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19
作者:辛夷坞      更新:2020-08-11 20:06      字数:4584
  笑着对封澜说:“干了那么久,我也有点累。顺其自然吧,要是真的没办法,大不了放个长假,回来开个小诊所,专治疑难杂症。”

  “说得像真的一样。”封澜埋怨道。

  “你先担心你自己吧。”吴江拿她开玩笑,“和曾斐的事也黄了,你的嫁妆要攒到什么时候?当心攒得太丰厚,没有男人敢娶你。”

  封澜半开玩笑地说:“怕什么?我要成富婆了,大不了养个小白脸。家里单着的又不止我一个,我妈要是数落我,我就拿你挡枪子儿,谁叫你是我的坏榜样!”

  吴江微笑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恐怕做不了你的挡箭牌了,你要自求多福。”

  “干吗?你要出家?”封澜才不相信。

  吴江说:“你是我第一个通知的人。封澜,我要结婚了。”

  封澜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意外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跟……跟谁?”

  吴江笑而不语。

  封澜突然明白了,指了指书房外。

  吴江点了点头。

  “你们,你们真的……”封澜心里百感交集。明明是意料之外的事,可偏偏又如江河入海般自然。吴江和司徒玦,他们一直都没有在一起,然而如果他们愿意,又有什么比他们在一起更理所当然?

  “你们终于想通了!”封澜想到他们各自耽误的这些年,又替他们高兴,又觉得鼻子发酸。吴江的笑自在而愉悦,现在她真的相信他没有受那些烦事所扰。

  祝福完这一对,封澜也禁不住有点小小的惆怅。吴江也结婚了,她孤单的革命队伍上又少了一人。吴江和司徒玦的默契和快乐发自内心,封澜相信他们之间绝非将就。但人和人不一样,就好像同样的化学元素在不同的环境下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她和曾斐也许还差了一点催化剂吧,而抓不住的丁小野又恰恰是她的促燃剂,活该她在单身的路上越走越远。

  想到曾斐,封澜有些头疼。她该怎么对妈妈开口说她和曾斐进行不下去了?吴江要结婚的消息在亲友圈子里一传开,她妈妈更不会放过她了。

  封澜蔫蔫地问吴江:“曾斐除了告诉你我们之间没戏了之外,还说了什么?”

  “曾斐?”吴江愕然,“曾斐来找我只问了我要不要帮忙,一句也没提你们的事。”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们黄了?”封澜脊背发冷,她莫名地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果然,吴江同情地看着她说:“是你妈说的。”

  32.第32章 在我后悔以前(1)

  封澜从吴江家出来没多久,还没想到对策,就接到她爸爸的电话,让她晚上回家吃饭,顺道提醒她机灵点,最好再带上妈妈喜欢的东西。

  封澜赶紧去买了妈妈看上已久却舍不得下手的那条丝巾,心惊胆战地提回家。如她所料,丝巾被妈妈扫到了地上。封妈妈中气十足地把女儿臭骂了一顿,说吴江都结婚了,他们家族里的老大难就剩下封澜一个,居然还有胆子主动回绝了再称心不过的曾斐。封澜现在给她送丝巾,就等于让她从此在亲朋好友间蒙着脸过日子。

  封澜自知理亏,没有过多申辩,吃了饭就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任妈妈数落。以她的经验,等妈妈骂累了,气也就消得差不多了,到时她再请妈妈去吃消夜。

  没想到封妈妈这一骂就是两个小时,还把以前的旧账统统翻了出来,越说越来气,这架势远超过了封澜从原单位辞职那次,甚至比刚听说周陶然结婚时的气愤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封澜怕她高血压又犯了,只得悄悄用手机向大洋彼岸的哥哥求助,让他赶紧叫小侄女给奶奶打电话。

  等待救援期间,妈妈终于把话题扯到了丁小野身上,她问封澜:“你不会是真的猪油蒙心,因为那个服务员才推了和曾斐的事吧?”

  在这节骨眼上封澜不敢再敷衍,她很清楚自己要是点头,妈妈非气昏过去不可,然而她也不愿意违心地摇头,于是只得拖着妈妈的手说:“是不是要我说一千遍一万遍?我和曾斐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和任何人无关。”

  封妈妈说:“无关最好。我亲口问过了,人家对你也没有意思。他还算有自知之明,我女儿就算四十岁嫁不出去,也没掉价到和自己饭店里的服务员结婚。”

  封澜这下彻底坐不住了,从沙发上弹起来,问道:“亲口问过了?妈,你问谁?”

  “还有谁?那个把你迷得魂都丢了的小服务员。我让他从哪来就回哪去……”

  封澜悄然无声地看了她亲妈一会儿,抓起包就往门口走。

  封妈妈急得直跺脚,“你还说不是因为他?”

  封澜说:“妈,你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是怎么走到一起,又是怎么死的吗——都是被他们老娘给逼的!”

  换好了鞋,封澜砰的一声关上门,只留下封妈妈和书房赶出来的封爸爸面面相觑。封妈妈心急火燎地跑到老伴身边,拍着手问道:“梁山伯与祝英台我知道,化蝶了嘛!那外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是怎么死的……哎哟,你倒是说啊,到底是怎么死的?”

  封澜下午没回餐厅,她也不知道妈妈到底对丁小野说了什么。如果妈妈真让丁小野走人了,她根本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他。她只能悬着心回到她和丁小野之间唯一存在联系的地方。

  打烊后的餐厅静悄悄的,那一抹留存的灯光燃起了封澜的希望。她走向餐厅小露台的方向,然后在木雕屏风旁站住了。

  丁小野靠在好几张藤椅拼成的“躺椅上”,双手枕在头后,头发仍是刚洗过的样子,湿漉漉的。周遭还有低低的音乐声,来自于餐厅的播放设备。

  这家伙倒是会享受。封澜看着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到现在还想不通自己是怎么着了他的道,然而再盲目再肤浅的爱,毕竟也是爱。

  她是真的爱他。

  不止一点点。

  良久,丁小野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问道:“来了?”

  “这都是为我准备的?”封澜暗指音乐和他身边的几张空椅子。

  丁小野说:“你说是就是吧。”

  “还不错。”封澜貌似惬意地深吸了一口露台的空气。即使扎根在城市繁华的心脏里,夜晚的凉风毕竟要好过白日的纷杂。她有样学样地也搬来几张椅子拼在一起,躺在了他的身边。

  这个小露台是餐厅唯一的户外景观,确切地说是个天井,在餐厅装修的时候造了个小花圃,种上些绿植,角落里还摆放着石雕荷叶做成的流水器。平时可以摆上两张四人桌。这个位置是最受情侣们青睐的,虽然夏天蚊子多,室外又没有空调,还是每天早早地被人预定了去。

  藤椅的造型很应景,但封澜靠在上面觉得有点硌得慌。她调整着姿势,又去找来个抱枕垫在脑后,终于舒服了一些,伸直腿,看着一旁的滴水观音在夜风中轻抖它肥厚的叶子,流水器那边传来汩汩的细流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身后五米不是厨房,而是身在风景如画的幽谷,或是碧水蓝天之间,反正哪里都好,只要是与世隔绝的地方,身边,是她念念不忘的人。这个想象让封澜拥有了片刻的安宁和快乐。

  “我以为你走了。”封澜躺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说道。

  丁小野说:“差点。”

  “我妈对你说什么了?”

  “把我叫到包厢里聊了几句。”丁小野微微侧身,笑着面朝封澜,“你绝对是你妈亲生的。我发现你们母女俩在某些方面真是像极了。”

  “我妈才不会像我一样……”封澜及时地把傻到家了的“爱你”两字咽回肚子里,“……一样受你摆布。她说什么了,是不是让你滚蛋?”

  “你妈妈比你客气多了,她和我谈人生,谈理想。”

  “最后还不是让你带着你的人生理想滚蛋?”封澜嗤之以鼻,她怎么会不知道妈妈那一套,她好奇的是丁小野怎么还能留在这里。

  丁小野解开了她的疑问。

  “我这个月工资还没领。”

  “废话!”只要她妈妈开口,店长不赶紧地给他结算走人才怪,“快说,你是怎么说服我妈的,我好从你这里取点经。”

  丁小野说:“你妈不但比你客气,还比你精明得多。她问我什么,我当然要诚实地回答。”

  “比如说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可够诚实的。”封澜不是滋味地说。

  “难道要我说爱你爱得发疯,跪下让她成全?”丁小野笑道,“我说了,我在老太太面前只说实话。还有一句大实话就是——我人在这里,她还方便盯着我,我也干不出什么坏事。可我要不在你们店里干了,那就难说了。”

  33.第33章 在我后悔以前(2)

  “你还没干坏事?”封澜咬着嘴唇说。她相信他的话,这是能唬住她妈妈的唯一方式,但是她还是有迷惑,“你为什么不走?别说你找不到比我这更好的工作。”

  丁小野的酒窝又现了出来,“可我找不到这么傻的老板娘!我发现你们餐厅的‘福利’还不错。”他恬不知耻地看着封澜发红的脸,又笑,“既然你让我骗你,现在人和钱都没到手,我怎么舍得半途而废?”

  “那倒也是。”封澜点头。

  “你妈妈那么快就把你放了?”丁小野好奇地问。

  封澜说:“我拿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来吓唬她了。”

  “她也信?”

  “为什么不信?你以为逼急了我做不出来?”封澜把手垫在后脑勺下面,侧身面对着他,说,“如果我真的爱一个人,我不在乎为了这个忤逆我爸妈的意思。他们说到底是心疼我的,到最后不管怎么样,都会原谅我。我害怕的是我豁出一切,对方却是最早背弃我的那一个。”

  丁小野说:“那你要擦亮眼睛,我的服务不包括化蝶和服毒。”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封澜了然于心,又对他说道,“我妈妈要是对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想到她女儿这么傻,别记恨她。”

  “当然。”

  “真的?”

  丁小野看着封澜说:“她的话伤不了我。妈妈心疼自己的孩子不是最正常的事?豺狼还护着崽子。我看着她的时候想到了我妈妈。假如我妈妈还活着,哪怕会伤害任何人,她也会一样护着我。”

  封澜从来没听丁小野主动提起过他的妈妈,或是任何一个家人。她对他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你妈妈去世多久了?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封澜问。

  丁小野说:“是个美人。”

  封澜毫不怀疑这个,妈妈美不美,看儿子长成什么样就一目了然了。虽说丁小野整个人一点也不阴柔,封澜想象不出他的女性化模板会是什么样子,但拥有那样眉眼、鼻梁、嘴唇和下巴的人,通常都丑不到哪里去。

  她装作不在意地说:“我懂的,每个妈妈在孩子心里都是大美人。”

  丁小野却说:“美不美也不是我说了算。我告诉过你,我外婆是哈萨克族,听说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察尔德尼的一朵鲜花。那时他们和外族通婚的很少,我外婆十八岁就跟着到山上收购药材的汉族男人偷偷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能回去……那个男人就是我外公。”

  封澜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如果像丁小野所说的,她外婆再也没有回到家乡,也就是说从他妈妈那一辈起就是在外面长大的,那他又为什么会回到老家去放马、种贝母?这不太符合一般人的生活轨迹。但她不愿意打断丁小野的话,他愿意对她谈起自己的家人,这在她看来已是两人关系难得的进步,也是意外之喜。

  “纯血统的哈萨克族人长得和汉族人有很大区别,我妈她大概是两种血统融合得比较好的典型。她没有多少文化,也没你爱打扮,可她是个美人,这恐怕是每一个见过她的人留下的共同印象……直到她生病以前。我爸爸最初迷上她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后来我爸有了别的女人,最后一个也是最讨他喜欢的那个女人曾经是我爸场子里要价最高的小姐,因为长得好红极一时。见过的人都知道,其实她也不过是有我妈年轻时的几分影子。”

  封澜伸手去触碰丁小野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子,说:“我猜你以前一定有过很好的生活。”

  这其实是封澜早就留存在心中的疑问,只不过今天在他的话语中得到了求证。人的际遇会变,甚至容颜和姓名都会改变,唯独言行和谈吐很难修饰,那是天长日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