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第26部分
作者:浅吻转角爱      更新:2020-11-20 20:17      字数:11516
  德蒙斯有些失望,这代表他必须通过其它渠道来以采购更多的米尼步枪和野战火炮,而他很难等得起谈判间漫长的时间,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批军火运到磐石港,因此他起身告辞:“安瑞先生,希望我们下次合作愉快!”

  等他离开了办公室,安瑞总经理摇动了办公室的摇铃,一位年轻的女文员带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看得出这是一位混血儿,在东方式的面容之中又带着几分欧洲式的风情:“总经理阁下,有什么需要我办理的?”

  “露丝雅,见到刚才那个混账了吗?”安瑞先生抽了一口雪茄:“那个该死的荷兰混账!”

  露丝雅优雅地把文件夹往安瑞的办公桌上一放,整个人带着笑意伏在办公桌之上,显露出优美的身体曲线:“那不是德蒙斯先生吗?他又欠了我们的尾款无力支付吗?”

  “那个混账!”安瑞先生用力地将雪茄往烟灰缸一扔:“他发财了!记得他上个月在我们这下了一个大订单吗?”

  “记得!我还记得这位破产的银行职员不知从哪弄来一大笔钱。”

  “可是今天他又向我下了一笔大订单,真正的大订单,上个月那笔订单和这一比,根本只算是毛毛雨,这个混账不知哪只脚踩在狗屎上!”安瑞先生咒骂道:“这只该死的荷兰狗!”

  露丝雅的笑容变得更优雅,金钱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大订单?有多大?”

  “比我们整家洋行一整年的全部军火交易额都要大!”安瑞先生愤怒了:“不,应当是整整两年!可以装备一整个步兵旅的武器弹药和其它装备,是上海港向欧洲人开放以来最大的一笔军火订单!为什么这样的机会居然会落在那个混账身上!”

  “我知道他的底细,他搞跨了一家地中海的小银行,欠了一屁债跑到了上海来,平时尽玩些小把戏坑骗那些可怜的中国人,而我在上海合法地经营军火生意整整十年了,可为什么踩在狗屎上的却是他!”

  露丝雅敏锐地询问道:“这是不是一个骗局?”

  “不!”安瑞先生告诉她:“他愿意全款支付,用我们可以接受的一切支付方式,英镑、白银、黄金,或是其它方式!”

  露丝雅从办公桌上跳了起来,她尖叫道:“这应当是我们的订单!干掉这个混账,把这笔订单抢过来。”

  “没错,我们的订单!”安瑞先生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左轮手枪来:“我们辛辛苦苦地把武器从欧洲运到上海港来,却只能赚取少得可怜的一点运费,可是我从他口里打听到,他只花十块银圆从我们这里买到一把燧发枪,运到数百公里内的某个秘密码头,就可以拿到二十五块银圆!”

  “这个该死的混账!真应当一枪打爆他的脑袋!”露丝雅秘书毫不留情地咒骂道:“他是不是把这批军火卖给太平王?”

  “不是太平军,我打听到一点风声,是数百公里内的一个秘密海港!”安瑞先生恨不得能板动左轮手枪的扳机,把这笔让人眼馋的订单抢过来:“如果我们能把军火直接出售这位军阀,那我马上给你加工资,每个月增加十个银圆!”

  “该怎么动手?”露丝雅询问道:“要不要收买一批枪手在码头干掉他!”

  “他想要购买米尼步枪和野战火炮!”安瑞先生笑了:“这是整个订单里利润最大的部分,比出售燧发枪与击发枪要高整整一倍,所以我没有答应他,只肯出售一小部分燧发枪和击发枪,还有作为样品的几杆米尼步枪。”

  “虽然德蒙斯没得到想要的大部分装备,但是那位军阀非常迫切地需要军火来武装他的部队,因此德蒙斯还是会尽快赶往那个秘密港口与那位军阀进行交易,我给你开一张支票,你替我把他的船盯紧,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陪黑鬼上床,都要把那位军阀和他的港口打听清楚。”

  一想到这,虽然已经过了五十岁,但是觉得自己还非常年轻的安瑞先生又点着一根雪茄:“那样的话,在那位十分富有又急需大量先进武器的东方军阀眼前,我将亲自率领一艘蒸汽轮船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对着他说道,亲爱的元帅阁下,您需要军火吗?我的船上有五百杆米尼步枪,十二尊榴弹炮,以及装备一个步兵旅的全套装备,能否满足您的需要吗?只需要您支付一点点金币而已。”

  安瑞先生沉醉于自己的浪漫之中,露丝雅也同样沉醉于自己的梦想。

  这个消息如果卖给安瑞先生的那些老对手,能价值多少英磅?而关于那位军阀与秘密港口的绝密情报,如果卖给安瑞先生,每个月只能换到八个银圆,如果卖给合适的人,又能价值多少银圆?

  真是好梦!

  第112章 试攻

  “那便是县城!”施退季指着远方的一座大城说道:“俗称安阳城,检点你瞧,这里扼制江口……”

  在茶山与南白象的战斗结束之后,龙枪营缴获了一些乘马,现在柳畅终于能骑在一匹十分温驯的蒙古小马上,只是他的骑术太烂,施退季亲自上来帮忙牵马:“检点,等拿下县城之后,求你千万要刀下留情,我们施家祖祖辈辈生于瑞安,长于瑞安,可不想让乡亲们咒着我的墓碑几百年。”

  柳畅觉得骑在马上比步行还要折腾,但是他也知道骑术这一关怎么也闯过去,因此他一边克服着坐在马上的不适应感,一边说道:“没问题,我这个人一向很好说话。”

  你大号柳绝户,能好说话才怪了!只是施退季只敢老老实实地牵马,而柳畅却猛得一拍大腿:“退季,你果然想得好办法,这城外三千间民居、商铺丝毫未动,太好了!”

  有这么三千多间建筑作为依托,攻起城来可就是方便多了,施退季没想到自己的鬼点子居然能算计到孙锵鸣:“这怎么回事?孙翰林读书虽多,但也不是读书读成书呆子那型人!”

  柳畅在马上看了一眼,就明白过来了,在这一圈商铺、民居的外围,民团与绿营兵又构筑起一道简单的防线来:“原来是准备连这外城也一并坚守,孙锵鸣这胆略……”

  凭借瑞安城的守军兵力,据守周长一千一百丈的县城已经是相当勉强的一件事,若是连这外城一并守备,也不知要消耗多少兵力,不过柳畅当即命令了一句:“龙枪哨派一个排出去,让石云庆上去冲一冲!”

  yuedu_text_c();

  柳畅在马上一声令下,龙枪哨立即派出了三十杆击发枪,而石云庆的前锋队在龙枪哨的掩护,当即开始试探性的攻击。

  他们朝着城关北面的一道石墙冲去,只是才冲了三十多步,对面石墙突然涌出了无数白布团勇来,敲锣打鼓,大声呼喊着:“红贼来了!”

  石云庆也是个真正的亡命徒,虽然看到对面的团勇较已方多上几倍,但却是挥动黄旗,指挥着自己的前锋队继续前进。

  很快,对面就架起了鸟枪、抬枪射来了枪弹,石云庆毫不客气加以还击,接着龙枪哨那个排加入了战斗,他们一开火就在团勇里制造了一些伤亡,只是很快团勇就潜伏在石墙之下,时不时跳出来发射一发枪弹。

  这次试攻就这么暂时告一段落,接着柳畅又尝试从其它两个方向攻击,都被数百名兵勇挡住了去路,前进不远就被迫退回了原地。

  很快施退季得到了一个他不敢相信的消息:“孙锵鸣把一半兵力部署在城外,难道我们会遇到这么多团勇!”

  根据施退季从城内死党那里获得的消息,自从传出孙锵鸣要将城外这三千间民居、商铺付之于火的流言,有着相关利害关系的县城居民立即向知县和绿营守将争取,到处递银子,最后孙锵鸣不得不答应把城外这些民居商铺都列入守城范围,但是要求一旦城关真守不住,就立即放火焚毁,为此这些居民还自发组织了若干支团练来守卫自己的家园。

  “现在城外有三千兵勇守卫,咱们不敢从哪个方向突击,都要受到大批兵勇的攻击!”施退季说道:“检点不可大意。”

  柳畅指着眼前的城关问道:“眼前这三千团勇,比起茶山遭遇时的清妖如何?”

  “那都是府城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兵,比起这些仓促招募的团勇,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不!器械之利虽然不如茶山的清妖,但是背靠家园,无路可退,悍勇尤胜三分!”只是柳畅话锋一转:“可是凭借这悍勇之气,几道石墙,就能挡住我龙枪营吗?”

  施退季点点头:“自然是挡不住的!”

  “所以……”柳畅小心停住马:“让兄弟安营扎寨,这打头阵的活儿就交给瞿振汉了!”

  “交给红巾军?”施退季有些疑问:“我们不打?”

  在茶山与南白象之间,龙枪营战无不胜的形象给他的印象太深,他不认为这三千团勇能凭借这么几道匆忙构筑起来的防线挡住龙枪营的攻击,特别是他们密集的队形,简直是炮队那些劈山炮轰击的最好目标。

  “这一次我们出的风头已经够多了!”柳畅早就想清楚了:“暂时不抢瞿振汉的风头!”

  红巾军的大队只比龙枪营迟了半天功夫抵达,只是他们见到柳畅停止不攻,也扎起营来,直到瞿振汉亲临战线,才决定明日攻城。

  只是当天晚上刘公瑞从海面上传来的消息,让红巾军的攻势又缓了一天,直到第三天早上,葛五的船队才驶进了瑞安城,朝着瑞安县城轰了几炮,接着在下游登陆,与瞿振汉会师。

  船上装备的几门火炮临时被拖了下来,在东门外一字摆开,给守军很大压力,而瞿振汉也把自己的中营拿了出来,只是这一回柳畅见到了一小队燧发枪兵的身影。

  这是瞿振汉把所有本钱都压上来,由葛五爷的火炮负责轰击,自己新得的十六杆燧发枪发给自家的宗族子弟集中使用,还把自己最信任的中营拉上来猛攻。

  双方的战斗从一开始就带着血腥味,首先由红巾军和葛五爷的炮队联手展开轰击,在眼前的石墙上打开了好几个缺口,接着藤牌大枪堵牌而进,后面有鸟枪队和燧发枪队紧随其后。

  团勇的士气很高,他们冒着红巾军的枪林弹雨冒出头来,大声呼嚷,发射着鸟枪、抬枪、土炮甚至是弓箭。

  看着一面面白旗在石墙上奋力挥舞着,柳畅有一种诡秘的感觉,旁边的施退季却是靠前了个半个身子:“打得好生掺烈!”

  他暗暗想道:“柳绝户果然是柳绝户……如果前天主动上去攻城,肯定没好果子吃!”

  双方最初的枪战很演变成肉搏战,双方在短短一段石墙进行着反复争夺,最关健的一段石墙,红巾军先是插上了黄旗,接着团勇又拼命树上白旗,红巾军又付出了死伤十余人的代价重新树起黄旗,但是黄旗没坚持了多久又重新换成白旗。

  团勇源源不断把新生力量投入进去,在瞿振汉这个方向看去,现在这一段石墙上已经是一片血泊,炮队怕误伤已经停止了射击,倒是新购的这批燧发枪在混乱的局面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大枪兵护卫着燧发枪兵,牢牢地占据一段石墙,团勇几次发起反攻,但是还没靠近就被打跨。

  刘公瑞看着死伤了好多红巾军,有点承受不住了,他探了探头问道:“瞿帅,要不要请龙枪哨上去解决战斗!”

  瞿振汉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却是下定了决心:“这么一段石墙,我们红巾军自己就能解决,不管死伤多少,也要独力拿下来!”

  双方激斗了将近一刻钟,石墙上到处是伤员与尸体,红巾军终于把这段石墙插遍了黄旗,白布团勇如同潮水般退下去。

  瞿振汉松了一口气,看着石墙正中间的燧发枪兵,虽然看不清楚,但是能隐约看到他们身上都是鲜血:“这洋枪真是不错,就是太贵了,但是不管多贵,都要再买几十杆过来,咱们接下去还要有大行动!”

  yuedu_text_c();

  柳畅也没看到团勇背靠着石墙竟然战得如此顽强,他问了一句施退季:“你们瑞安的团勇,都有这个水平?”

  “哪有!”施退季摇了摇头:“能战到死伤一半才退下来,这肯定是孙家自己的团勇!我帮检点去打探一下!”

  这果然是盘谷孙家自家组织的团勇,还有一半团勇由城外居民组成,这背后就是他们的家园,因此战得格外顽强,守在石墙上的团勇不过五百人,可是丢在战场上的尸体与重伤员足有两百之多。

  红巾军死伤也甚大,据说那十六个燧发枪兵只剩下七个还有战斗力,整个战斗下来,战死六十,负伤一百三十人,和守军方面的损失相差无几,只是在这么大的伤亡之后,瞿振汉还是派了刘公瑞过来通知柳畅:“明天仍然由检点的龙枪哨压阵,我们红巾军主攻!”

  刘公瑞的脸上带着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他甚至拒绝柳畅派一支步枪兵协助攻击的计划:“这次打瑞安城,有从葛五那借来的西洋大炮,一炮下来就能轰跨几十团勇,今天只是试演,明日才是上演正戏!”

  说完,他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等他走远了,瞿杰呸了一声:“没有我们龙枪营,红巾军怎么可能打到瑞安城,检点,这是学磐石寨那次,由他们吃独食了!”

  “他们吃独食便吃独食!”柳畅毫不犹豫地说道:“等打完瑞安城,咱们直接回磐石寨去!”

  他的言下之意,谁都清楚。

  现在红巾军的战斗力在实战中进步很大,可以不依赖龙枪营在关健时刻一锤定音,就能夺取胜利了。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龙枪营也一步步发展壮大,不需要再打红巾军的大旗了。

  是到了分家的时候了。

  第113章 献城

  这第一天的正式战斗,虽然守军是损兵折将,甚至连伤员都丢在战场上,可是让他们有了不少底气,红巾军不过如此。

  即使有大炮相助,也不过是打成了平手,双方伤亡差不多,就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当天晚上就私下派来了使者来谈赎城费的问题。

  这是把红巾军看成了流寇,这些年海盗没少马蚤扰过瑞安县城,好几次都开炮猛轰县城,但最后还是拿了赎城费了事,派来的使者甚至还提到了回扣的问题。

  红巾军辛苦一番跑上几百里来抢地盘,但是他们辛辛苦苦替红军筹措这赎城款,没有功劳也有苦功,瞿大帅是不是该意思一下,三七分成--他们是七。

  原来以为他们是来投降的瞿大帅脸都变得铁青,差一点就把这使者拖出去斩首,好不容易收住脾气:“明天再看!”

  第二天的战斗,在施退季眼中不甚好看,原因很简单,没象今天那样双方阵前厮杀,死战不退,绝属红巾军和葛五炮队的单方表演。

  只是在柳畅眼中,这次持续三个小时的炮击很有时间,在昨天的试演过后,两支炮队都发扬出自己的优势,特别是葛五爷的几门洋炮,那简直是把威力全部发扬出来,把团勇据守的石墙轰破无数次。

  三个多小时,柳畅都在闻着硝烟的气味,看火炮是怎么把团勇据守的石墙轰得支离破碎,更掺的是守在石墙后面的团勇,他们被动地承受了半个小时的火炮轰击,等待着火炮一次又一次犁过这一片土地,最后受不了的团勇冲出了石墙,但是冲不出了三十步,就被火炮发射的铅子、实心弹和葡萄弹轰跨了。

  剩下的两个小时,他们几乎是被动地一次一次任由红巾军发扬火力,中间红巾军佯攻了一次,结果好不容易站上了石墙的团勇甚至没打出白旗,就被密集而来的弹雨轰得重新跑回了石墙下面了。

  如果这是城墙,团勇或许有机会跑进藏兵洞里去,但是在这时,他们毫无机会,最后藤牌大枪堵墙而进,毫无悬念地夺取了这一段石墙。

  柳畅事后也去看了炮火轰击过的石墙阵地,只是他只是远远扫过了那么一场,就转眼回来,中午始终没吃肉--虽然死的人不多,但是那场面连他这个见惯死人场面的柳绝户都受不了。

  下午的战斗就变得轻松,事实上同样单调,只不过炮兵轰击,然后步兵攻击,瞿振汉不知从哪里又搞来了几杆燧发枪,组成了一队燧发枪兵,作为整个步兵部队的核心,很有些山寨版龙枪哨的意味。

  不过据说新搞来的这一批燧发枪都是花了天价,具体价格柳畅也打探不出来,但是他相信他的采购价是比较合理--虽然比上海租界的零售价高得多。

  到了傍晚的时候,瑞安乡绅的使者再次出城来,这次的使者对昨天的不恭敬表示了歉意,也不再提在赎城费中分润的问题,甚至把赎城费把原定的一万两一口气提了一倍。

  “瞿大帅,您何必令弟兄们多生伤亡,这两万两的赎钱费可不少!”

  但是柳畅觉得这样的谈判根本不会有结果,这次瞿振汉可是动员了五六千部队南下,两万两的赎城费看起来不少,可是这么多人一分,每个人能分几两,这样的兴师动众,便是五万两都不够本。

  何况瑞安县即使能拿出五万两银子来,和整个温州府的得失一比,这根本无足轻重,瑞安城瞿振汉是势在必得。

  只是他只是发现在瞿振汉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人也是虎背熊腰,颇有气势,竖着眼睛看着瑞安城派出的使者,不时留了点心:“这人是谁?以往没看到红巾军中有这么一个人!”

  yuedu_text_c();

  不过两支军队都有分家的心思,他也不便深究,见双方还在细节上争执,当即出了房子上了马往回走:“明天才是大戏,不知道孙锵鸣会不会一狠心,把城外这些民居、商铺都烧个干净,把队伍都撤回城去!”

  今天的战斗中,红巾军的火药、铅子、实心弹消耗近半,但是对于守军的士气来说,却是毁灭性的打击,现在继续守城关,等于是浪费时间而已。

  他骑在马上想着这个问题,突然有人牵住乘马:“检点,检点,有好事!”

  柳畅扫了一眼,原来是施退季这个新投靠的团勇头目,看到他还算年青的脸蛋上满是欢喜之情,登时觉得这人太年轻还欠历练,却忘记自己这张脸比施退季还要年轻几分。

  “什么事?”他十分沉稳地让施退季牵着马往前走:“说吧!”

  这身边除了柳畅信得过的几个亲兵,没有其它人,只是施退季打了个手势,这几个亲兵立即知趣地在两翼散开,顺便替柳畅盯着四周。

  施退季压低了声音说道:“检点,您让我联络的事有眉目!”

  柳畅脸上立即带了笑容:“是台艇的事?很好!”

  他现在手上就欠了一支海上的强力武装,只是施退季还是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远处夜色中的瑞安城,继续压低了声音:“是城里的台勇!他们愿意跟我一样,阵前起义,只要检点给得出好价钱!”

  柳畅差一点就从马上摔下来,他停住了马,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施退季的帮助下跳下马来,手指按在嘴唇上:“城里的台勇?”

  他觉得不可思议,这个时代的雇佣兵,无论是台勇、闽勇、潮勇,都欠缺基本的职业道德,但是勉强还遵守着收人钱财替人卖命的准则,现在瑞安城危如累卵,孙锵鸣肯定会在这一群有战斗力的台勇身上出了大价钱。

  这群台勇怎么可能背弃最基本的职业准则,在收了孙锵鸣重金的情况下又倒向自己这边:“好价钱?他们要多少?”

  施退季伸出了一根手指,柳畅明白过来:“一万两?这个数目咱们出不起。”

  施退季摇摇手,压低声音:“只要一千两,换成银圆也行,一千四百银圆!”

  这个出卖雇主的价格也太低了点,三百人只要一千四百银圆就愿意投效过来,不会象瞿振汉收买的闽勇那样,表面准备投诚,可发动之时却坏了大事:“一千四百银圆?这个数目也能叫好价钱!”

  “可比从孙锵鸣那拿的多得多了。”

  眼下是什么时候了!孙锵鸣是不是读书读呆了:“他们三百人从孙锵鸣那边还没拿到一千四百银圆。”

  “九百银圆!”施退季已经确认过了:“三百台勇,就拿了九百银圆的卖命钱,谁愿意替孙锵鸣卖命,谁就是白痴。”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当事人都是很久以后才了解到真相的。

  这批台勇是通过徐牧谦的关系才同孙锵鸣搭上关系,当时徐牧谦和他们谈好,用二千七百银圆雇佣他们协助守城。

  他们名义有三百人,实数只有二百三四十名,摊到每个人头上,就是每个人差不多能拿到十块银圆,头目还可以捞点小钱,而一般的守城战斗都不会超过一旬,倒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只是徐牧谦刚刚敲定这笔交易,就被逼到海安城自杀殉城了,接下去这批台勇就在城内失去了有力的支持,一下子吃了大亏。

  孙锵鸣是守过桂林城的老官僚,知道绝不能克扣军饷,因此老老实实批了两千七百银圆,只是这笔钱从账房领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千七百银圆,接下去层层克扣,落到台勇头目手里就剩下一千一百银圆。

  台勇头目看到克扣得太过份了,有心闹一闹,又怕没有本地豪强的支持,只能捏着鼻子捞了两百银圆当公使钱,剩下的九百银圆分给下面的弟兄。

  只是城外的火炮打得惊天动地,这城内的台勇心思也为大变了,这红巾贼战力如此可怕,到时候必定会杀上城来拼个你死我活。

  孙家一条人命才出三块银圆的卖命钱,而且还不包吃住不管饭菜,谁会愿意替他卖命,因此施退季一过去联络,当即是一拍即合。

  “只要检点肯出一千四百银圆,他们就愿意从他们防守的那段城墙退下去!”施退季也说道:“今天夜里就可以行动!”

  柳畅本来对龙枪营夺取瑞安城没有多少信心,自己手上没有葛五爷那批火炮,怎么可能抢得过红巾军,何况这次南下,自己风头太劲,没必要再在这里和瞿振汉再争头功。

  只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这瑞安县城怎么也算是一座大县城,别的不说,县库的存银应当就不会少,率先冲入这么一座县城,至少能多捞一两万白银。

  他眼睛一转,朝着施退季问道:“退季,你对这县城熟不熟?”

  yuedu_text_c();

  “熟!”施退季立时反应过来:“城里的头等大户、大商号,我都熟得不能不熟,我们进城以后可以立即派兵过去保护!”

  派兵保护只是借口,顺便向他们借上一笔巨款才是目的,柳畅点点头:“那可要秋毫无犯!”

  他重新跳上马:“马上回营,告诉他们,我给他们凑个数,出一千五百银圆!”

  第114章 城破

  夜凉若水。

  孙锵鸣提着灯笼在城墙巡视了一周,下了城墙就觉得手脚冰凉,暗暗想道:“我才四十不到啊,怎么就要服老了!”

  曾几何时,他意发奋发,十九岁中举人,二十五岁进士及第,以后平步青云,但是现在他却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一想到走在街上,时不时有人称呼一声叔叔伯伯,再想到城外红贼的野火之势:“不惑之年,果然是近了不惑之年!”

  全城宵禁,街道上见到不着一点灯火,一点生机,两个家仆提着单刀走在了前面,许多往事不由浮现在他的心头。

  “老爷,三老爷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不知不觉间,孙锵鸣被家人的声音所惊醒:“三老爷他现在还等着!”

  孙嘉言就靠在一张太师椅上等了孙锵鸣半天,孙锵鸣看着自己这位三弟那还算年轻的脸也带了许多憔悴,显然是这些日子奔走所致:“阿弟,有什么事,你明天来找我便是,何必这般劳累!”

  孙嘉言笑了笑:“二哥,二万两的城防费都办好了,五千两给张知县他们分润,一万两运回安义堡了,剩下五千,咱们拿来办城防。”

  “胡闹!”一听说孙嘉言把钱运回自己老家:“把银子运回安义堡干什么?我丢不起这人!”

  “再胡闹也是为了保全咱们孙家!”孙嘉言却是没脸没皮地说道:“倒是你二哥这边,你时时得盯紧!”

  孙锵鸣当即给自己三弟诉起苦来:“都是你出的主意,说是要守城关,现在倒好,两天下来,白白折损了七八百人,挫伤了我兵锐气,我已经下了决心,明天如果不行,就把兵勇撤回城来,这城外的民居商铺,也只能付以于火海了!”

  孙嘉言听了孙锵鸣的埋怨,反而振振有词地说道:“不守城关,这城防费怎么能筹得到手,二哥,我今天晚上过来,是听说城内台勇的饷银没到手,他们怨言颇多,这件事你可不能马虎。”

  孙锵鸣本质上是个读书人,虽然懂些人情事故,但很多时候过于书生气,又太注重人情,偏偏还有几分官场习气,不然他办理本籍捐输也不会落得无数民怨,更不要提以后还激起了金钱会之变。

  他十分吃惊地问道:“真有这事?我已经给他们发了两千七百银圆,才三百人而已!怎么还不满意。”

  孙嘉言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经手人分润而已,二兄,有些事情你得亲手去办,不能假手于人啊!就说办捐输吧,别人搞到一千两银子,可交到你手底的,恐怕连五百两都不到。”

  孙锵鸣应了一声:“经手人总是要吃用些,这些人不是亲戚就是朋友,板子不能打到他们身上去,算了,我明天给台勇补上一笔赏钱。”

  孙嘉言比这个二哥更懂人情事故:“二兄,你这事还是加紧办一办,明天如果要撤勇回城,千万别生了什么意外!”

  “要知道,到现在为止,柳绝户这头等悍贼,还没有开始出手过,此贼若是动手攻城,绝对是雷霆之击!”

  “无事无事!”孙锵鸣倒是放宽心:“红贼悍勇,绝不逊色于柳绝户,若是柳绝户真是那般悍勇无双,他何必整整三日不动刀兵!”

  他话刚说完,却听得几声枪声,整个县城突然象着了火一般,喧哗起来了。

  孙锵鸣心头剧跳,不知道是生了什么变故,这枪声与喧哗声却停了下来。

  夜空一片寂静,孙嘉言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约莫过了小半刻钟功夫,城内枪声一下子密集起来,仿佛下冰雹一般,喊杀声惊天动地,孙锵鸣只有一个念头:“是红贼入城了,是红贼入城了!”

  不一会传来了确切的消息:“台勇反水了,台勇反水,他们把柳绝户放进城来,施季退带队杀过来的!”

  “郑产头目、林源头目都战死了……”

  “绿营兵跨下来了,一交手绿营兵就全跨了!”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无论是团勇还是绿营兵,所依据的不过是这道六七米高的城墙罢了,现在他们在毫无防备的情况遭到龙枪营的偷袭,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yuedu_text_c();

  不过一刻钟功夫,全城局势已经大坏,城外的团勇还没有撤回城内,就被清醒过来的红巾军堵住,而龙枪营已经占据了大半个瑞安城,无论是绿营兵还是团勇,遇到天兵天将一般的龙枪营,都是大败而归,有些甚至连龙枪营的面都没有见到,就已经败下来了。

  “三弟!”孙锵鸣只觉得自己半生功名就毁于一旦了:“还是你看得准,可惜现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孙嘉言看了看远处的火光,听着这喊杀声、枪声,闻着淡淡的硝烟,却是大喝一声:“往飞云江边走,我在那里已经备了一艘船,把二老爷给我架走!”

  龙枪营的攻势势如破竹,孙锵鸣即使想掌握住一支团勇阻滞一下他们的攻势都不可能,事实上,当龙枪营攻入瑞安城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行人十分狼狈地逃出城门,一路退到了飞云江边,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孙锵鸣往瑞安城内望去,城内还有些枪声、喊杀声,那是团练、兵勇在做着最后的抵抗,只是城墙上已经到处挂满了黄旗。

  而他的背后则是飞云江的碧水,孙嘉言大声说道:“把二老爷架到船上去,带他往上游走,去平阳坑,转道大峃、五十都去青田,去杭州找何抚台,或是去京城找大老爷!”

  孙锵鸣就被几个家奴架到了船上去,接着孙嘉言又踢了几个家奴的屁股:“你们滚回安义堡去,就按我事先想办的办法好好去办!开船!”

  孙锵鸣却是借机死死抓住了孙嘉言的手,几个仆人原来想泛舟划浆,现在都停了下来,就听着孙锵鸣大声叫道:“老三,跟我一起走!”

  “要保全咱们孙家,就得有一个人殉城不可!”孙嘉言推开了孙锵鸣的手:“二哥,大哥让过你一回,这一回我也让你一回,开船!”

  这说的这件事,是道光二十七年的一件旧事,那一年孙衣言和孙锵鸣都有不错的运气,孙衣言有机会参加会试,而孙锵鸣则是有机会出任同一场会试的同考官。

  在清朝官场,考生与考官有着一种人身依附关系,大名的穆彰阿、翁同龢之所以能党羽遍于朝野,关健就在于他们主持过无数次考试,而所有考中的学生就非常然成为他们的门生,而中枢颇为猜疑李鸿章,所以李合肥一辈子都没捞到一次主持考试的机会。

  主考官是座师,而同考官虽然稍逊一等,也被称为房师,这对于孙锵鸣来说,那是百年一遇的机会,只要做完这任同考官,门下就有诸多潜力无限的门生,一辈子都受用无穷,可问题在于,长兄孙衣言也要参加这一次的会试,按照回避制度,他们兄弟两人必须有一人避这一场会试。

  最终是长兄孙衣言把机会让给了孙锵鸣,他一直等到道光三十年才考中了进士,而孙锵鸣则是多了一批门生,其中两人现在还身名不显,日后却是一飞冲天,一个是李鸿章,一个是沈葆桢。

  只是这一回和道光二十七年的局面完全不同,孙衣言还可以三年后再考,可沈嘉言却是把自己的生机让出来了,所以孙锵鸣大声叫道:“停船!”

  孙嘉言的身影变得渺小起来,孙锵鸣只听到他大声叫道:“快走,二哥,诒燕就交给你照料了!”

  快船向着飞云江上游驶去,几个家仆还是架住着激动的孙锵鸣,岸上只有孙嘉言大步回城的背影:“二老爷,二老爷,三老爷说了,这次咱们孙家死了这么多人,加上他与城共存亡,总能向大清朝有个交代,你可以安安稳稳去杭州了!千万别辜负了他”

  已经看不到孙嘉言的身影,只能望见远处的瑞安城了,城内的枪声、喊杀声突然激烈起来,那应当是孙嘉言在组织着最后的抵抗,但很快又听不到枪声了。

  瑞安城看不见了,孙锵鸣无力地坐在船舱里,苦笑着说道:“是我小看了柳绝户这贼子,老三说得对,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他问自己的家仆:“咱们孙家抵御红巾贼,不,是红巾军死了这么多人,可以说是仇深似海,可是安义堡老家那边怎么保全下来?老三有什么交代没有?”

  一个孙嘉言叮嘱过的老家人回答他:“三老爷跟我们交代过,如果县城守不住了,就按他说的,在安义堡插上一半黄旗一半白旗,就说我们孙家从现在严守中立,两不相帮,还有,给红巾军准备好一万两银子!”

  “咱们孙家不支粮支差,就拿出这一万两银子!”老家人继续说道:“红巾贼一向注重收买人心,咱们安义堡是瑞安九百年的世家大族,肯树了一半黄旗,又拿出一万两银子出来认罚,多半是保全下来了!”

  “若是大清朝打回来了,咱们孙家死了这么多人,三老爷他又能与城共存亡,只是迫于形势才被迫树几面黄旗,却还是不替红巾贼支粮支差,也绝对能应付过去。”

  听完孙嘉言这一番布置,孙锵鸣却是无力地靠在船舱上,泪如雨下。

  点点滴滴,尽入碧水,徐徐向东,流回故里。

  第115章 收获

  瑞安这座古城已经在这个上午变换了统治者的旗帜,不管是大户小户,商铺店铺,现在都在门口挂着一面黄旗,而无数的白旗就扔在地上任由人们来回践踏着他。

  进城的红巾贼已经控制整座县城的每一个角落,不,应当是红巾军!人们在心底一再警告自己,现在要敬称一声红巾军,千万别为一时口快而惹出大祸事来。

  现在这些打着黄旗、裹着红头巾的红巾军以警惕的眼光在整个县城里进行巡逻,时不时还有一两位不幸的团勇头目或是绿营军官被他们押到县衙里去,不管与这些倒霉蛋熟悉还是不熟悉,大家除了投去同情的目光,什么都不敢做。

  进城的红巾军大将就是大名鼎鼎的柳绝户,不,这些红巾军已经反反复重申过了,他的统领是柳畅柳检点,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惹上祸事。

  柳检点

  yuedu_text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