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29
作者:BY 不经语      更新:2020-08-11 22:14      字数:4626
  栽植物已经好多天没浇水,阳台上的蔷薇叶子早蔫了,早前涂苒晾在外面的衣服已经干透,清一色的男士t恤和衬衣,没收,收进来还得熨,算了。

  眼见家务事没完没了,他干脆什么也不做,洗了澡,胡乱吃点路边摊上买来的食物,倒头就睡。许是累到极致,反而睡不着。想了会儿昨天做的手术和病人的情况,

  又想着还有篇论文尚未发表,与人合编的书还未写完,上头批下来的科研任务也已排上日程,明早还得带着学生查房,四十六床的病人家里经济困难,这药该怎么用?重症室里的那位老人不知能否熬过生死关头……愈加难以入眠,正应了医院里流传已久的那句话: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累,操心比谁都多。

  陆程禹叹了口气,躺在床上做了数十下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仍是思维亢奋却体力不济,于是下床去书架前想找本书来读读。

  书桌旁的一整面墙全给钉上木格书架,他的书占去百分之八九十的位置,剩下一隅留给涂苒。涂苒的书也不少,她零散从娘家背来一些,卧室里放不下了只好又在客厅里摆了个简易书橱,搁在上头。陆程禹的眼神游弋向书架的右下角,他蹲下身去,一瞧之下,便觉眼花。涂苒的书尚未分类,《红楼梦》旁边是《宗教的自然史》,一套《大卫?考波菲》中间塞了本《这个男人有点酷》,又有《晚清七十年》和《苔丝》……上头横搁了本书他看着眼熟,名为《荆棘鸟》。

  他记得李初夏好像也有这书,当时是陪她一起晚自习。李初夏不看课本,却对着一本什么鸟看得入迷。他还问过:这什么书?

  李初夏答:澳大利亚的《飘》。

  他又问:《飘》是什么?

  李初夏白了他一眼:我怎么找了个你这样的?一点共同语言也没有。又歪着脑袋问他:那你知道费雯丽和克拉克?盖博吗?

  他继续做茫然状。

  李初夏笑道:你这辈子除了课本,就没看过其他的小说吗?

  他想了想:看过《三国》和《笑傲江湖》。

  他读高中的时候,沉迷过两款电脑游戏,一个是《三国志》,一个是《金庸群侠传》,一时兴起,就找了相关的小说来看。

  李初夏问:你喜欢小师妹呢还是喜欢任盈盈。

  他直觉答道:盈盈吧。

  李初夏嘟着嘴反驳:可是令狐冲喜欢小师妹,任大小姐再怎么对他好,他也忘不了自己的初恋。任盈盈这个角色就是金庸幻想出来女人,如果没有她,这本小说会更加写实。后来金庸为了成全自己想象,只好狠心将岳灵珊赐死。所以,你喜欢的是个假人,生活里永远不可能存在的人物。

  这个话题他并无兴趣,嘴里却道:那我还是喜欢小师妹好了。

  李初夏“噗嗤”一声笑了,摇着他的胳膊撒娇:走吧,我想看《乱世佳人》了。

  两人来到学校外的小影视厅,《乱世佳人》没得看,正在上映《泰坦尼克号》。陆程禹还没看过这部片子,李初夏却已看了数遍,买了票进去,才坐了一会儿,为了件小事他们又在底下拌起嘴来,重头吵到尾,最后谁也不理谁,李初夏在深情浑厚的音乐中低声啜泣。因此那部片子陆程禹愣是一点没看明白,印象仅限于:这女的身材真好,那男的是个小白脸后来挂了,还有宝石真大呀真大。

  陆程禹的手指划过那本书,却没拿起,他的目光又触及另外一本,那书里夹着纸签,页面半新不旧,像是涂苒最近常看的那本。

  他拿起书,深绿的书皮,上面印着五个烫金大字:《平凡的世界》。

  翻开扉页,出现几行刚劲有力的的蓝墨水字迹,写道:送给苒苒,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日期后面的落款:父。

  那书一页页的翻,才发现上面竟有密密麻麻的铅笔写的笔记,最初的笔记已经模糊,写着:“孙少安是个对爱情没有魄力缺乏激情和追求的男人,所以他放弃了润叶,甘于平凡。而孙少平勇敢执着,所以他得到了晓霞的爱情与尊重……”,陆程禹看完文前简介,参照那些笔记大致阅读书中的内容,不觉莞尔,笔记里诉说着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对待生活的正面认识和年轻的憧憬,仿佛一切都是美好,于其意见相左的就是俗气和堕落。

  那书翻到后面,又见女孩写着:“孙少平为什么没有选择金秀而选择了惠英嫂,难道是生活的磨难掏空了他全部的激情,难道他也如世俗的人们一样有着门当户对的婚恋观念,难道他已经推翻了以前和晓霞共同建立的对等的,勇于追求的,不卑不亢的爱情理念?平凡的世界里,他终于从不平凡的青年变成了碌碌无为甘于平淡的男子。”

  那些模糊的感叹之后,又有了圆珠笔留下的稍微清晰的字迹,潦草而淡然,想是为后来所写。

  涂苒写道:“看了几遍,如今才明白孙少平的选择。这种心境大概就像后来少平理解了少安的放弃一样。平凡的世界里,经过生活的淬炼,孙家兄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务实。他们从最初的激情和纯精神世界步入了现实主义的更加宽广的层面,蜕变成真正的男人。结局虽让人失望,却最贴近生活,世上最真实的人生,就是平凡的人生。作者的心境变了,读者的心境也在改变,作为社会底层的人物,在逆境中勇往直前,在顺境中甘于享受最平淡的生活,何尝不需要勇气,何尝不是一种无境界的追求?因为最真实的,才最宝贵。”

  陆程禹靠在床头,用一早上的时间勉强翻完那本书,当窗外的世界变成最为喧嚣的时刻,书从手边滑落,他静静地睡着了。

  不拿爱情说事儿(三)

  这几天,自从得知了孩子的事以后,陆程禹的电话来的极为频繁,平均每天两三个的样子。涂苒一个也不接,最后他不得不发来短信,三个字:接电话。

  她没理。

  他又发来三个字:回电话。

  她倒是回了条讯息过去:都别折腾,孩子已经没了。

  直接关了手机,睡觉。

  随即,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大作,三更半夜的,把老太太给闹醒了。老人家颤巍巍的问涂苒:“这么晚来电话是谁呢,不会是你妈和你弟他们在北京有什么事吧?”

  涂苒拿起话筒,不说话,听那头的男人“喂”了一声,立即就把挂机键给按了,回头告诉老太太:“没事,一个傻子打错了。”她担心电话再响,干脆连电话线也拔掉,这一拔又是几天,后来老太太说:“你叫小陆几时过来吃个饭吧,我想见见他。”

  涂苒说:“您见他做什么,他忙死了。”

  老太太嘀咕:“难不成比中央首长还忙?”老人家忽然起了倔脾气,挪着小脚过来,把电话塞到涂苒手上,“你拨号码,接通了让我来说,不信他连这点时间也没有。”

  涂苒肯定不干,老太太说:“你们这些人真当我老了,糊涂了,不中用了,等哪天我死了,你们就舒坦了,”说罢,跑到房里待着,不吃饭,也不理她。

  涂苒拗不过,只好在老太太跟前往医院打了个电话,那边的人答:“陆医生在手术台上,现在不方便接您的电话。”

  她问:“得多久?”

  “顺利的话五、六个钟头,他这两天已经做了二十个小时的手术……”

  涂苒把情况向老太太转述,老人家叹道:“真是忙,一站就是好几个钟头,身边也没人照顾,回家也没点吃的,这不累坏人了?”

  涂苒嘟哝:“到底我是您孙女还是他是您孙子呢?”

  老太太看着她:“我都是为你好。”

  电话终是接通,是陆程禹打过来的。涂苒把老太太的意思一说,他立即应承下来,接着就问了句:“你怎么样,还好吧?”

  涂苒知道他的意思,当着老人的面不好直说,嘴上哼了一句:“没了,很好。”

  “涂苒,你别这样,”陆程禹在那头说,“我两天一夜没合眼了,明天早上又是一台手术,我今晚还想睡个安稳觉。”他的嗓音听起来很是疲倦,言辞间微微透着恳求的意思。

  涂苒心里一动,心肠已是软下来,嘴里答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可不想做侩子手背后的千古罪人。”

  那边的人像是笑了一笑,涂苒又想起件事来,就把苏沫的情况和他大致说了。陆程禹把雷远的手机号码告诉她,又道:“我过会儿和他打声招呼,你让你同学直接去找他就行了。”

  涂苒帮苏沫把咨询律师的事情安排妥当,那边,苏沫却迟迟无法作出决定,似乎这见律师的事情与她而言成了道坎,这脚若是一旦迈出去,就标志着她不得不正视一直努力回避的现实。现实情况就是,佟瑞安的心已经离这个家越来越远。

  某天夜里,佟瑞安快两点多才到家,满身酒气。他进门以后一句话也不说,倒头就睡。苏沫不让他上床,他抱起枕头跑去沙发里歪着,跑得还挺快,像是逃离牢狱一般。苏沫知道他今天为何回家,不免哪话激他,无论多重的话,他都不接茬,惘若未闻。

  从晚上十点多,苏沫就开始打他的手机,他不接,不是关机而是不接电话,一打过去就被人直接掐断了信号。苏沫又厚着脸皮打电话去婆家,说你们家儿子现在常常夜不归宿了,这么晚都不回来。公公在那头听了很生气,他是个实在人,一辈子没做过什么越轨的事,按部就班的生活,生活对他来说就是一条笔直的线。苏沫听出他说话时的声音都发颤了,心里也就好受了点。公公说:是我们不对,没教育好这个儿子,你放心,有我在一天,他不可能丢下这个家,不可能丢下你和孩子不管。

  苏沫听了,顿时泪流满面。

  佟瑞安人是回家了,却视她如无物。苏沫气不过,跑去沙发跟前对他又打又踢,他也由着她,死了一般躺在那里。最后苏沫边哭边说:“你现在回来连孩子也不瞧了,她会叫爸爸了,她今天在家里喊了一天的爸爸。”

  佟瑞安睁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慢慢走到婴儿床旁,弯腰俯视。孩子正在熟睡,闭起的眼显得眼睑很长,脸上的皮肤白得透明,小嘴抿着,嘴角微微翘起,笑起来像个天使。他伸手去摸女儿的脸,又觉得自己手脏,心一横,便不去看她,仍是踱回沙发前躺下。

  苏沫问他:“你是不是不想过了,想离婚了?”

  他不说话。

  苏沫止了哭,幽幽叹息:“你究竟爱她到什么程度呢,你说吧,就当我们现在不是夫妻,是朋友。无论你今晚说了什么或者你打算怎么做,我都不会怪你,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我们来谈谈心。”

  半响,佟瑞安也是叹息:“我没什么好说的。”

  苏沫忍着性子:“你很爱她是吗?”

  佟瑞安说:“也不是很爱,就是刚开始的感觉,像十五六岁的男孩儿看到漂亮女孩一样,心动了,很美好。可是你知道,那并不是什么爱情。”

  苏沫觉得嗓子眼一股腥甜,仿佛有血汩汩流动出来,没过了心脏。她深吸一口气,问:“那现在呢?”

  他不答。

  苏沫的嘴唇在发抖:“你们又上床了?你就是忍不住想和她上床对不对?所以她才会有你的孩子?”

  佟瑞安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像个蜕变的幼儿,苏沫忍无可忍,抽出枕头使劲砸他,一时忘了哭,嘴里骂着:“畜生,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不但人品有问题,你也没良心,你真狠心,我当初看走眼了……”

  佟瑞安忽然夺过她手里的枕头,冷然道:“你知道吗,我和她在一起的感觉,是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从没有过的。”

  他的一句话,使得混乱的场面彻底安静下来,苏沫睁大眼睛望着他,潸然泪下:“你从没爱过我?”

  佟瑞安扭头看向窗外。

  苏沫又说:“你为了这一时的感觉,连孩子都不要么?”

  佟瑞安低声说了句:“别逼我,求求你。”

  苏沫一夜没睡,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佟瑞安倒是呼呼睡了大半宿,天一亮就爬起来去上班。苏沫使劲拽住他不让走,佟瑞安掰开她的手,说她“有病”,是“泼妇”,没涵养的泼妇。他冷冷的看着她,如同站在街边看热闹的铁石心肠的路人。

  苏沫把和律师约定好的时间一推再推,自己不愿和律师联系,却要涂苒代为传话。涂苒有些头痛,这会儿刚打电话过去和雷远说抱歉,没多久,苏沫又告诉她,自己已经想通了,看能不能再安排一次咨询时间。涂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