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_160
作者:尾鱼      更新:2020-08-17 03:43      字数:4415
  哭。”

  木代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哗啦哗啦,水面翻着泡沫,有条鱼浮上来,搜寻了一圈,又无望地摇摇尾巴游远,水纹拖动长长的涟漪,像理不开的愁绪。

  “大师兄,这世上真有那种很坏的人吗?坏到让人想不到。”

  “有啊,不然你以为重刑监狱里都关的谁?”

  “你遇到过吗?”

  郑明山看了她一眼:“遇到过,师父早年跑江湖的时候,也遇到过。只你没有吧——用你的话来说,你红姨对你宝贝的不行不行的。”

  木代笑,那都是从前了。

  郑明山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唏嘘起来:“有一年,我遇到过一个开馄饨店的姑娘,很漂亮,隔年,我又经过那里,还特意绕回去,想再吃。”

  难得大师兄讲起从前的事,木代双手抱着膝盖,笑的意味深长:“喜欢上人家了?”

  “馄饨店转手了,店主说,那姑娘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我打听了才知道,馄饨店的生意忙不过来,她把自己妹妹从乡下接来。两姐妹喜欢上同一个男人,但那男人,只中意姐姐,也只约姐姐看电影、下馆子、轧马路。”

  木代有些紧张:“那个妹妹是不是因妒生恨,伤害了她姐姐?”

  郑明山点头:“你知道她怎么做的?”

  “她把姐姐……杀了吗?”

  这是木代能想到的,最坏的揣测了。

  郑明山沉默了一会。

  “那个妹妹去买了强激素催肥的猪饲料,接连几个月,慢慢地掺在姐姐的饭里,那个姑娘,像吹气球一样,一胖而不可收拾。”

  “都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别人没事,她不以为是饭的问题,也不以为是生病,只以为是自己吃多了,于是节食、减肥,但无济于事。”

  “她自惭形秽,抱着妹妹哭,妹妹安慰完她,端上饭菜,说,再怎么样也要吃饭的。”

  木代听的毛骨悚然。

  “那个男人来的少了,到最后再也没出现过。后来,姐姐终于生出怀疑,去了医院检查,发现体内有异常物质,于是报警,然后整件事水落石出。”

  木代怔怔的:“那她还恢复得了吗?”

  “恢复不了了,那不是一般的猪饲料,强激素,她骨质都被改变,内脏器官也受到损害。据说妹妹被抓的时候,对着她吼说,我们是亲姐妹,你怎么狠心报警抓我……”

  他伸手拍拍木代的肩膀:“你看,木代,你永远不知道人心是怎么长的,一样的水米,养出百样的人。”

  “这世界,像个八卦双鱼,有多亮就有多暗,多白就有多黑,多干净就有多脏,别把它想的太好,但也不用太绝望,有人作恶就有人收,不然的话,这世上早乱套了。”

  他起身回房:“早点睡,明儿早上,你要守在师父门口,敬一杯弟子茶的。”

  第二天,罗韧起的很早,满心以为会看到“有雾”,居然没有,三百六十五天,大概难得让他撞上这镇子清亮亮的早上。

  曹严华起的比他还早,正在水池边洗漱,过了会拎着牙筒过来,脸上水淋淋的,还没擦。

  罗韧跟他打招呼:“这么早?”

  他一边答一边进房:“今天见太师父,要准备一下,第一印象很重要……”

  话还没完,人已经进了房,忽然脑袋又伸出来:“小罗哥,你不用捯饬一下?”

  罗韧说:“有什么好捯饬的,顺其自然呗。”

  嘴上这么说,洗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拿水沾了头发理顺,回房时,曹严华不知道从哪找了把小木梳,站在屋檐下对着手机镜像左边梳梳右边梳梳,还把头顶伸过来给他看:“小罗哥,看看我头上印分的齐吗?”

  罗韧一把把他脑袋推开了。

  后院似乎有动静,罗韧信步过去,过三角水榭,到了月亮门前,眼前忽然一亮。

  看到穿一身素白练功劲装的木代,改良过的女式白缎软靴,腰间扎一条大红绸子,长发高高绑成马尾,半跪在庭院中央一个小炉子边上,手里摇着扇子扇火,炉头上咕噜咕噜烧滚了水,等着砌弟子茶。

  真心像画里一样,清末,抑或民国,英姿飒爽,又不乏柔媚,罗韧看了好久,看到她用垫布包上茶壶把手,开水倾到茶杯盖碗里,小心地吹气,盖好了放进垫碟,双手一托一持,走到正房门边,在一个铺好的黄绫布锦蒲上跪下,略低头,茶碗举到眉前,腰背挺直,一动不动。

  小丫头,做的有板有眼,累不累啊,罗韧有点心疼,身后有脚步声,是曹严华憋不住了过来瞅动静,罗韧怕他打扰,一把把他身子搡了个圈往后:“回去,等人来叫。”

  ……

  感觉上等了很久,直到日头高起,郑明山才过来招呼他们过去。

  终于见到梅花九娘。

  根据木代的说法,她已经是耄耋之年,但年纪看上去要轻十好几岁,一头白发整齐绾髻,斜插一枚梅花簪,慈眉善目,唇角带笑,坐木质轮椅,膝上盖一块蓝底绣鸾凤锦缎,一直遮到与轮椅的底边平齐。

  正低头拿盖碗轻轻过茶,木代在边上站着,表情娇憨里带几分俏皮,若不是事先知道,真像是一团和气的祖孙俩。

  郑明山懒洋洋的,踢踏踢踏,走到轮椅另一边站定。

  木代朝罗韧眨了下眼睛,又看曹严华,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勾,示意他先上。

  我吗?曹严华无端紧张,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几乎是蹭挪过去的。

  梅花九娘眼皮略抬,从上到下扫了遍曹严华,问:“这是谁啊?”

  木代赶紧回答:“这是曹严华,师父,我收了他做徒弟,请你过过眼,师父要是不中意,这事我就不再提了。”

  梅花九娘哦了一声,茶碗搁在轮椅的板托上,问:“他有什么好处?”

  木代早就打好腹稿:“他这个人,憨厚可爱,知错能改,古道热肠,又有一股子男子汉血性……”

  小师父这是在说他吗?曹严华听愣了:他有这么好?

  梅花九娘嗓子里轻咳了一声:“你过来。”

  曹严华赶紧上了几级台阶,垂在身侧的双手紧贴裤缝,站的毕恭毕敬。

  “做过亏心事没有?”

  师父讲了,要诚实,太师父问什么,就答什么。

  他鼓起勇气:“我以前,在重庆,解放碑,当过贼……”

  梅花九娘眼皮蓦地一翻,只一眼,精光四射,连台阶下的罗韧都觉得周身一凛。

  曹严华身子一哆嗦,脑子里立时就乱了,忽然间语无伦次,开始结结巴巴:“但是太师父,我……我早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师父说过,你最讨厌贼,还说大师兄当贼,被你打断了腿……”

  我还当过贼?还被打断了腿?

  郑明山没好气地转头看木代,木代脸一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曹严华还在絮絮叨叨:“可是我这个人,我一直……心向光明,我遇到小师父之后,我被小师父身上那……那种师门的气质感染,我就再也没……太师父,你可以打电话到铁道部问,我前两天,我还在火车上抓了贼,为十几个……人民群众挽回损失……”

  梅花九娘嗯了一声,又问:“现在时代不同了,武学难免式微,为什么想学武?”

  要讲实话,真心话,小师父说了,太师父慧眼如炬,万一说假话,分分钟被揪出来扔出去。

  曹严华忸捏:“我……我想当明星,武打明星。”

  他急急解释:“我小时候就想当大侠,因为觉得特威风,我……特想学,第一次看录像碟,村里人租的,全村的孩子都去看,成龙的功夫电影,里头有个跳墙的镜头,我就,我也跳墙,结果瘸了好几天……”

  木代看着曹严华笑,这些,她都是第一次听说,但她知道是真的,他憋红了脸,那么不好意思,但还是努力去表达。

  “我就想,我学了功夫,也去当武打明星,挣大钱,还有名气,又能把中华武术推向世界,谁知道后来,我就失足走上歧路,我都把这茬给忘了,我也没想到能遇上我小师父,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人家说的缘法,是老天成全我……”

  他表达的磕磕巴巴,心里又忐忑:听说武学人士都很清高,他又是想当明星,又是想挣大钱,太师父听了,会不会觉得他俗啊?

  静默半晌,梅花九娘说:“你过来。”

  还过来?都这么近了,还要怎么过来?曹严华懵懵懂懂的,又向上走了两级台阶,梅花九娘忽然伸手击他面门,曹严华下意识格挡——谁知她这一记只是虚招,忽的搭上他肩膀,一拧一推一带,曹严华收不住,直接跌到台阶下头去了。

  罗韧看在眼里,吃不准梅花九娘什么用意,也不好伸手去帮扶。

  曹严华摔在地上,张了张嘴,难受的差点哭出来。

  这是不接纳他的意思吗?他都诚实说了啊。

  梅花九娘脸色沉下来,说:“木代不好。”

  木代马上下了两级台阶,转身面向梅花九娘,双手后扣,低头领罚。

  “没教他什么功夫吧,怎么连最入门的招式都不会?”

  木代说:“弟子这一阵子……忙着其它的事,就疏忽了。”

  “忙了就可以疏忽?有没有疏忽了吃饭睡觉?”

  木代顿了一会,才说:“没。”

  “做弟子的要认清弟子的本分,做师父的,要知道师父的责任。忙了可以不收徒,收了就要用心教,天地君亲师,列位排了第五,你以为是叫着玩的?”

  怎么责罚起小师父来了?

  曹严华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不是的,太师父,我小师父教了的,我也忙……我我开了个饭店,我也忙……”

  梅花九娘笑起来。

  目光又落到罗韧身上,问:“这是谁啊?”

  木代居然脸红了,过了会低声说:“是……我男朋友。”

  师父在,大师兄在,徒弟也在,说这话,总觉得好不自在。

  梅花九娘不动声色:“他又有什么好处?”

  啊?

  没想到师父会这么问,这一趟,木代可没打腹稿,要把罗韧夸一遍吗?那样显得太浮夸了吧。

  她咬着嘴唇,磨蹭好久,才说:“也……没什么好处,我就是……喜欢呗。”

  ☆、172|第12章

  梅花九娘笑了笑:“既然没什么好处,那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她拿起茶杯,不慌不忙喝茶,空晾着面前一个尴尬的场子,有风吹过,掀起腿上的盖布,曹严华忽然愣住了。

  她的膝盖之下,竟然是空的!

  罗韧也看到了,目光很快避开,只当是没看见,听到木代低声说:“师父,你这样,不是欺负人么。”

  她心里替罗韧委屈,觉得师父是故意的。

  还真叫她猜对了。

  其实一早,梅花九娘已经从郑明山那里知道罗韧了。

  当时,她问郑明山:“你觉得人怎么样啊?”

  郑明山想了想,回答:“是个角色,一时看不大透,不过小师妹喜欢。”

  字字都答在了点子上,这个罗韧,知道进退,懂得规矩,沉得住气,也稳得了心神,就好像刚刚盖布掀起,曹严华的惊愕展露无疑,他却能不动声色。

  梅花九娘问他:“我们木代,有什么好的?”

  有什么好的?

  罗韧一时语塞,顿了顿才说:“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好的。”

  木代低着头,努力想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到底是被唇角的一抹笑漏了心事。

  梅花九娘笑起来,推了推木代,说:“过去,站到他边上,让我瞧瞧。”

  木代依言过去,但即便已经和罗韧在一起有段日子了,她还是对这种“专门”和“刻意”感到别扭,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站到一起、并排,被这么多双眼睛上下盯着看呢?

  她好不自然,垂下的手捻着腰上的红绸子,尽量避免跟罗韧碰到。

  梅花九娘看了许久,轻声说:“也是般配。”

  小罗哥就这样,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