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壮观的场面。

  顾羽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见过！

  从那一大堆集装箱堆成的平台下来的时候，顾羽觉得双腿都软成了一团棉花一般，站在平地上都仿佛要瘫下去一样。

  後背上的汗更是浸湿了整个背心，好像是刚刚冲过澡一样。

  这是码头。

  顾羽扶著集装箱，抬起头仰望著渐渐升起来的那轮灿烂旭日，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想。

  他所居住的贫民区虽然离市中心很远，可是离这拉萨科夫市的渡轮码头的直线距离却绝不能说很近。

  更不要说是像跟林南这样，在乱七八糟的小街巷里穿梭著跑过去了。

  在今天之前，顾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真的硬生生靠这双腿奔跑得这麽远、这麽远……

  站在集装箱上，静静地看著太阳的耀眼光芒与海平线缓缓相连，然後，视野中波澜的海面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灿金，粼粼地闪动著动人心魄的光芒。

  那一刻，顾羽是真的感觉到了某种情绪，在胸口满溢……仿佛下一刻就要喷涌而出！

  在路上，在顾羽缓慢地一边走一边回味著刚才那经历的时候，林南也就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跑步回去。这样一闲下来，他也不由想了些别的。

  其实如果是以前刚到瓦瑞尔开始上学的林南，对他来说，训练就是训练，是绝对不会想到去看什麽码头上的日出的。

  可是如今毕竟不同了。

  与慕容非等人参加过fsct五校大联赛之後，林南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习惯於独来独往的冷漠少年。

  跟慕容非一起训练是最多的。慕容非虽然是不折不扣的白金太子党，可是行事作风却最对林南胃口。在fsct之後，两个人经常是形影不离地训练、对战，甚至是偶尔打一些游戏。

  慕容公子虽然不像苏洛特那麽无厘头地调皮，可的确是比林南更会享乐。

  即使是单调的跑步训练，也能被他玩得有滋有味。

  其实也算是属於慕容非和林南两个人的独特游戏了吧。

  每个周末的上午，两个军校最杰出的少年总是穿著运动服，跑出校园，然後从瓦瑞尔後门的那条小巷子开始较量。

  这是一个你追我赶的游戏。

  路线从来不是固定的，在前面跑的那个人可以自由选择向任何方向奔跑，而後面的人则要爆发全力跟住、直至追上。

  全部都是平地麽？

  不、不，当然不行，生活不能那麽无趣。

  如同长著翅膀的巨鹰一般跃过矮小的平房；如同狸猫一样顺著排水管爬上天台；如同两只草原上矫健的黑豹，在无忧无虑地奔跑……

  整个佛洛达市，仿佛无形中都在这样的追赶中被两个人的脚步踏遍了。

  那像是打街机一般的爽快感觉，仿佛拍电影特技一般的动作，都为林南曾经单调的训练生涯带来了无尽的乐趣。

  甚至到了现在，回想起跟慕容非一起在街巷里飞窜的景象，还有回去之後两个人满身大汗却神采奕奕的样子，林南的嘴角都有些无意识地向上翘了一下。

  快乐，其实也不过是如此简单。

  在每一次汗水的挥洒中、在每一次并肩的拼搏中。

  军校支线剧情1──林南返家6

  顾羽跟林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了。

  这比林南平时的速度可真是慢上了许多，之後的一些拉伸运动时间也只能缩减了。

  而顾羽却实在是不行了，一进店门就瘫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睁大眼睛就饥肠辘辘地看著忙活著早饭的林邵天。

  林邵天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这可真是顾羽第一次这麽早起来，而且还乖乖地呆在家里等著吃早饭。

  到了八点半的时候，三个人终於坐在一起开始享用早餐。

  顾羽是真的体力透支了，什麽也顾不上，就一个劲儿往肚子里塞东西吃。

  而林南似乎并没有感觉太饿，他没有开动，而是想了想才开口道：“把你混的那个帮派退了吧，以後不要再去了。”

  这句话一出口，顾羽差点被嘴里塞得满满的肉包子给噎死。

  林邵天吃饭的动作也一瞬间停滞了一下。

  事实上，林邵天的确是希望林南能对顾羽的生活方式造成一些改变，可是却没想到林南的方式……居然是这麽的直截了当、大刀阔斧。

  “不、咳……不行。”顾羽勉强咽下了嘴里的事物，终於脸色难看地吐出了拒绝的话语。

  林南表情很平和，只是微微扬起眉宇，很礼貌地表示正等待著解释。

  顾羽一只手拿著包子，一时之间却又有些茫然。

  刚才那瞬间的强硬反应，其实只不过是少年那刺蝟一样的小刺又习惯性地冒了出来。

  可是要说出、要说出什麽真切的理由……心中好像又瞬间失去了底气。

  林南眯著眼，看著顾羽低垂著头有些倔倔的样子，头一次表现出了空前的耐心：“是因为你喜欢，还是──你只是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这个问题竟然是出奇的尖锐。

  顾羽微微启唇，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从那天起，眼睁睁地看著louis和金金毫不犹豫地扔下他和重伤的sean，他心中就仿佛有著什麽悄悄的改变了。

  再回去想的时候，便觉得自己曾经坚信著的──什麽道上的规矩、一起混的兄弟义气，简直就好像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回答不出来麽？”

  顾羽抬头看著林南漆黑的眼眸，只觉得那冷厉的眼神虽然并不严厉，却尖锐得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所有想法。

  “你回答不出来。”林南并没有留给顾羽回答的时间，他的语声沈凝而稳定：“是因为当初成为这样的一个人，并不是你所心甘情愿选择的。”

  这样的感觉，简直让顾羽害怕。

  他咬紧了牙，硬是不肯发出声响──厌恶透了这样的感觉，被毫无保留地揭穿，所有的所有都无所遁形。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青年面前，简直就是一条可怜的蚂蚁。

  “你很年轻。”

  林南看著少年如同一只倔强的小野兽一般露出抗拒的神情，终於把刚才步步紧逼的态度放缓了下来：“年轻而聪明──所以更不该为了当初的一个自己都没有明白的选择，就放弃一切。”

  “每一个人，一生中都不会只有一次抉择的机会。每一次崭新的抉择，就意味著一个新的起点。”

  “那麽，你从现在开始就不愿意再去做任何的改变，是不是意味著，你就想要这样的生活──糟糕的作息、糟糕的朋友、糟糕的体能，就这样作为你人生的终点？”

  顾羽几乎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林南。

  那瞬间，他年轻的心里划过了过去很多很多的记忆，快乐的、不快乐的、惬意的、寂寞苦闷的，纷至沓来的画面最後……却是今天早晨和林南一起站在集装箱，看著远处天海相接、灿金旭日的景象。

  不、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也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作为终点。

  顾羽只觉得有一阵电流从他身体里流窜而过，只是那麽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变得不同了。

  林南不动声色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眼里终於渐渐绽放了不同以往的光彩和希翼，终於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看来，在军校里珊黛儿老师所教授的，作为一个领导该如何说服和掌控人心的课程，的确是有它的独到用处！

  虽然顾羽并没有立刻做出任何肯定的回应。

  但是第二天早上林南起床之後，意外地发现少年居然已经不声不响地穿好了运动装，隐然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林南虽然没说什麽，但是一双漆黑的眼眸里却还是划过了一丝满意。

  有那麽一瞬间，他似乎也有了一些……跟以往都截然不同的感受。

  自己一个人训练、变强是一个寂寞的旅程，而如今的他，也已经有了可以比肩的朋友与战友。

  可是此时此刻，那种感觉却又与和慕容非等人在一起时有所不同。顾羽是不同的，他的确并不能站在自己身旁一起战斗拼搏。

  可是这个小东西很脆弱、很无助，更重要的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必须要依靠自己，跟随自己所给予的方向。

  这……或许就是作为一个哥哥的感觉吧。

  林南脑中想起萧默那双冷静而坚定的琥珀色瞳仁，心中第一次隐隐升起了这样的、类似於责任感一般的东西。

  ……

  就像是昨天一样的拼命奔跑，每一步、每一步都仿佛是在迈向崭新的方向和人生，顾羽看著遥遥领先在前方那个青年的高大背影，心中只觉得好像有什麽变得越来越坚定了。

  当终於抵达那繁忙而纷乱的码头时，顾羽忽然之间觉得所有的一切或许都是值得的──酸痛的双腿、剧烈疼痛著的肺部，这一切这一切在那轮绚烂的旭日从海面升起的壮丽景象中变得无关紧要了。

  “我喜欢海。”

  带著微咸味道的海风猛烈地吹过来，把顾羽酒红色的发丝都吹拂起来，露出光洁冒汗的额头。

  林南低头看著比他足足矮上一个头的俊秀少年，静静地等待著下文。

  “以前……那个男人，他经常开车带著我和妈妈来海边。

  那个时候我还小，那个男人也还爱我、爱我妈妈。所以，即使再忙，他也会每周抽出一天带我们去海边……就是因为，我喜欢海、喜欢游泳。”

  少年的双眼被大风吹得无比刺痛，却还是倔强地凝视著那远方的海边，他喃喃地继续道：“我们下午的时候去，傍晚的时候我在海里玩耍，然後跟妈妈盖沙堡……晚上的时候，我们三个就一起烧烤。”

  “你知道大海是什麽味道吗？”

  林南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放在顾羽单薄的肩膀上。

  那只手掌的力度并不重，却莫名地让少年感到安心平稳。

  “是幸福──幸福的味道。”

  他哽咽著回答了自己。

  顾羽和林南的关系开始往好的那个方向进步。

  自从那一天在码头顾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对林南倾诉了一下心里的感受之後，心里无形之中好像就对那个看起来冷酷而淡漠的青年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依赖感。

  顾羽虽然心里真的不愿意接受这种渐渐在心中滋生的复杂感觉，可是却不得不承认，他在被林南影响著。

  生活中的每个方面──从吃东西的口味，到每日的作息，甚至再到穿衣服的品味，都在被林南影响著。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不得不被吸引著，围绕著太阳旋转的小星球一般无奈。

  这种情况维持到了一周後的某个早上，顾羽正要跟林南出去进行熟悉的晨跑时候，忽然在屋子里的全身镜前多看了一眼自己。

  镜子被擦拭得很光洁干净，里面那少年穿著棉质的黑色长裤，上半身是一个白色的连帽运动衫，头上则是毛茸茸蓬松松的一头红发。

  简简单单的休闲装束，再加上少年本来就俊秀出众的白净脸孔，更显得朝气蓬勃、无比的乍眼。

  顾羽看得有些楞，其实他之前没有注意这麽多。

  只是运动的时候穿什麽皮裤紧身背心毕竟会不舒服，所以也就自然而软地换了种装扮。这还是他第一次这麽细致地打量换了穿衣风格的自己，却没想到竟然比之前要顺眼得多……

  “我不赞成你带唇钉。”

  镜子里，忽然出现了另一个更为高大笔挺的身影，林南一双漆黑的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镜子里顾羽的脸，以及那黑水晶的唇钉。

  “为什麽？”

  顾羽的语气又下意识地变得有些抗拒，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