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39
作者:墨宝非宝      更新:2020-08-11 20:24      字数:4520
  ,她很快告诉司机转向,直奔那间医院。

  童言走进去的时候,真的有三四个男生围着他的床位,紧张地看着他。一个年纪不算轻的医生拿着张片子,神情有些奇怪:“你以前有没有什么病史?这个片子……”

  她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根本不在意医生看的是什么片子。

  如果有任何状况,肯定都是那场病遗留下来的。

  “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s。”顾平生说完,看到她走近床边,嘴角上扬地笑了笑。“sars”医生下意识简化了这个词,恍然去看手里的片子。

  有个男学生,下意识退后一步,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低下了头。

  那个学生站的位置是床尾,童言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对了,心肌缺氧造成的心绞痛。这一个星期阴雨天比较多,又闷热,你这几年应该都是这样吧?闷热潮湿的天气最要警惕,夏天雨水多、湿度大,要尽量减少活动……”医生知道了病史,很快就明白了病因。

  差不多快交待完,又追问了句:“你当初是在哪家医院的?sars的时候。”

  “是协和医院。”

  “协和的?”医生回忆着,说,“当初,协和算是治疗最成功的,你被送到那里挺幸运的,住在附近?”顾平生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控制着自己的呼吸的力度,说:“我当时是那里的医生。”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个下意识躲开的的小个子男生,眼睛忽闪着望过来。

  医生有一瞬哑然,很快就调整表情,开始和他交流起了当年协和的同仁。顾平生在协和的时间很短,恰好就碰到了sars,那个医生言谈中提到了自己的同学,就是在那时候去世的,说出名字的时候,顾平生很快颔首说,当初曾和他在一个病房。

  那几个学生比童言小了四五岁的样子,当时年纪小,并不太了解那场远去的灾难。只是听到顾平生曾是医生,有些诧异,更多是和当年沈遥一样的仰慕。

  毕竟医学和法律,听起来相差太远。

  只有那个男生,很认真在听着,认真的有些过分。

  最后因为太晚,顾平生让几个学生都回去了,童言坐在病床边,听两个本不认识的闲聊着。很小的时候,她总是认为医生都是万能的,只要告诉他们哪里不舒服,就会药到病除,甚至只要听诊器往身上一放,就会不咳嗽,马上退烧。

  后来,从高中到大学,越来越多的红包、拒诊。

  似乎新闻能给出的,都是负面的报道。然后再遇到他,尤其是他去做手术的那几个月,频频搜索那段时期的新闻,莫名就有些感慨。遇到大的疫情,医生才被叫做白衣天使,等到疫情过去,又成了白衣屠夫……

  天使能救病治人,却最终还是要死于病痛,救不了自己。

  当晚顾平生没有选择留院,医生亲自把他送到楼下的大堂

  “现在的医生,名声还不如造地沟油的,”那个医生苦笑摇头,“看看你,再看看我那个同学,真觉得不值。”

  他站在比白日安静不少的大厅,不知是笑是叹,回了句:“如果不是身体情况不好,我一定会选择回到医院,你那个同学,应该也是这样的回答。”

  两个人走出大门,童言终于露出了非常担心的表情:“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住院观察观察?”不管是肺部问题引起的心肌缺氧,还是什么,他真的是心绞痛昏倒了。心脏的问题,可大可小……她根本没办法当作小事情。

  顾平生还没有回答,就看向她身后。

  她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没想到那个小男生还在。

  “顾老师,”小男生的普通话不是很好,“我从小就听身边人说非典,广东也是重灾区,所以……”顾平生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后脑,说:“快回学校,顾老师是有家室的人,如果宿舍关门,是不会负责收留你的。”

  小男生欲言又止,离开的时候,仍旧神情歉疚。

  到家时已经是十二点多。童言担心他,不肯再分房睡,匆匆洗过澡就进了他的房间。

  他是不喜欢穿睡衣的,她每次抱着他睡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都比自己低。童言躺了会儿,发现他根本没有睡着,索性扭开了台灯:“这几天都是阴雨天,又热,我只要不在空调房间都会觉得胸闷,你要不要和学校请假,休息几天?”

  顾平生眯起眼睛,逆着灯光看她:“好。”

  她想了想,问他:“以前你有时候不去学校,总说家里有什么事情,是不是就是身体不舒服?”她说话的时候,把手放到他的胸口上,想要试着感觉他的心跳,却找不到方法。慢慢地试着,竟也觉得自己胸口很不舒服,仿佛感同身受。

  顾平生左手压在脑后,就这么笑著,看着她。

  “你教我怎么把脉吧?”她忽然说。

  “等明天你从法院回来,再教你,”他随手拿起床头的表,看着时间,“已经快两点了,要不要先睡觉?”他说完,就要去关灯。

  她拉住他的手,终于说出了整晚的愧疚:

  “我不是个好老婆,好像什么都不懂,都不会。除了每天给你做饭吃,什么都要你来做。”

  就连他忽然昏倒,入院检查,也是最后一个到。

  没有社会阅历,没有过健全的家庭,她甚至不知道如何才是个好的妻子,不知道每天关上大门后,一个正常家庭的细碎点滴,究竟是如何的。

  “除了赚钱,我也不知道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老公,而且,赚的也不算多,”顾平生攥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很认真地告诉她,“你现在所有的自我否定,和你本身没有太多关系,根源还是因为我。言言,我其实很自私,知道自己身体非常差,还坚持要和你在一起。”

  第四十七章 我的顾先生(2)

  他的话,在她心里沉淀下来。

  只要闲下来,就会想到顾平生的这句话。

  按他的逻辑,她明知自己家里有很多问题,却还是把他一起拖下水。如果他身体康健,或许还有力气陪着自己承担这些,可让已如此的他,陪自己面对一切,是不是更自私?

  “上午去监狱,感觉如何?”另外一个实习生,把微波炉打开,打开饭盒的盖子,放进去,“我第一次去之前,觉得肯定很恐怖,可是真去了,就还好。”

  “和想象里的不一样,”童言叼住勺子,把热好的饭菜放到餐桌上,含糊说,“我去的是女监,碰到犯人,很多都会对着你叫‘政府,政府’……”

  想象里的监狱,本来该和电视剧相似,有太过寂静的涌道,还有阴沉的气氛。里边的犯人应该也是形形□,看着你的眼神,有很多的故事。

  或许真的背后有很多故事,可是真看到你的时候,都表现的像是小学学生,拼命邀功示好,争取减刑。这是她以前没听人描述过的,学校里毕业的师兄师姐,大多数去了外资律所做法律咨询,每天最多的事情就是电话会议,邮件和咨询报告。

  所以讲起工作也是写字楼、加班之类的,和这里天差地别。

  草草吃过午饭,她下楼去拿律师交的资料,大厅里有两个脸黝黑的老伯跟在律师身后,其中一个正指着余下那个,不停说着都是你的错,闹到两家要打官司……童言走过去,说要拿资料,无论是凶神恶煞,还是憋屈不敢回骂的当事人,都马上对她友善笑著。

  好像只要是从楼里走下来的人,都能为他们做主似的。

  她不太能适应被人误解身份,想要转身离开,忽然就看到似曾相识的脸。在记忆里搜寻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近她,笑著招呼:“童小姐,还记得我吗?上次机场我去接董主任的代理商。”

  她噢了声:“记起来了,你是来?”

  “我是来替我朋友送东西,”代理商笑容热络,“你是在这里工作?刚毕业?”

  有没有工作过,很容易就能看出端倪,她很快解释:“还没毕业,只是在这里实习。”

  “好工作,这种地方就适合小女孩,不累,也不用求人,”中年男人很自然把话题转到了董长亭身上,“上次急着接董主任去研讨会,没来得及和你男朋友认识,他也和董主任一样,是医生?”

  童言摇头:“他是大学老师。”

  “噢,不错啊。他和董主任是亲戚?照年纪来看,应该是叔侄关系?”

  童言不想说出他们的关系,可又下意识,不愿意否认他们的关系。

  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明明是正正经经的父子,却不能承认。顾平生不愿接触,是他的选择,可那个男人作为父亲,不该不承担如此的义务。

  或许做医疗代理的都很会寒暄,她不知不觉就和那个人说了很久。很多闲聊的话拼凑在一起,渐渐勾画出了顾平生父亲的形象,是某个医院肾内科副主任,业内很有些名气,有个同为医生的老婆,是同个医院心内科的主任。除了没有孩子,任何方面都令人羡慕。

  晚上北三环忽然很堵了一阵子车,她从公交车站走到小区门口,正好看到顾平生边等她,边在鲜果店门口挑水果。

  鲜果店的老板娘非常喜欢他,每次都会给他捡最新鲜的,却并非那些看起来最光鲜唬人的。她走到他身后的时候,看到鲜果店老板娘在有模有样,教他怎么挑火龙果和山竹。

  童言拉住他空闲的左手,顾平生知道是她,没回头,继续看老板娘说话。

  最后老板娘秤好斤两,他终于肯看她了。

  “我不爱吃火龙果,每次都感觉没味道……”童言马上说出中心思想,“买芒果吧?”

  “芒果会上火,”老板娘乐不可支,“刚才我也说你喜欢吃芒果,你老公不让买。”

  “那就买那种小的……”

  “这星期你吃过芒果了,”顾平生回答的直截了当,“下个星期给你买。”

  她还想垂死挣扎几句,顾平生已经递出钱,拉着她往小区里走,彻底断了念想。

  后来,那天她听到的那些关于他父亲的事,童言经过再三考虑,也没和他提起。倒是大半个月后,顾平生忽然和她提到了工作的事。

  他和平凡都是法律出身,自然有很多这个领域的朋友。

  据他说,当时回国,最好的工作机会就是某个外资所。但因为他选择了大学,自然就拒绝了,而那位对他最有兴趣的partner,更是他同校毕业的校友,自他之后,就没找到更合适的人选,职位终空缺到现在。

  “你不想在大学了吗?”童言拿着电熨斗,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有这个想法。

  “应该还会继续留在大学,”顾平生好像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话,“大学课程并不算太紧张,所以如果有别的机会,还是有时间的。”

  童言低头,把衬衫铺好,熨烫着衬衫的折痕。

  处理好两只袖子后,抬头继续问他:“可是我觉得你的身体,肯定受不了。”

  “我清楚自己的身体,会量力而行。”

  他身后是落地玻璃窗,二十楼望出去,万家灯火,已汇成海。

  童言继续低头,熨烫着他的衬衫。

  约莫猜到了他一些想法。

  他工作的时间不长,房子和稍许积蓄,都是曾经过世的母亲所留。

  如果他身体健康,又是知名的医学院出身,应该会过得轻松惬意。即便是如今不能再拿手术刀,若没有自己和未来不可预估的生活,想要过得舒服,也不算太难。

  可眼下,这些都是假设。

  普通的两个人在一起,都要有觉悟,去应付所有未可知的起伏跌宕。而他们本身,就有太多无法解决的麻烦。对于股骨头坏死,他一定还要手术,而那些后遗症也会陆陆续续地显现,还有奶奶年纪越来越大,这些都需要挨个解决,做好万全准备。

  上次事情发生后,她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童言余光里看到他始终没动,抬起头,微微皱了下鼻子:“好吧,先放你出去闯荡。等我十年,十年后,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种草种花。”

  顾平生讶然而笑,抿起一侧嘴角。

  童言扬了扬手里的熨斗:“小心烫到你。”

  他却根本不在乎,脸很快凑近,慢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