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第29部分
作者:浅吻转角爱      更新:2020-11-20 20:18      字数:11514
  廉先谢完了恩,然后一行清泪流了下来,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了。

  俞树风与叶炳忠也知道这是让他们在军前戴罪立功的意思,他们也是相对无言,直到了俞树风被一个好消息振奋了一番。

  “运司!”他朝着庆廉一恭手:“运司,方才我那长随带来了一道喜讯,总兵牛德顺已经带大兵从太平南下乐清,兵进红贼老巢,事情或有转机。”

  “牛德顺?无名小卒率无名之师,如何能抵挡柳绝户这等绝世悍贼?郡城失陷,不过是时日问题罢了。”庆廉从呆滞中清醒过来了,他拍了拍俞树风:“俞道,庆廉有一桩未了心事想托付!”

  “运司请讲!”俞树风当即答应了下来:“请运司吩咐。”

  “俞道,你是温处道,处州也是你的辖区,就不必留在府城与我与叶镇台同殉城,我这就修书一封,让你立即去处州府统带援兵。”

  这是何等的恩德,俞树风只能连连恭手:“运司,运司,何必如此,何必如此,俞某愿意与温州城共存亡!”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庆廉只是甩甩手:“俞道,你是二三十载苦读才得的功名,十年寒窗才换得进士出身,与我们与叶镇台两个奴才不同!”

  奴才此语,在满清一朝很有讲究,一般来说,满人才能自称奴才,汉官不能自称奴才,但是汉人武官又是例外,即便升到一省提督的位置,上奏折还得自称奴才,否则是雷霆之怒。

  俞树风是文官,自然不用称奴才,庆廉继续说道:“我们这两个奴才的身后事就托付给俞道你了!”

  俞树风当即答应下来了:“运司放心,家中妻儿老母都托付给树风了。”

  庆廉倒是看得开了,他笑道:“我是满洲镶蓝旗,只要我大清朝一朝不倒,总有他们一份的铁杆庄稼,最不济也不过是把我那几个儿子拉出去充当西丹,若是大清朝倒了,俞道又能有什么能力替我保全家人,我日思夜想,掂记的是另一桩身后事。”

  “运司请讲便是!”

  庆廉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俞道,我是满洲镶蓝旗,监生考取内阁中书,题升侍读,保送御史,奉旨记名,补国史馆提调,道光二十三年京察一等,简放浙江温处道,二十八年蒙恩赏戴花翎,想必俞道你对这事也很清楚。”

  俞树风应了一声,庆廉继续说道:“可是总有人说我是正白旗,进士出身,我不堪其拢,俞道你知道为何?”

  俞树风也确实听说过这样的传言,甚至还风传过庆廉是靠科场舞弊才混了一个进士出身,至于镶蓝旗与正白旗的区别,俞树风以为庆廉或是从正白旗降旗到镶蓝旗,或是从镶蓝旗升旗到正白旗。

  现在庆廉这件当事人就现身说法,他说这个流言与道光十六年的一件科举舞弊有关系,那一五月,道光帝在召见新科进士时,发现有正白旗满洲进士庆廉一名,形同残废,步履甚艰。由于清朝科举考试录用旗员最重弓马,八旗子弟应试,必须首先考试骑射合格方准入场,这是不可废的定例。而庆廉既有残疾,岂能考试马步箭?

  因此道光下令查办兵部监射王大臣的责任,又亲自翻看了兵部呈上的大清会典和中枢政考,其中关于八旗子弟应试的规定是有“手疾”或“手拐”者可以免试弓马,但是庆廉形同残废,尚不止于手疾,因此斥责监试弓马的王大臣不肯认真,徇于私情,严加议处,但庆廉仍照前旨归班铨选。

  但是很快就有御史参奏兵部司员办理考试蒙混,并把庆廉得以应试的内幕暴露了出来。原来,庆廉在道光十一年就企图参加会试,被监射大臣核驳,十六年,其胞叔兵部员外郎容恩为了侄子能参加考试,与人沟通作弊,蒙混过关,不料引见时被道光识破。

  这件弊案一下子闹大了,道光帝震怒之余,一方面奖励了上次驳回庆廉考试的监射大臣,并将此次监射大臣、容恩及合同作弊的其它责任者一律革职,至于庆廉也同时被革去进士。

  但是庆廉告诉俞树风,他与那个道光十六年的庆廉只是同名而已:“那个庆廉是那彦成的孙子,与我只是同名,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这一二十年间,我无时无刻不受其扰,都说我是满洲正白旗出身,科场舞弊混来的进士出身……”

  “我已经决心与温郡共存亡,家中妻儿自有国家抚恤,不需俞道挂心,但这桩流言生前害我不浅,近日又有友人告我,编撰宣录实录的时候,将道光十六年这桩案子也给录了进去,不少不知情的人,看到那里都在对我指指点点。”

  “我只恐百年之后,旁人只道我庆廉是正白旗进士出身,再翻看宣录实录便保不住这一点身后名,只能把这桩件托付给俞道!”

  俞树风感激庆廉的大恩大德,当即:“运司放心便是,这事俞树风一定办好了。”

  庆廉大袖一挥,却是豁达了许多:“我就只有这么一桩未了心事,镇台还有什么需要托付给俞道的?”

  ……

  霍虬苦笑地问道:“瞿振汉倒是狠得下心来,不管两个儿子,一心就把府城拿下来!那我们该不该动一动?”

  旁边瞿杰也在说道:“我那两个本家兄弟,清妖牛德顺才出动一点前锋,他们就哭天喊地,唯恐失手。”

  他是知道瞿振汉那两个儿子肚子里有多少本领,让他们来守住乐清这块红巾军确确实实是有些力不从心,不过柳畅询问了一件事:“永嘉倪副帅那么有动静没有?”

  霍虬答道:“瞿帅倒是想把倪副帅那些兵都调到江南去,一齐会攻温州府城,只是倪副帅前次被调走了胡佐龙两个营头已经有些不满,现在是绝不愿意作一个光杆司令。”

  现在磐石寨内是一片繁忙景象,新建的单位才刚刚完成组建,军官与士兵之间相互还不够熟悉,入伍的新兵只是进行最基本的队列训练,甚至还没进行过一次实弹射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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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牛德顺南下乐清,倒是挑了一个好时机,因此瞿杰有点倾向那两个本家兄弟:“检点,我们是不是该动一动!”

  虽然新建单位是调不出去,但是虹军出动两三个装备洋枪的步哨应当不成问题,柳畅也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询问道:“牛德顺这厮出动了多少兵力南下?战斗力如何?”

  霍虬抢先答道:“牛德顺所部,号称七千,实有兵力两千不足,又在太平留驻了一部,至于其战力,至少我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员战将,我想应当是个无名小卒吧?”

  “那这样的话!”柳畅想了想:“给两位瞿少帅去封信,他们若是能把牛德顺这头肥牛引过来的话,我们不介意以战代练,与倪副帅联手一次。”

  第123章 肥牛

  一顶八抬大轿之上,牛德顺正同轿子边上的一位台州乡绅谈话:“柳绝户?没听说过这名字!好吧,本老爷这几天,反反复复都听过这名字几千回,但是来台州之前,本老爷从来没听说这名字!”

  旁边这位乡绅好生辛苦,得加快步伐才能赶上牛德顺的步伐:“牛总兵,千万别小看柳绝户这狗贼!此贼号称贼中最悍勇之辈,纵横于瓯江南北,屡屡大破我温台劲旅。”

  牛德顺听到这,却有很有些不耐神色:“苏镜蓉,你是站在咱们大清朝这边,还是站在红巾贼那边?你瞧瞧我这精兵劲旅,就是与杨辅清、石达开统领的大军都不逊色,何况是小小一个检点而已。”

  这位苏镜蓉是台州有名的豪强,平时任侠义气,招揽了许多亡命之徒,又有功名在身,还替官府平定了好几次民乱,黑白两道都能横着走,可以说是台州府第一条好汉,一听这话仍旧是苦口婆心地说道:“牛总兵,牛总兵,不可孟浪,万万不可孟浪!”

  牛总兵却是轻轻一声笑了:“我在皖南刚刚战败杨辅清,知道那是谁?那是太平天国的国宗,一等一的大将,小小一个柳绝户又岂能在话下!”

  “昔日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日让我牛德顺十日收复全温!”

  苏镜蓉一听这话,却是停下了身子,他暗自骂了一句:“竖子不足以成事!”

  他知道这牛德顺的底细,与柳绝户统率的悍勇之贼相比,这牛德顺的一千多兵马即使不是一群任人宰割的肥牛,也是一群送上门去的羊群。

  这牛德顺自称是二品总兵,却不说他是哪一镇的总兵,后来知道底细的人告诉苏镜蓉,这莽夫不过得了一个总兵衔尽先补用的名义而已,实职不过是一个游击罢了。

  至于他统率的军伍,或是乡间的土勇,或是招募来的潮勇,或是收降的天国叛军,还有不少一些从其它营头的逃兵,总共才有一千余人,其中半数还是他从严州府撤下来后招募的新兵。

  这牛德顺也是个世家大族公子,平时吃喝嫖赌十分在行,太平军过境的时候,破了他们家的围子,为此他决心替父报仇,就拉起了这支武力。

  前次在皖南借友军之力,侥幸胜了太平军两次,但是遇到太平军大队的时候,他牛德顺又是个转身就走的强人,没受什么损失,结果邓绍良对他看不眼,找个机会就把他扔到了严州府。

  而这次要从严防调兵,严防的守将第一时间就给牛德顺加了一个总兵衔尽先补用的名义,把牛德顺这几百人扔了出去,甚至还说了一句:“牛德顺这头肥牛,败事未必有余,成事必定不足,严防用不着这样的队伍。”

  牛德顺第一次独立统率大军,感觉十分良好,把一切大小权力都抓在手里,沿路过境又捞了不少好处,还新招揽好几百潮勇、台勇、闽勇、土勇加入自己的部队,那更是信心十足了。

  对于红巾军的战斗力,他也曾又惊又惧,只是和雁荡山的红巾军稍一接触之后,立即改变了看法,不足为患,绝对不足为患,与皖南的太平军相比那简直是相去甚远。

  他一下子胆子就壮了起来,甚至甩开连前几天言听计从的苏镜蓉:“区区红贼,指日可破了!”

  只是看着坐在八抬大轿里的牛德顺,苏镜蓉却是转身上马,望着一眼这支眼下士气还不错的队伍,看着一面面绿旗,看着穿着号衣的兵勇,心底微微一叹:“牛德顺此部,指日必为红贼所破!”

  他暗中想道:“可惜,可惜,若是这头笨牛能听我一言,纵便为贼所破,也能保全大部,现在倒好,是给红贼送上一顿肥牛火锅。”

  “只是这笨牛一败,台州门户大开,红贼必然借机大举北上,我既然想成就一番事业,又受过段道台的大恩,必然要与红贼竭力一战,只是如何应付红贼,恐怕还要与以南兄好好商量一番。”

  想到这,苏镜蓉催马就走,心里想到了许多对付红巾军的毒策:“我们台州民风悍勇,民团四起,又有我等强人主持,必定让红贼有去无回。”

  而牛德顺也掀开了轿帘一角,看着苏镜蓉熟练地驭马离开,心中一喜,却是对身边的轿夫喊道:“慢点,慢点,悠着点,告诉下面的弟兄,给本总兵找个漂亮点的娘们来,今天晚上要演一回牛魔王大战铁扇公主!”

  “还有!”他是世家子,不习惯骑马,倒喜欢坐轿,即使从军之后也没改变这样的习惯:“明天一早,我们直扑乐清县城,拿下了县城,让兄弟都乐一乐!”

  “苏镜蓉这厮尽学娘们,说什么柳绝户悍勇无匹,烦得老子走走停停,险些误了大事!”

  他仍坐在轿子里指挥全局:“兄弟们,就是有柳绝户又怎么样,这乐清县城咱们牛字营是拿定了,若是柳绝户敢挡咱们的道,咱们就用半个时辰的时间收拾他这些悍贼!”

  “柳绝户绝对不足为患,这一路过来,红贼有多少战斗力,你们也是清楚的,不就是一群拿起农具的农夫罢了,不堪一击,不堪一击,柳绝户即使稍稍悍勇些,也是不足为患,我看不是这柳绝户太强,而是这温处的绿营兵太豆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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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牛德顺怎么也是经历过几场大小战事的人物,总有些布置:“告诉弟兄们,打开了乐清县城痛快三天,让大家都多卖力气,还有子药炮弹,明天都给我全部用上,不要吝惜!”

  ……

  “汀兰姐,这是洋兄弟刚刚翻译好的北华捷报!”

  与杨长妹不同,石汀兰是个特别聪慧的女孩子,她的智慧与美丽一向都是杨长妹所望尘莫及的。

  只是这样的美人儿,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缺点,石汀兰的缺点与他的哥哥一样,那就是多谋少断,关健时候下不了决心。

  这一次好不容易离开了天京,通过洋兄弟的关系到了上海,但是石汀兰又留恋起天京的美好生活,在天京城,她是国宗,是王姑,是功勋,不出门都有几十号姐妹随时侍侯着。

  因此她找了借口,准备在租界好好逛一逛,这一逛就是五六天时间,似乎把去温州府的事都忘在了脑后。

  倒是杨长妹在租界东奔西走,很快就在几个洋兄弟的帮忙之下,打通了好几道道节,而现在她手里拿着的就是刚刚翻译好的北华捷报——这是整个中国最好的英文报纸。

  “北华捷报?”石汀兰看了杨长妹一眼就知道她的来意:“你还是要去温州?但是温州根本没有我们天国兄弟,就是那个柳畅柳检点都是冒牌货!”

  但是杨长妹有着自己的坚持:“你看了再说!”

  “我现在觉得天京也不错,那样的日子你不留恋?当然现在在租界我也开心。”

  石汀兰总是拒绝提到了温州,只是她拿起杨长妹拿来的译文,才看了两眼就吃了一惊:“红巾军向福建进攻?”

  这篇报道的标题是:“机会还是挑战?福州港面临红巾军的威胁!”

  “作为中国五个重要的通商口岸,福州港始终是对外国人不友好而著称,在那里经营的欧洲商人只能保有最基本的微薄利润,这一情形从福州港开放以来一直没有改变。”

  “但是这一格局可能将有变化,在一八五三年席卷半个福建省的小刀会叛乱之后,中国政府在这一地区的统治是极其脆弱,而曾为本报提及的红色头巾叛军正企图占领福州港,如果他们的意图得以实现,那将是小刀会事件之后,又一座通商口岸为叛军控制。”

  “在最近的一系列战斗中,叛军成功达到了他们的所有目的,他们攻占了瑞安县,并牢牢控制地平阳县,整个温溪都处于他们的控制下,并企图肃清政府在温州府的最后据点——温州府城。”

  “根据本报所了解的情况,府城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而清国政府的官员也不忌讳这一点,因为政府军在前期的战斗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兵力,现在保卫府城的只是一小部分战斗力较差而且打过败仗的部队,但是政府官员表示,这只是一次战略撤退,他们将尽快夺回整个温州府。”

  “但是一位军事观察家表示,政府军很难在短期内夺回温州府,而恰恰相反,红巾军已经决心夺取福州港,他们的先遣部队已经越过省境线,企图夺取福鼎县。”

  “在攻占温州府城之后,大部分红色头巾叛军都将南下加入攻击福州的行动,这些部队将达到两万到三万名之多,据说还包括了叛军中实力最强的柳将军的部队,根据我们获得的一些消息,柳将军和红巾军都获得了一些过时的欧洲轻武器,但是数量很少,即便如此这些轻武器仍能在战斗起到关健性的作用。”

  “接下去爆发的大规模战斗,将决定谁将是这座通商口岸的主人,谁将是整个福建省的主人!”

  石汀兰在看过这段文章之后,果然改变了主意:“福建?福州?这果然是非常好的机会!”

  她记得离开天京之后,他的哥哥和一些天国的高级将领反复谈及了太平军进入福建省的问题,甚至还在地图上进行了多次推演,她必须为哥哥的事业考虑:“长妹,我听你的,我们去温州!”

  第124章 列阵

  乐清县城以北的大道之上,现在已经是一片繁忙景象。

  在黄旗之中夹杂着几面不怎么显眼的红旗,让熟悉红巾军的乐清农民觉得有些诧异,但战旗之下的队伍却是让他们看得眼花眩乱。

  密集的队伍中时不时相互发生一些小小的碰撞,有些时候肩上的步枪都会撞在一起,军官们在队伍里大声叫道:“加快速度,加快速度!按连队排成射击队列,按连队排成射击队列!”

  六个步兵连队把整个大道的两侧都占据了,龙枪营在左边,楠溪营在右边,中间则是放列的炮兵阵地,而步兵营的中间位置,也还有一个炮兵阵地。

  军官们整理着连队的位置,甚至还有军官拿出绳子来检查眼前的队列是不是排成了一条直线,而瞿杰正在与磐石连的连长孙胡子进行着交谈:“老孙,这也太夸张了吧!检点都说牛德顺那厮不过是无名小卒,想必战力不强,怎么还这么兴师动众,对付这么一头笨牛,咱们龙枪营足够了!”

  孙胡子和瞿杰在历史上没有什么关系,他倒是同霍虬的关系更好一些,磐石连与楠溪连也一向配合得很好。

  但也是因此如此,柳畅在分营的时候,特意把磐石连调入龙枪营,他看了一眼瞿杰这个新上司,然后再说道:“这是妥当的办法,楠溪营那边不是牛刀哨吗?杀鸡要用牛刀,杀这么一头笨牛,自然得用我们龙枪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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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杰笑了起来:“没错,就让这头笨牛长些见识,让他知道我们虹军的厉害,这一仗,咱们龙枪营要多卖力气,关健时候就用得你们磐石连!”

  “营长放心!咱们磐石连的口号就是坚如磐石,什么时候都能派上用场!”

  这么一说,瞿杰一下子显得开心起来,他拿起了单筒望远镜往远方看了看,企图找出那只笨牛的身影,却什么也没发现,只是退下来的探子跑向了柳畅所在的位置。

  现在的柳畅,几乎是整个虹军唯一能随时骑在马上的人,他有好几匹性格温驯的小马可以随时准备更换。

  他现在就骑在一匹蒙古马关注着大道上的情形,一边听着侦察兵的报告。

  而瞿杰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龙枪营之上,他朝着背后的炮兵阵地喊道:“现在咱们龙枪营就数你们炮队没有名号,大家多卖些力气,把这只小鸡当肥牛来斩,用战功换一个响当当的名号来!”

  在大道上放列阵地的两个炮兵连,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名号,野战炮兵连被称为“雷霆”连,攻城炮兵连则被称为“万钧”连,合起来就是雷霆万钧的意思,很符合炮兵部队的形象。

  而营属炮兵连,无论是龙枪营还是楠溪营,新成立的炮兵连都暂时没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而是直接被称呼“龙枪营炮兵连”、“楠溪营炮兵连”,他们的军官与士兵都在准备为自己的连队刻上一个光荣的名称。

  “营长,那头肥牛就交给我们了!”

  炮兵连的士气很高,他们只是有一点点担心:“问题是这头笨牛如果真是只小鸡的话,凭借这么一点功勋,我们怕拿不下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啊!”

  正说着,前方终于响起了零零星星的枪声,接着石云庆的前锋连与施退季的安海连都退了下来,只是他们虽然是在退却,却是有板有眼,一点也不显得混乱。

  看着这两个连队从各个连方队中间的退下去,瞿杰喊住了石云庆:“老石,你们在前面打得怎么样,那头牛行不行啊?”

  “那头牛,不太行啊!”石云庆当即回应瞿杰:“你看咱们这么从容地退下来,没拉下一个彩号,就知道那头牛肚子有多少货色,咱们打了一排排枪,打死打伤他们二三十人,如果不是我们两个连队人数少些,我们也敢包打这头牛!”

  石云庆这么一说,瞿杰已经对牛德顺部有了基本的了解,他转身对孙胡子说道:“我不是说了,检点这次是太兴师动众,只是没想到以为来的是头蛮牛,至不济也是只阿猫阿狗,没想到来了一只小鸡。”

  “来只鸡也要当牛打!”孙胡子回答他的问题:“当然这只鸡不用我们出手,让奋勇连上去也行啊!”

  奋勇连是整个虹军系统之中,完全不受连队编制影响的单位,这个奋勇连担当着训练新兵、改编俘虏的任务,还要承担一些简单的勤务,因此人数一直在不断膨胀,现在维持在两百六七十名左右的规模,但是论战斗力,还是比安海连和先锋连这种辅助部队要强一些。

  瞿杰觉得孙胡子说的不错:“我算是明白检点说这次以战代训的意思了,根本就是拿这只鸡来练练手!”

  这一次柳畅动员的兵力与预定中攻击台州的兵力差不多,把那些新成立的辅助单位辎重连、担架排、工兵连都拉出来了,算是一次进攻台州的总演习。

  正说着,有眼尖的军官说道:“来了,那头肥牛来了!”

  瞿杰当即拿起了自己手上的单筒望远镜,这可是稀罕货,在整个虹军之中只有那么几具而已,只有那些资格最老的高级军官才有资格拿到一具。

  只是瞿杰没看到清军的大队,倒是第一时间看到了一座八抬大轿,颜色是很俗的大红色:“得了?这头牛还坐着红轿子上战场?倒是有趣了,告诉各连,不要把这只小鸡吓跑,把他们放近了再说,一定要放近了再说,千万不要吓跑了小鸡!”

  “前面有大队红贼在前面布阵!”坐在轿子里的牛德顺一听到这个消息,终于叫道:“停停停,让老子下轿先!”

  他下了轿子就能看到红巾军的布置,红巾军直接在扼制在往乐清县城的大道之上,架了好些大小火炮,还有一个个方队,只是他一下子就觉得眼前这支红贼好玩极了:“这队红贼倒是有趣了!见了我牛德顺大人率大兵杀到,不但没跑,反而列队来欢迎我牛总兵!”

  “来!”

  他这么一说,当即有亲兵送上一具单筒望远镜,他睁大一只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对方的布置还算严密,至少牛德顺找不出什么漏洞来。

  六个方队都站得挺方方正正的,还有四队红贼的炮兵,估计在这里布防的红巾贼怎么也有近千人,当即又有人贴着牛德顺的耳边说了一句,结果他兴奋起来:“原来这就是柳绝户的队伍啊,我看也不怎么样,一般,一般,很一般,亏他们吹到天上去。”

  只是一想到柳绝户算是红巾军的悍贼,他就想找个小路饶过去:“对了,除了这条大道之外,还有什么小道能抄袭乐清县城的?我牛德顺运筹帷幄,决策于千里之外,绝不同这股红贼作义气之争。”

  只是向导告诉了牛德顺一个令人泄气的消息:“总兵大人,要去县城,不管怎么样走,都得从这条大道过去。”

  “这样啊……”牛德顺犹豫了一会:“本公亦有智珠在握,让后面的队伍快点跟上,跟上,跟上!”

  大道上的六哨红巾军,四队炮队早就列好阵了,一直就扼制着大道,小半天过去了,这支红巾贼始终都是纹丝不动,就一直守得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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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据寨死守!”牛德顺一屁股又坐回轿子上了:“这是个机会,该怎么办才好!”

  象他这样的世家子弟,虽然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但总有些小聪明,因此他再次从轿子里出来的时候,提了一个包裹出来:“弟兄们,眼前就是红巾贼的最后一道防线了,冲破了这里,前面就是乐清县城了,进了县城女子银子金子房子,应有尽有!”

  “还有!”他把手上的包裹解开往地上一升,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条,让人一下子就眼花瞭乱了:“哪一个把柳绝户那贼子逮住,就是对面那个骑在马上的小娃娃逮住,这些银子金子,就都是他的了!”

  他这么一鼓动,牛德顺手下这群乌合之众一下子就振奋起来,牛德顺见时机差不多了,当即叫道:“本总兵也同你们一块冲锋,就坐着轿子和你们一起冲锋!炮队,把子药都给我光了!”

  枪炮声一下子就响彻起来,牛德顺的部队在停顿了半个小时之后,开始朝着占据大道的红巾军开始攻击,他们施放着枪炮,大声呼嚷着就朝着柳畅所在的方向冲过来了。

  柳畅骑在一匹蒙古马上,这匹小马虽然温驯,但在枪炮声中,却显得有点不安起来,柳畅也不自觉握紧了缰绳,就在这时候,一个俊秀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帮柳畅牵住了马。

  “周连长?你怎么不指挥自己的连队作战?”

  周秀英的脸上虽然带着甜甜的笑容,可她的背上还背着那把一米多长的斩马刀,倒是杀气凛凛,她一边替柳畅牵马,一边说道:“这是霍营长的命令,何况杀这么一只小鸡,牛刀哨不用我指挥也没问题!”

  正说着,牛德顺的队伍已经越来越近了,柳畅在马上也笑了:“周连长,我们要不来赌一赌,几轮齐射能杀掉这只小鸡?”

  没等周秀英回答,他已经大声命令:“准备!准备射击,瞄准,瞄准!”

  第125章 大捷

  柳畅的手已经举了起来,随时作出了挥下去的准备。

  秀英已经用银铃的声音抢先回答:“十轮,虽然是杀只小鸡,怎么也要十轮排枪才能打倒这么多小鸡!”

  柳畅看着周秀英那优美的背影,他骑在马上,还能多看到一些东西,心中一美,却是轻声回答了一句:“我估计只要六轮,六轮排枪打不跨牛德顺,我把柳字倒过来写!”

  说着,他左手奋力一挥:“虹军!放!”

  伴随着柳畅有力的动作,整个虹军重复了他的命令:“放!”

  将近七百杆步枪,不管是燧发枪还是击发枪,都在这个瞬间按下了板机,枪口跳动着射出了致命的弹丸,一片白烟组成的云雾笼罩在所有的方队上方。

  比方步兵们来说,炮兵的动作稍慢一些,但是一尊尊火炮很快发出了呼啸,炮口的霰弹、铅子、实心铅弹发射出去,在冲上来的清军队形中无情进行屠杀。

  仿佛是龙卷风扫走的农田,柳畅骑在乘马能清楚地观察到整个战场,一千多名清军狂呼着向前冲击的队形一下被中断了,这一轮枪炮轰鸣的效果非常不错,一下子就打倒了几十人甚至上百人,但是整个清军的队形仍然在高度前进。

  倒是小看了牛德顺这只清军的战斗力,柳畅大声命令:“装子弹,装子弹!自由射击,自由射击!”

  官兵们都在重新装填着弹药,而清军的旗帜还是向前走了七八步,然后就扔在地面,举旗的士兵扔下了旗帜,发足向后退去,而同一时间,整个清军的大队都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发呆地望着左右,看着前方,甚至还发现自己就踩在战友的尸体之上。

  “龙枪哨!放!”

  “呯呯呯!”

  率先完成装填的击发枪开始了轰击,在清军队形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接下去快步前进的清军终于如同雪崩那样退下来:“快跑!快跑!”

  原来是清军并不是象柳畅想象的那样有着很强的战斗力,只是刚才无意识地一路向前前进,而现在他们突然反应过来了。

  整个清军大队就象雪山滚下来的大雪团那样,越滚越多,而这时候,虹军的第二轮排枪齐放已经开始了,完成装填的燧发枪轰击着战场上任何活动的目标,时不时就有人被枪弹打中,造成更大的混乱。

  柳畅心情很好,笑了笑:“这只小鸡太嫩了,看来我和周连长都猜错!”

  他又低下头去,看着周秀英那洁白的颈部,还真是个美人啊!

  只是他下一刻就被周秀英的动作吓了一跳,只见周秀英扔开了缰绳,随手就从背上取下了斩马刀,然后快步飞奔,朝着楠溪营的方向喊了一声:“牛刀连,上刺刀,跟我冲!咱们杀鸡去!”

  突然失去控制的蒙古马在枪炮齐放的战场突然变得有些狂野起来,柳畅好不容易控制住战马,却看到整个牛刀连都在周秀英的统带之下朝着对面发起了冲锋,不!是整个楠溪营都发起了刺刀冲锋,接着龙枪营也加入这个步伐,整个战场杀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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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连炮兵连的一部分军官的士兵也扔下了火炮,取出随身携带的自卫兵器加入了冲锋的队列,整个战场形势因为周秀英的这个举动而为之一变,现在连辅助部队的官兵也加入了冲锋。

  而双手握紧斩马刀的周秀英已经看不见了,柳畅摇了摇头:“不止是个美女,还是个野姑娘啊!”

  只是他心底又有些微微的失落。

  ……

  牛德顺正掀起轿帘往外看,只看着眼前这支红巾军在正面架起几百鸟枪,要与自己比拼一番火力,心情轻松起来,觉得自己已经稳操七八分胜券,手指在大腿上弹个不停:“今晚上,该怎么样好好乐一乐?”

  一想到这,他习惯地放下轿帘,等会就是双方乱枪对轰的场面,他牛大少除非万不得已,这种尸山血海的大场面越少见越好,只是这一批山野村夫,拿起几杆鸟枪就想同官军对轰枪法,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很有节奏地想道:“今天灭了这一股红巾贼,明天该不该渡江去救温州府,独占了这一份奇勋。”

  只是刚想到这,就听得对面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一阵轰击,接着仿佛无数冰雹破空而来,又好比排山倒海一般,耳边多了不少呻吟与掺呼,还有步兵扑通倒地的声音,都化作一片交响乐。

  牛德顺很随意拿起了一把腰刀,微微一笑,想掀开轿帘大声呼唤几声,却见自己的八抬大轿都停了下来,他一下子就怒了,用力掀开轿帘,却见一个轿夫扑通一声就倒在他身上,他随手推了一把,却同这血人撞在一起。

  “可恨!本总兵新制的朝服,就这么毁了!”

  沾了不少血污的牛德顺用力才推开轿夫的尸体,只是才看了一眼就知道坏了,他眼前是一片苍茫,不……是一面面黄旗与红旗下的红巾军,他们头上的红色头巾成了牛德顺眼中最显眼的目标。

  我牛总兵的两千大军哪去?

  他在轿帘里东张西望,倒是看到好多具尸体与还在挣扎的重伤员,对面的红巾军排枪齐放,不知道打过来多少枪弹,在他精心经营的队伍中造成更大的伤亡。

  “该死,我不该不听苏镜蓉的良言!”

  一盆冷水浇了下来,牛德顺一下子就醒了过来,他直接就从轿帘里跳了出去,寻找自己的队伍。

  对面一员女将提着斩马刀带头杀了出来,接着成百上千的红巾军也提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杀了出来,杀声惊天震地,直把牛德顺吓得转过身来。

  却见那些残兵败将已经一塌糊涂地往后跑,倒把他牛德顺给扔在轿子里,才一会功夫,轿夫也没影了,倒是有一队台勇看起来不错,似乎还在守在那里。

  但是牛德顺仔细一看,这一队台勇全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当即撒腿就跑,只见他明明已经落后了几十步,但是动作敏捷,眼见就要追上跨下去的清军大队。

  对于这些不坑一声就把自己一个人扔在战场上的兔崽子,他已经想好了无数种处置的办法,只是他跨出下一步的时候,就只觉肩头一痛,半个身子都不属于自己了。

  他好一会才发现自己中了一弹,掺呼一声,却是不顾身上中弹,浑身都是血污,又追了五六步,却已经被溃败的清军拉得远远了。

  他觉得自己跑不动了,就决心就重新回身跪在地上向红巾军投降,只要保得小命在,一切都好说,哪料想才一转身,还没停稳身子,就见一片刀光斩过,接着一员英姿飒爽的女将一脚踩过了牛德顺的尸体。

  牛德顺浑身是血眼见不活,却还滚在地上作着最后的挣扎,作着最后的交代:“曹贱人,我下辈子再跟你算帐,曹贱人,我活不了,死也要找你算账,我牛德顺作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只是蜂拥而至的虹军将士根本没有心思听到牛德顺的最后遗言,纷纷直接跃过他的尸体追上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清军,大声叫道:“缴械不杀!投降不杀!”

  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了!

  ……

  “检点,战果已经初步统计出来了!”霍虬十分兴奋地报告:“清妖牛德顺部已经为我全部歼灭,一个都没有逃走,共击毙总兵牛德顺以下一百零八名,俘虏八百四十三名,此外还收容清妖重伤员两百四十五名!”

  柳畅关心的是虹军的伤亡:“我军伤亡如何?”

  “初步统计,共有四十七人伤亡,其中战死六人,重伤十九名,收容病员三十七名,此外有十六名失去联络……”

  在这种全面胜利的情况,失去联络多半是逃亡的代名词,因此柳畅点了点:“这次演练各营各连表现得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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