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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布衣祺      更新:2020-11-11 23:38      字数:4537
  > 第三章 房东

  上午十点半,叶晓棠正坐在植物园的银杏树下看人流,她的手机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

  是李剑。叶晓棠瞟了眼手机,没理会。

  手机继续滴滴答答地响。锲而不舍。叶晓棠看着那聒噪的手机“噗”一声笑,早知道要把这东西当mp3听音乐,不如换个好听点的铃声。

  音乐声暂停。正好一对青年夫妇推着孩子,坐在一旁歇息,那是个漂亮的男孩子,一岁左右,亮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叶晓棠看。

  叶晓棠于是微笑着和孩子打招呼,他母亲在一旁笑道,“叫阿姨。”

  那孩子口齿不清地吐了两个字,叶晓棠一下子笑得跟花似的,摸摸孩子肉呼呼的脸蛋,那小男孩一下子咧嘴笑了。手机又惊天动地地响起来。

  叶晓棠走开几步,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声音平静无波。

  李剑沉默了半晌,然后低沉地声音传过来,“在哪儿。”

  叶晓棠仰面看着高大的银杏,它茂美疏落的枝叶间是碧蓝的天,很养眼。

  “我在北京,找工作。”

  李剑那边一阵沉默声。半晌才闷声道,“不要孩子啦。”

  叶晓棠突然觉得很荒诞,她讥刺地笑,“嗯”了一声,内心里道,再也不要了。

  李剑道,“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叶晓棠道,“不用了,我带了钱,能找到住处。”

  李剑似乎急了,不耐烦地“哎呀”了一声,问道,“快说,在哪儿呢!我接你去!”

  这男人霸道任性,他命令的语气让叶晓棠的气直往脑袋上冲,她咬牙切齿地对着手机道,“谁用你管,我早受够你了!”

  挂掉。再回眸,年轻夫妇推着孩子已经走了。叶晓棠看着自己孤零零的皮箱,一股无明业火,忍不住走过去狠狠踢了那箱子两脚。

  手机不合时宜地又叫起来。叶晓棠直接关了机。

  时候不早,叶晓棠流落街头在一家成都小吃吃了碗酸辣粉,然后钻进房屋中介,开始找房。等她在小旅馆里安置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房间狭小,两张床,散着股说不上是发霉还是巴氏消毒水的怪味道。

  叶晓棠倒了杯开水躺在床上,打开手机,一条条短信噼里啪啦地跳出来。

  “别生气了,回来吧。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老婆,昨晚我错了,别生气了,我离不开你,回来吧,别在外面住,一个人不安全。”

  然后是小雪的。“棠棠,你在哪儿啊,来我家吧。”“李剑很着急,我说你不在,他还不信,现在在我家呢!你看到短信来我家吧,别气了,什么事好商量。”

  叶晓棠甩开手机,舒展四肢望着房顶笑了。她可以想象李剑沮丧委屈的样儿,早上起来,冰锅冷灶的,看不到为他服务的人,一定半信半疑地在整个房子里找一圈,然后半是懵懂半是无辜地自言自语,“嗯?人呢?晓棠,叶晓棠!”

  觉察到不对劲,开始打电话,找。结婚这么多年,他自有很多伤人的事端,但是也很有不少磨人的本事。

  拖着个笨重的皮箱一天奔波,叶晓棠累了,她给小雪回了条短信,告诉她一切安好,然后换上刚买的手机卡,开机。她找房登记信息的时候用的是新号,她得二十四小时开机,等通知。

  明天开始找工作。叶晓棠这样想着,拉开被子准备用睡眠安慰一下自己疲惫的身体,却是奇怪得怎么也睡不着。腰背腿脚的酸痛一点点蔓延沉重,脑袋却是抽了风一样,有点痛,却是越来越清醒。

  旅店的被子,尤其是这种小旅店的被子,叶晓棠实在不敢恭维,她肯定店主不可能每次客人走了都清洗,所以,她用手指抓着被子角在那儿琢磨,什么样的人盖了这被子,那人有没有皮肤病,睡前有没有洗脸,头发脏不脏,或者,现在她用来盖头的这头,有没有盖过某位客人的脚,那人的脚臭不臭,有没有脚气。

  外面是条马路,总有车轰鸣而来轰鸣而逝的声音,伴随着车灯的瞬间转变,屋里忽而亮,忽而暗。

  楼道里不时有人走动说话的声音,每次叶晓棠都竖起耳朵听,每次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晓棠都感觉有同住的人要进来了,但最后都归于沉寂。

  夜深了。茫茫的夜,茫茫的未知。叶晓棠其实享受这种苍茫而未知的感觉。她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坐晚上的火车,她爱上车在茫茫黑夜里运行的感觉,她甚至常常想,不妨就这样运行下去,她永远是过客,她没有终点。

  最后还是睡着了,可是很早醒。天刚蒙蒙亮,脑袋是那种绷根弦般的清醒。叶晓棠跳起来洗漱,今天她要找工作的!

  在外面吃了碗豆腐脑,叶晓棠钻进网吧,先在网上弄简历投着试试吧,中华英才,51job,智联招聘,北京人才,大面积撒网,小面积捕鱼,爱行不行碰碰运气。

  填了三种工作,教师(没初高中的教学经验),编辑(没有相关的工作经历),文员(好像年纪大了点)。

  叶晓棠尽力把自己的简历做得堂皇又真实些,撒谎吹牛她不会,可是实话实说又等于白费。她就这样斟酌来斟酌去,走了两个小时的钢丝,才把简历做好,其中“具有良好的写作能力和与人沟通能力”这短短的一句话,她就徘徊在“良好”和“较好”这两个词之间整整五六分钟。

  等她从网吧出来,已经下午三点钟了,她饿得前心贴后背,网吧的光线和空气不够好,出来一见白花花的太阳光,她直以为是自己穿越了,看着一辆辆汽车也有点恍若隔世。

  她在家小店吃了碗馄饨,在回旅馆的街上,看见一个满脸风霜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花袄,推着车在路口卖水果。叶晓棠颇生英雄沦落天涯之感,何况自己平时又爱吃水果,现在也是极度缺水,于是慷慨解囊,买了三斤苹果回去。

  进了旅店觉得奇怪,怎么房屋中介不给自己打电话啊,拿出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叶晓棠翻出充电器充电,开机,有条短信邀请自己看房子,她看了下表,三点五十六分,于是一个电话打过去,问现在看房来不来得及。

  中介那边打电话问房东,回电说可以。

  于是挤公交,坐地铁,在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到达约定地点,等了二十分钟,中介来了,一位西服革履的小伙子,姐长姐短地带叶晓棠看房子。

  房东是位四十多岁的瘦高女人,北京当地人,眼神中戴着房东特有的精明和挑剔。那是套三室一厅两卫一厨的大房子,但是客厅重新又被隔成了两小间,其他的房子都住上了人,只有最小的那间,除了一张床,就只能放一张小桌子,大概四平方米。

  价钱便宜,每月850,这房子离地铁不远,这是个致命的优点。叶晓棠也没心情挑剔,直接拍板,房东冷不丁来一句,“我这房子最少签半年。”

  叶晓棠怔住,看中介,中介同样无辜地看她。叶晓棠苦笑,半年,好像,有点长。

  她笑了一下,“逐月付还是一起付?”

  “一起付!”房东理直气壮没得商量,说这话的时候竟然皱起了眉。

  “那就算了!”叶晓棠转身就走,她突然厌恶那女人的嘴脸,北京房子贵,有房子了不起啊,有本事你别出租自己住啊!

  叶晓棠走得急,中介没来得及跟上,她出了门便开着门等中介出来,不想楼道一阵风,把那门“砰”一声关上了!

  这下房东不干了,打开门指着叶晓棠叫道,“你不租说不租的,摔什么门啊!”

  叶晓棠插着兜昂着头,盯着房东没言语。房东一下子叫唤起来,“你摔门你还有理啦!”

  叶晓棠哼笑了一声,“你哪眼看见我摔门啦!”

  房东走近几步差点扑过来,叫道,“没摔门这门自己摔上的?见了鬼啦!”

  中介忙在中间拦着,劝道,“姐!姐!别生气,都消消气,消消气!”

  房东正想和中介说什么,又是一阵风,门“砰”一声关上,把三个人都关在外面。

  房东瞠目。这女人没带钥匙,叶晓棠“噗”一声笑了,扬长下楼而去。

  回去的时候赶上下班晚高峰,地铁入口接踵摩肩,想来去匆匆也走不快,每个人既疲惫又冷漠,都跟着人流往前赶。

  叶晓棠排在长长的队伍后等车,地铁呼啸着震撼而来,这不是换乘站,没几个人下车,却是一窝蜂往前挤。鸣笛声响起,可是人多关不上门,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非常卖力地尽职尽责地把卡在门口的乘客往里推,伴随着低呼声,门关上,地铁摇晃了两下,缓缓开动。

  叶晓棠低头又抬头,在人群里对自己淡淡笑。这就是生活,人应该享受生活,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

  拖着一身疲惫钻进旅馆的被子。这下好了,不用疑神疑鬼胡思乱想了,这被子是自己昨天盖的,知道昨天就好,不必追究更加遥远的过去。

  屋里住进了人,她们打了声招呼,那是位胖乎乎半白头发的阿姨,睡得早,不到九点,就传来了很大的呼噜声。

  叶晓棠躺在床上眼眶湿润了。妈妈也打呼噜,妈妈,也白头发。

  她照旧睡不着,听着耳边响亮而有规律的呼噜声,外面过来过往的车灯,有一瞬间,让整个房间变得斑驳。

  未来就是这样的东西。叶晓棠躺在黑暗里想。如夜色浸染在周围,似乎在召唤指引,可是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但是机会很快来了。叶晓棠第二天在一位唠唠叨叨的老太太手里租到了房子,那房子略远些,800每月。房东老太太个子很矮,满脸愁苦,总是叨叨咕咕的,也不像是个善茬,幸亏同意租三个月。

  叶晓棠交了钱拿着钥匙出来,心里想,是不是房东都得这样子,我做了房东,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她忍不住摸了摸脸,相由心生,她现在是不是也是满脸冷酷愁苦,令人生恶?叶晓棠拢拢头发,微笑,对,微笑。

  然后她的手机就叮叮咚咚响起来,是一家文化公司,让她去面试。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这文在修改调试中,会慢一阵子,正轨以后会更新很快,各位亲可以等养肥了再看,嘿嘿~拥抱~

  第四章 出场

  那家小公司在西直门紫竹院,做校园文化产业,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接待了她,说了一堆字母简称和工作理念,月薪不多,一千五。听说叶晓棠曾经在高校工作,那人主动让她再想想,叶晓棠也有点犹豫。

  离居住地很远,而且人家主要是揽到工程做设计施工挣钱,文案部分可有可无,自己对建筑则是一窍不通。

  此项工作就此夭折。

  第二个通知面试的单位有一个非常富丽堂皇的名字,国际什么什么财经杂志,去了一看,大概有三四十人准备面试,面试倒也没什么,就是简单聊聊专业,相关工作经验什么的,然后第二天通知去笔试。笔试是给一堆财经资料,写自己对财富的看法。第三天通知去做选题,就是在网上找二十个选题,列出最想采访的二十个人,写出采访理由,找到联系电话。

  这样子折腾下来,四天过去了,最令人感慨的是,叶晓棠原来的一个学生,现在是她的工作前辈,那孩子牛呵呵的,看着她直笑。

  叶晓棠也笑。打听了一下,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联系到一些有钱人,做采访,然后让被采访者买书。找到的原意出钱买书的被采访者越多,挣的钱越多,每个人打电话时都用这样的口气,“您好,我是xxx杂志社的记者,……”

  叶晓棠失笑。这年头记者真多,真媒体假媒体都很强悍。采访有钱人,真正的有钱人,时间何等宝贵,谁花三两万等着你采访,就只能巴巴地打电话等着虚荣的小老板上钩。这说穿了不是媒体采访,就是要钱,叶晓棠一向对做生意不怎么在行,对找人要钱更是犯怵,再加上自己学生一见她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叶晓棠偷偷地把做完的选题放在桌面,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正下着雨,她急匆匆地坐地铁去亚运村一个图书公司面试。那家公司想找大学老师做兼职,写写历史方面的书,效法《明朝那些事儿》的风格。但是选题还没做出来,要叶晓棠留下资料,等通知。

  如泥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