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16
作者:BY 不经语      更新:2020-08-11 22:12      字数:4581
  过程,痰液也会被人体自行吸收。当然,如果你们想住院的话也不是不可行。”

  苏沫有些拿不定主意,扭头看了看婆婆,才低声道:“还是她在医院里我放心些,这几晚都咳得睡不着觉。”

  陆程禹点了点头:“跟我来。”

  一行人下楼去到儿科病房,陆程禹敲开办公室的门,一位医生模样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那女子生的清丽婉转,稍大的制服越发能显出她的纤秀身段。

  涂苒一看到她,就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又想不起来,可是直觉使然,内心又催促着大脑不断的回忆,如此愈加有些觉得急躁。

  女医生在陆程禹跟前表现得似乎不大自然,她稍稍掂了掂脚,这个动作使她看上去像是普通女孩在对男友撒娇一样,她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找我?”

  陆程禹并不介绍随行的人,只说:“这儿有个孩子上呼吸道感染,想住院治疗,有床位没?”

  女医生似笑非笑:“又是你的孩子?”

  陆程禹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不是。”

  女医生娇俏的向陆程禹一伸手:“病历呢?”

  陆程禹把病历递给她:“看看你们科同事开的处方。”

  女医生瞄了眼处方上的签名,“扑哧”一声乐了:“又是江红,”她只看着陆程禹说,“你知道她在我们科的绰号是什么吗?”

  “什么?”男人看起来饶有兴致。

  “激素王。”女医生摇头道,“这种工农兵大学出来的内科医生,比起你这位外科的还要心狠手辣啊。”

  陆程禹随意道:“我哪里心狠手辣了?”

  女医生顿了顿,低头翻阅着手上的病历,嘴里却低低说了句:“要看对方是什么人。”

  陆程禹不由仔细看了她一眼,继而看向别处,想是盘算着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来,只是嘴角稍许上扬,淡淡一笑。

  一时两人皆不言语。

  那女医生便问:“孩子呢?”

  苏沫听了,赶紧把女儿抱过去。

  女医生看着孩子笑道:“宝宝长得挺漂亮的。”

  几乎相同的称赞,一模一样的神情,涂苒的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一个人来,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

  那是在一年前的婚礼上,第一次见到她时,涂苒印象中的自己是浓妆艳抹娱乐众人的小丑,而她气质优雅自然洒脱,周小全当时便说:你不及人好看。

  第二次再见,两人皆是寻常装束,寻常打扮,只不过有的人,心里却不自觉低了几分。

  涂苒站在那里,如同上次一般想要走开,这种潜意识里的抗拒不过在两三秒之后转逝而去,却又显得有些漫长,漫长到她可以为自己的逃避想法觉到可笑。

  记得以前读过一篇报道,关于“时间膨胀”,说的是人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会觉得时间的脚步变得缓慢甚至停滞。而此刻,给她带来类似感受的,竟然是一个年轻女人,一个让人一见便能顿生好感的女人。这一瞬的想法很是微妙,有时她并不清楚,这种情绪究竟是太过自尊抑或自卑。她只好再次把自己当成旁观者,沉默,观察,比较,再沉默……

  女医生不知何时把目光移向了她,两人竟是极有默契,都不说话,只是相视一笑。

  又听得苏沫在问:“大夫,怎么称呼您呢?”

  那女子温言道:“我姓李,李初夏。”

  狭路相逢(二)

  农谚有云:四月的天气,孩儿的脸。

  入了四月,看似小阳春光景,没想到气温大跳水,转眼间又迎来倒春寒,一时流感肆虐,住院部的儿科更是热闹,四处充斥了大人孩子的咳嗽声。

  苏沫托了熟人终于让女儿住进医院,却由于床位紧缺,被安排进重症监护病房。

  过得几天,孩子勉强好了些,夜里不咳了,苏沫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想起这连日来惊险不断,心情仍然抑郁。

  先是隔壁床,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得了血液方面的疾病,打激素打的小脸肿得像肉包,不见好转,三天两头被拉去抽血化验,孩子的妈一说起病来便垂头叹息,又说家里工薪阶层,现在全靠老公一人养活,不知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云云。苏沫原是善感之人,不免陪人忧愁一番。

  再是另一床的小病号,是个才满月的婴孩,先天性心脏病,需尽快手术。那孩子生得羸弱,哭声也跟耗子一样,年轻的父母来自农村,打听到大概的医疗花费之后,便不再言语,只看着孩子掉泪。没几天,办了出院手续卷铺盖走人。一时病房里的家长们个个唏嘘。

  晚上陪伴的大人,也是休息不好。对面床上的男孩儿不过一岁,据说是出生时吸入太多羊水,引发先天性哮喘,还伴有心脏病,他每次睡着,呼吸如同鼓风吹火时拉风箱一般嘈杂,一声比一声嘶哑,极不畅通,往往给自己憋闷过去,醒后又哇哇大哭。整晚,苏沫便随着他的呼吸声辗转反侧,生怕他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永远睁不开眼。

  成日里所见,皆是生死攸关。

  涂苒来看孩子,苏沫忍不住和她八卦一番,又叹道:“幸好我家孩子不是什么大病,不然我哭也哭死了。幸好快要出院,否则就算她不好,我也抑郁了。真佩服这些这些做医生的,每天见的听的都是人间惨事,也不知有没有得抑郁症的,我一个外人天天看着心里都不是滋味,更何况他们还得亲自诊断亲自手术,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涂苒说:“大概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苏沫说:“你老公就挺热心,不觉的麻木啊。”

  涂苒答:“千万别被假象蒙蔽,他这人其实冷血得很。”

  苏沫抿着嘴直笑,又对她使了个眼色:“背后莫说人呀。”

  涂苒回头一瞧,见是门口进来几位医生,陆程禹也在其中。

  陆程禹的目光从她跟前一扫而过,便落在苏沫的孩子身上,最后只冲着苏沫点了点头。

  几位医师围立于对面那张病床跟前,想是在给那男孩儿会诊。

  涂苒低声说:“瞧瞧,当我隐形人呢。”

  苏沫笑她:“结婚了嘛,又不是热恋那会儿,我现在和佟瑞安还不是一样,整天见不着面,见了面也就是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还有孩子。你放心,等有了孩子,你根本没空搭理他,”说罢,又赞道,“周小全说得对,你老公还真不错,特别是穿着白大褂,那气质……男人还是要看气质,其次身高,最后长相。”

  涂苒说:“要是太挫,我找他做什么,还不是想改造一下咱们家的基因。”

  苏沫点着她,又是笑:“你这样的还有改造的必要吗?”想也没想,又说,“我孩子的主治医生,就是上次那个姓李的,漂亮吧,对她有意思真不少,我这几天就撞着好几个。”

  涂苒笑着逗孩子:“人有才有貌,行情当然好。”

  苏沫叹道:“是呀,职业也好,说出去都好听。哪像我这样的,这么多年要死不活的在中学里歪着,做做可有可无的副课老师,管管机房钥匙……”

  每每说起这些,苏沫就不由委顿,职业和收入一直是她心里的刺,人在江湖混,最怕人比人,虽姻缘和美,良婿在侧,下有娇女,见着事业学业风生水起的同龄人,却不免心生羡慕。她原是轻视名利随遇而安之人,秉持家庭和美身体健康为人生之大事,更何况婚后很快就有了孩子,更无心思和精力用于职场拼搏。

  只是她这样淡泊,旁人却未必如此。

  这位旁人便是苏沫的婆婆,佟瑞安之母。

  佟老太是从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教育下走出来的要强女性,此时又身处高校大院清净地,周遭皆是书香门第,又或名门之后,个个混得如鱼得水,似乎只除佟家。

  佟老太的丈夫佟教授,学术派高人,公关系低手,院士评选时硬生生被人夺了位置。

  佟老太的两儿子,老大为人虚浮非读书做事业的材料,老二甚好,学问好模样好人品好,却偏生寻了个没人脉各方面还拖后腿的外地老婆:学历一般不擅说辞,性格暖和近似窝囊,不思进取混混沌沌……,这叫一生心高气傲的老太太如何甘愿,只是无可奈何儿子的选择。

  事已自此,眼不见心不烦便罢了,偏生又多了个孙女出来给她带,不带吧又怕小儿子有意见,影响母子关系,带了吧,又是不喜。什么样的女子生什么样的孩子,因此想来想去,甚是不喜。

  好在佟老太为人圆滑,从不当人说重话,再不济也是含沙射影一番。

  比如说看见隔壁家的媳妇,就状似无意中提起:他家儿子也不怎么出息,好在有个能干媳妇,也是中学老师,教英语的,学生家长请她补课,都是好车接送的。

  又或者:谁谁家的女儿学成归国,在北京的一家银行做事,年薪数十万。以前她父母还打听过我家小二的情况来着,可惜小二已经谈上了。

  最次的:咱家大媳妇虽然学历也不高,但是嘴甜会来事,自己做生意还是赚了些的。

  苏沫也不是傻子,对比自己每月一千出头的薪资,心下黯然,只是她的性格极为隐忍,并不过多表现,顶多抓住丈夫佟瑞安发一顿脾气,便也过去了。这几天,她又和涂苒走得近些,难免为这事向朋友倾诉几句。

  涂苒笑道:“苏沫,其实你也是心高气傲之人。”

  苏沫闻言连连摇头:“我若真是,就不会混成这样了。”

  涂苒说:“你若不是,怎么会拿你婆婆的激将法这样当回事?你这是人心不足。就说那位李医生,人条件再好也是奔三了,指不定还羡慕你夫怜子孝人生圆满。个人总有个人的不满,对自己如此,对别人更是如此。就像有人说,你若阳春白雪,人言你曲高合寡,你若下里巴人,人又断言你无锦衣华服,如今这年月,人人只爱锦衣华服,殊不知你心中高洁尤胜锦衣华服。所以呀,你如果只围绕别人的思维打转,又怎能安心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苏沫听了连连点头,又说:“人人只爱锦衣华服,殊不知你心中高洁尤胜锦衣华服——这也忒文绉绉了。”

  涂苒笑:“这句话只适合你,不适合我,你这样生性纯良的人,我是比不上的。”

  “怎么比不上?”苏沫认真道:“涂苒,你以前是怎样,现在也还是怎样,你的为人,我再了解不过。””

  两人低声交谈,正是投入,冷不防听见对面床边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老张,你家孙子今天怎么没给药呢?”两人抬头看去,说话人是位身材高大,五十来岁的医师,看言行便知是位快言快语,爽朗直率的人物。

  那老张面露难色:“陆教授,存的钱不够用,我才打电话去找朋友借了,现在还没到帐。”

  那年长的陆姓教授说:“你孩子的情况现在不太好,现在一天药也不能停,咱们先得把这哮喘的问题暂时压制了,才能考虑后面心脏方面的大事,我给你开的药已经是最便宜的,你不是才打了钱进去,这么快就没了?”

  老张道:“前天做了些检查,花了些,昨天护士长来说,钱完了就停药,这药是昨天就停了,娃儿一晚上没睡,不舒服,哼了一夜。”

  老教授摇头骂道‘:“都钻钱眼里去了……这样,我先给你垫上两千块,先把娃儿的药续上再说。”

  老张半天没吭气,一会儿用手抹了抹眼睛,点头道谢。

  苏沫小声说:“这老教授人真好,听说是专攻小儿呼吸系统疾病的。”

  涂苒点头:“才说了心中高洁尤胜锦衣华服,我等皆是满身铜臭味徒重欲望的俗物。”

  那一天,无论是她还是苏沫,又或者其他旁观者,都对这位仁心医者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似乎一扫之前直面病痛和死亡的常人内心中的阴霾,只是没曾料想,世事变幻,人生喜怒,皆无常理可循,如若人人都是先知,生活里也就没有遗憾和令人讶异的事发生了。

  涂苒是在傍晚回家的路上,在出租车里听到这则新闻的。

  这次遇到的司机相当健谈,甚至可以说唠叨,一路上絮絮叨叨的埋怨路况,工作辛苦,油价飙升,乘客不谅解,家人不理解,孩子不学好老师搞孤立……窗外是一拨一拨等候公车的人潮,疲倦阴沉,又有因堵车而缺乏耐心的司机不停按响喇叭,一切喧嚣杂乱不绝于耳,涂苒的思维在那时有些放空,大约是前方的家永远一层不变使她心生倦意,在到达之时,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