头,问道:“你家二嫂可在”

  武翘有些纳闷:“在。”

  墨儿走了进去,这宅子他上次从前门到后门穿过一次,不过当时担忧康潜,事情紧急,没有细看。房子格局和康家相似,不过要宽展一些,陈设也稍好一些。

  武翔和朱氏都坐在中间过厅里,两人看到墨儿,一起站起身,脸上都有些忧急。武翔走出来道:“那人会不会在骗我们”

  墨儿道:“目前还不清楚,等那船来了再看。”

  朱氏叹道:“那船至今还不见来。”

  墨儿扫视一圈,不见柳氏,便问道:“柳二嫂可在我有些话要问她。”

  “我在”柳氏从过厅旁边的一间卧房里走了出来。

  墨儿见她两眼红肿,应该是昨天听到丈夫武翱的死状后,伤心痛哭所致。虽然如此,她却神色清冷,仍能自持,并不在人前流露悲意。

  她望着墨儿问道:“赵公子要问什么”

  墨儿话刚要出口,忽然想到,柳氏若真的仍在怨恨康游,想要报仇,只该针对康游一人,何必要劫走春惜母子,更偷走香袋,害自家人这样一想,便犹豫起来。

  柳氏却似乎立刻明白了,她缓缓道:“赵公子是在怀疑我”

  墨儿哑然,不知该如何对答。

  “也好,这件事我也该说清楚”柳氏轻叹了一口气,道,“昨天听你说明白后,我已经不怨恨康游了。我丈夫的性子我知道,他是个果断人,活得干脆,死也愿意利利落落。康游让他那样死,正合他的意,也让他少受了苦楚折磨我倒是该向康游道谢。因此,赵公子不必疑心我,这两天我都在家里,哪儿也没有去。哥哥嫂嫂都是见证。”

  墨儿见她话语平静坚定,自己真的想错了,忙致歉道:“事关重大,我方寸有些乱,错疑了二嫂,还请二嫂见谅。”

  柳氏涩然一笑:“赵公子为这事奔走劳累这么多天,却没有分文报酬,我们谢还来不及,哪敢说什么见谅”

  柳氏话音刚落,武翘忽然在后门边低声道:“来了一只小船”

  第十二章空船

  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彼,诚动于此。周敦颐墨儿等人忙聚到门边,门开了一道缝,墨儿抻头看见一只小篷船停在了康家门外的水岸边,一个中年艄公放下船橹,跳下船,朝岸上走去,他忙开门出去,见康游也开了门,站在门边望着那艄公。

  那艄公走到康游面前,微弯着腰,带着谦卑问道:“请问官人是不是姓康”

  康游点了点头。

  那艄公仍谦卑笑着:“这船我给您停在岸边了,傍晚我再来取。哦对了,那租船的客官让我代句话,说银子要五十两一锭的,还得是开封府今年的新官银。”

  康游忙问:“那个租船的是什么人”

  艄公道:“他是昨晚去我家租的船,只在门边交了五百文定钱,又吩咐了这些话就走了,那时天已经黑了,看不清他的脸,似乎脸上受了伤,大半边脸贴着药膏。”

  墨儿在一旁听了,知道那药膏一定是假的,那人乘黑去租船,都是为了遮掩自己面目行藏。

  康游又问道:“银子就放到你船上”

  “其他我就不知道了,那位客官让我把船交给您,就远远走开,说余下的事您自然晓得。那我就先走了。”艄公说着就转身走了。

  见他沿着河岸走远后,墨儿才问道:“康二哥,你们准备的银子对不对”

  康游道:“银子倒是两锭五十两的,但是旧银。他为何非要新银子”

  万福、武翔、武翘兄弟也聚了过来,万福皱眉道:“这人又耍弄什么诡计”

  墨儿忙道:“眼下也只能听他的安排,只是急切间到哪里去换新银”

  武翔在一旁道:“我有个朋友在市易务,那里应该有开封府今年的新库银。老三,你赶紧拿银子去老瞿那里问问看。”

  康潜忙进去将银子取来交给武翘,墨儿道:“武三哥骑我的驴子去。”

  武翘装好银子,骑着墨儿租来的驴,急急进城去了。墨儿和万福诸人则走到岸边,向那船里望去。那是只极普通的小篷船,船尾放了一只竹篓、一捆麻绳,船篷内两条木凳、一张小木桌,除此外并无他物,没有什么可看的。几人猜测了半天,也猜不透那人的诡计。

  武翔倒是认得那个艄公,姓黄,家就在小横桥那边,人很老实本分,常日驾着这只小船在五丈河上舶客。

  等了半个多时辰,武翘骑着驴急急赶了回来,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