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放逐
作者:墨玉飞蝗      更新:2020-11-19 02:43      字数:3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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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有站在皇城外急躁地踱步,快两个时辰了,行波还没出来,哎。昨夜摔伤大动胎气,幸得吃了急救的药丸,他和孩子都没事,可万一再有个好歹……

  不久前,经过急救的夏期被挪至兴安殿修养,景澜与谭瑛并其余重臣善后完毕,却没回府休息,而是跪在兴安殿外请罪,还不让人给建平帝通报,非要等建平帝休息好了再发落他。

  要说程有这个被命令先走的“闲杂人等”怎么会知道,只因在宫门外久等不见,心里着急,托薛沐风冒险施展轻功进入皇宫看情况,结果便听到了这吓人的消息。

  他和薛沐风都深知景澜的脾气,这样做一定有原因,劝是劝不动,只好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等着,念叨着别出意外才好。

  临近中午夏期转醒,听刘喜说景澜已跪了两个时辰,眉心一蹙,扬声问道:“景卿在殿外?”

  早已头晕目眩仅凭精神支持的景澜脑中闪过清明,张开干裂的唇,沙哑道:“臣在。臣向皇上请罪,此次皇上与皇子遇险,全因臣计算失误过分自信,臣……”

  “好了。”夏期淡淡道:“今日朕身体不适,无暇发落你,且先回吧。明日朝会,再论赏罚。”

  景澜顿了顿,叩首,“臣遵旨。”

  “刘喜,宣太医与景卿同行。”

  景澜再次叩首,“臣谢主隆恩。”

  双腿跟没了一样,靠着刘喜搀扶才勉强站起。一手托住酸困沉重的肚子,景澜心中暗暗担忧,自昨夜服药后,近来常在腹中翻腾的胎儿就再没动过,难道……

  一路艰难行至宫门,远远看见程有和薛沐风,强大的疲倦顿时将他席卷,浑身更加动弹不得。

  程有也立刻奔到宫门处,等他一跨过门来便迫不及待地将人抱住,又觉得不够,干脆身子一矮将人打横抱起。景澜一惊,看向程有,程有满面通红。

  “我……你、你太累了,快回去休息。”

  景澜内心全是满足,依偎在程有怀里,闭着眼低声道:“好。”

  薛沐风帮程有一起安顿好疲倦至极已然睡去的景澜,驾车而去。方才程有抱起景澜的时候,他的心猛然一空,跟着开始羡慕,甚至是嫉妒。

  他也很想有那样一个人,一个能在最艰难、最痛苦、最疲倦时一想到见到便觉得安心与满足的人。只可惜那人始终飘忽不定,至今也是个幻影。

  经过诊断,子褚真人给景澜的药会让胎儿短暂地陷入沉睡,蓄积养分,具有保胎奇效。景澜用的分量不多,在体力恢复后多做运动或通过房事刺激,可帮助胎儿苏醒。但因药物影响,景澜分娩时恐怕会难熬一些。

  诊治是在景澜熟睡时进行的,“或许”“可能”恐怕”等等不确定的词句让程有心惊胆战。

  “请教太医,胎儿究竟何时才能苏醒?行波分娩时又到底会怎么个难熬法?”

  秦庸轻捋银须,斟酌道:“此时不好定论,待胎儿苏醒再查看方可……”看着程有越来越担忧的面色,秦庸继续道:“不过大体就是两种:急产或迟产。”

  程有一愣,秦庸道:“急产即宫体收缩过快过猛,产程极其迅速,母体尚未准备周全,易造成大量出血;迟产即宫体无力,产程迟缓,胎儿久滞体内……”

  “总之就是难产?”

  秦庸一顿,看着程有,沉痛地点了点头。

  “可有救治之法?”

  秦庸神色肃穆,“以上皆为推断,每人体质有别,孕育生产瞬息万变,经过调理修养,右相大人顺产,也并非没有可能。因此现下最紧要的是唤醒胎儿。我会开些刺激宫体的药,三日一副,切勿多用。平时切记多行走,房事……七日一次,不可剧烈。”

  “哦,我明白了,多谢太医。”

  程有着人招呼秦庸开药休息领赏,自己坐在景澜床边,默默地看着他。

  方才太医那些话,说了等于没说。他并非怪责太医,而是……为何行波要受这些苦?这几个月为平乱的事耗尽心血,好容易事情结束,身体又成了这样。方才太医的话千万不能让行波知道,不能让他跟着难过,他快生了,那样不好。自己是夫君,有事当一力承担。也正如太医所言,尽最大的努力,抱最好的期望。况且药是子褚真人给的,等景澜醒来,让他询问子褚真人如何挽救,相信……会没事的。

  因此景澜醒来后,程有只说了得靠运动和房事让胎儿尽快苏醒的事,景澜听后没说什么,只反复确认了胎儿无恙便安下心。并照程有的吩咐,修书询问子褚真人。接着立即要下地行走,说能多走一时便对胎儿好一分,程有心中感动,景澜如此努力,他怎能落后?!

  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一家人,他们一起面对。

  二人在花园散步,程有担心上午的事,便问:“行波,皇上肯放你回来,便是不会怪罪吧?”

  景澜一手撑着后腰,提了口气,“皇上说明日朝会再说,也许我明日一去,便回不来了。”

  “你……”程有大惊失色,扭过头,发现景澜正笑意盈盈望着他,脸色一红,“你、你逗我的?”

  景澜敛起笑容,摇了摇头,“皇上要如何发落我无法揣度,现下不谈此事。”执起程有宽大结实的手,“与阿有在一起,我不想谈这些事。”

  程有点点头,面上略露羞赧,“太医说我们要……今晚我们……”

  实在不怪他不好意思,只因景澜显怀后的这半年里他们从未行过房,前期是因为景澜身体不适,后头则是事务缠身,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

  今日太医一说他就有些莫名,景澜肚子这样大了,还能做那事?然而太医说了,就一定有道理。这才十分不好意思跟景澜提起,心想早一日行房,胎儿也会早一些苏醒吧。

  景澜双手拉住程有,二人站得近,程有愣愣地看着那双如星的眼,感受着隆起的肚子时而蹭上自己腰间,脑袋又有些晕乎了。

  “过两日吧,你的伤要好好养,况且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没合过眼。”

  “我不要紧,我……”程有赶紧表态。

  景澜按下他挣扎的手,“欲速则不达,此事不急于一时,太医也说,要等你我身体好了再说。我近来也的确累了,想歇两日。你……听我的吧。”

  认真的目光让程有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景澜比他聪明厉害,景澜一定是对的,“那、那好,都听你的。”

  景澜笑了,那一笑仿佛粉红的桃花盛放,让寒冬溢满了春的气息。

  第二日早朝,建平帝端坐于宣政殿龙椅之上,俯视文武百官,看殿外朝阳东升,顺宁王造反一事顺利平息,大齐不再有封藩之制,皇权稳固,天下太平。即便身体不适,亦心情大好。

  顺宁王幽禁,择日问斩、查抄王府,诛九族。

  建平帝开了建国以来最大一场杀戒,景澜、谭瑛建议,特赦九族之外,与顺宁王有牵连者一律不论乱党事,以示皇恩宽宏浩荡。

  又有刑部尚书直言不应姑息,夏期蹙眉,叹息道:“姜全固然对不起朕,但他开国之功仍在,朕不愿对不起他,因此只就事论事罢。况且,”夏期神色一变,继而面上浮出难得的温柔,“安阳君、丽妃身怀皇嗣,朕……”夏期一手搭上腰间被撑起的玉带,“朕腹中之子也七月有余,为皇嗣,此事不应再过多牵连,就依景卿、谭卿所奏。”

  众人道皇上英明,身为禁军钦卫的赵晟站在殿外,听着方才的话语,声音不大却字字认真句句有力,尤其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承认了他们的孩子,再联想到从昨天黎明时夏期回兴安殿修养,他便一直陪伴在侧寸步不离,夏期也没有赶走他的事,心中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

  看准时机,景澜再次跪倒,口称有罪。

  夏期肃然道:“平叛一事,景卿一力斡旋,劳苦功高,虽有失策,但足以功过相抵。呣,就罚你半年俸禄,以示警醒,今后行事当更谨慎些。”

  景澜叩首谢恩。

  接下来论功行赏,百官皆按功劳大小得到了应有的赏赐,薛沐风亦有封赏,他照旧固辞不受。夏期便又赏了金银,景澜本以为他还会推辞,结果他却收了。

  然而这并不算什么,另有两人的封赏十分出人意料。

  第一是程有。

  不知夏期从哪里听得程有率援兵进宫又独战姜全的事,特赐他京城大营督调一职。程有听着圣旨嗡嗡,若非景澜在旁指导,他连怎么接旨怎么说话都不懂!手捧圣旨喜不自胜,这样,他也是个官了?而且听起来像个管事的,他终于有一点点配上景澜了吧。

  但相比起另一人,程有又亦不算什么了。

  说起平叛之功,赵晟与薛沐风仿佛,又在生死关头救了夏期和皇子,无论怎么赏都不为过。夏期也确实赏了,先是晋封京城大营都统,第二日又改任梁州大营都统,加封前将军。

  官位、实权都比从前大了许多,可赵晟一点也不高兴,甚至是失望,从守得云开见月明突然跌落谷底的失望。

  夏期此举不过两个字:放逐。

  梁州乃大齐西北边陲,夏期令他守边,看似镇守一方委以重任,实则不愿他在眼前晃悠。原来前几日关系的缓和只是回光返照,原来那几日,夏期正在思考怎样冠冕堂皇地将他踹得远远的。

  圣旨道即刻赴任,赵晟回宫中禁军钦卫所收拾东西,又入兴安殿请辞。

  赵晟来见,夏期不再掩饰,屏退下人,直言问道:“朕的决断,你可有不服?”

  赵晟跪着,垂首道:“臣说过,无论皇上如何相待,臣甘之如饴。”

  夏期嗤笑,“那就是怨朕了。”

  赵晟默然,夏期道:“时至今日,朕不妨告诉你,朕确实不知该如何处置你,才决定将你外放。况且梁州那里,也确实需要一个能干又得朕信任之人。”

  赵晟道:“臣是否能将皇上的前一句话理解为……皇上对臣有情?”

  夏期失笑,“你果真越来越大胆了,不怕朕再将你关押?”

  “即便关押,至少仍在皇上身边,皇上需要时,臣立刻便能出现。可一旦去了梁州……”

  “罢了。”夏期抬手制止,那是他明白,也不愿听见的话。

  实际上,和赵晟这般说话,已然大出他所料。夏期扔下奏章,双手扶着书案坐正身体,“朕的心中,只有大齐天下,民生百姓,连自己都不曾装下,何况是你?”

  赵晟面色一沉,兴安殿中的熏香果然上品,即使这样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入耳。

  爱上天子,本就是他的错。

  出得殿门,阳光一片晴好。

  刚走几步,便见安阳君的仪仗迎面而来,赵晟站在路旁垂首,可巧安阳君看到了他,特意让车驾停下,赵晟跪下行礼。

  安阳君坐在辇上,一贯淡然,隆起的腹部添了几分温和,道过平身,又十分亲切地笑道:“赵统领,哦不,是前将军大人,刚见过皇上?”

  “是,臣要去梁州赴任,特来与皇上辞行。”

  安阳君点头,幽幽道:“皇上果然看重前将军。”

  赵晟蹙眉,只好道:“能为皇上分忧,保卫大齐江山,是臣之荣幸。”

  “是啊,”安阳君叹道,“能为皇上分忧,服侍在侧,的确是我等之荣幸。罢了,前将军请行吧。”

  赵晟抱拳,“君上走好,臣告退。”

  车驾起行,安阳君面色如旧,内心却异常翻滚。他入宫以来,凭以退为进之道,自认最得圣心圣宠,不料圣心难测,到底落在了旁人身上。

  遣派梁州像是决意断情,可这没断干净的情,往往越是离得远,越是缠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