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第42部分
作者:浅吻转角爱      更新:2020-11-20 20:20      字数:11529
  虹军最显赫的位置之一,只是他通晓文墨,读过书懂得不少道理:“只是我出任黄岩知县,检点可有什么叮嘱?”

  柳畅当即回复说道:“新县令自当有新气象,我们不是伪清,不必有那么多苛政弊端,纵然不能尽数清除于一时,但是也要爱民如子,明镜高悬,你应当知道如何去办?”

  冯思贤恭恭敬敬地听完了,当即回答:“我就职之后,一定勤勤勉勉,把这黄岩一方热土替检点管好!”

  “你不是替我管好这黄岩百里江山,是替我们汉家山河存一分元气,我也没有别的叮嘱,现在兵事频繁,要力求爱惜民力,力戒骄奢,绝不可轻易大兴土木。”

  太平天国失败的经验很多,骄奢算是极其重要的一点,且不说一进入天京,天王、东王以下都是大兴土木,大事修缮王府,就是名声甚好的忠王李秀成、侍王陈世贤等一力效仿,稍有安定就大事修缮王府,苏州忠王府的奢华程度,让清朝官员都大为惊叹。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整个太平天国体制都沾染了一层骄奢之气,无限制地滥用民力,在这种情况下成就大业就艰辛无比。

  而现在柳畅更只有两县的地盘,自然要格外瑾慎,冯思贤读过不少史书,见识亦不浅,又十分清楚许多县衙的弊政,当即答应下来:“检点放心便是,思贤小心一定把黄岩县内管得井井有条,决不敢滥用民力营建。”

  柳畅点点头:“百里侯本来就难当,现在既是战时,黄岩又是新复之县,这就更难当了,你有什么要求没有?”

  冯思贤只是问了一句:“那标下的副营长之职,是否要交接出去?”

  柳畅告诉他不必交接:“正是你有黄(岩)太(平)的副营长之职,你才能出任这个知县之职,军事没有行政支撑,不能成事,行政没有军事支撑,则会跨台!”

  他继续说道:“之所以会点你来当黄岩知县,关健就是于你与施退季相处得好,听说你与施得平、施得安兄弟相处得也很好,那就更好了!只是你以后的本职是黄岩知县,这一点你要搞清楚了。”

  柳畅的意思是让冯思贤主抓县政,冯思贤也深以为然:“思贤以后一定常驻黄岩。”

  柳畅又说了一句:“你要知道,慈不掌兵,可是执掌一方县政,却非得有慈悲之心不可,只是这两者的尺度怎么掌握,就得靠你自己了。”

  冯思贤又点了点头,他又问道:“那黄(岩)太(平)独立营的兵力应当如何分配?现在黄岩独立连只是一个架子。”

  他既是黄岩知县,又兼有独立营的副营长之职,可以说是得天独厚,可是柳畅也说得十分清楚,之所以选他出任黄岩知县,就是他能与施退季与独立营的人相处得很好,上一任就拥有用兵的便利。

  只是现在的黄岩独立连虽然建立起架子来,但全连只有五十余人,只是一个加强排的水平,而且成份也很新,不堪大用,守备尚可,打野战进攻就非常勉强了。

  “黄岩独立连肯定交给你统带,太平独立连以后可以考虑担当太平县内的守备,安海连及炮兵排担当两县之间的救火队,只是现在主力还在继续在外出征,暂时你手上只有黄岩独立连可以统带。”

  “请检点放心,我一定把黄岩独立连带好,只要冯思贤在,黄岩县就在!”

  柳畅没想到被视为儒将的冯思贤也有这么刚毅的一面,不过他倒是说了一句:“光靠一个黄岩独立连守黄岩全县,你有这个信心,我还没有这个信心,回头让龙枪营调一批干部与训练好的新兵来,先把你们黄岩独立连的架子搭起来。”

  这次进军黄岩,各营已经招募了五六百名新兵,如果攻破黄岩县城的消息,前来投军的新兵还会成倍增长,要知道侍王李世贤在台州可是带走十万新兵,光是太平一县,投入太平军者就达万人。

  但是如果论新兵的训练质量,还是论龙枪营练出来的新兵素质最佳,这与部队的传统与历史大有关系,冯思贤当即点头:“独立营也招募了一批新兵,但是怎么也比不上我们龙枪营带出来的。”

  有一个完整的连队,他的信心就更足了,只是柳畅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光靠独立连的话,成份太新,还得有臂助不可。”

  张承业已经明白了柳畅为什么让冯思贤过来与自己见面,他是本地人,又有一支台勇,以后就是受冯思贤调度了,听到现在,他以为柳畅口中的“臂助”必是自己。

  只是柳畅却是告诉冯思贤:“龙枪连的白善叶还记得吧?”

  “记得!我们都是龙枪哨的老人,一起参加了乐清县城平叛战斗!”冯思贤告诉柳畅:“我们差不多是同乡,就只隔了七里地,听说他这次中了清妖的枪伤?”

  “没错,中了清妖两弹,行动不大利索,因此这次出征他便留在黄岩县城养伤,我把他与龙枪连的一个击发枪排一并留下来,有信心没有?”

  “没问题!”冯思贤当即应道:“绝对有信心!”

  光靠一个新成立的黄岩独立连,或许还有些问题,但是再加上白善叶与龙枪连的一个击发枪排,就是上千民团来攻击黄岩县城,他都有绝对的信心。

  何况柳畅直呼白善叶与龙枪连,那绝不是后来扩编出来的新连队,而是那个最老的龙枪第一连,龙枪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关健时候能一锤定音!一想到又和自己的老连队在一起,冯思贤就有了绝对的信心。

  总算到了介绍张承业的时候,柳畅向他介绍张承业:“这位张承业张老哥,也算是我们虹军的老朋友,想必你们也是熟识了,现在我和他谈好,招募张承业所部协助防守黄岩县城,壮勇一员包住包住包柴火包衣装,每月给银四两二分,具体细节你们自己谈便是。”

  “那是甚好!”冯思贤是虹军中是出名的好相处,他当即和张承业握起手来:“以后咱们就一起共事了,要精诚合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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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要精诚合作!”张承业告诉冯思贤:“只是壮勇的钱粮检点定下来了,这头目每月……”

  冯思贤却是打断了张承业的话:“张老哥,先别急谈这些小事,检点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柳畅当即笑了笑:“找你来,就是知道你这个与大家都相处得好,但是关健骨头还是够硬的,是绝对靠得住,你是我们虹军第一个知县,我给你充分授权,你现在先把自己的班子建立起来,除县丞一员之外,人事暂时由你任命,不过……”

  柳畅已经想起了高梁材那个知府的任命:“原黄岩知县高梁材已经归顺虹军,现本检点已经委任他为台州知府,是你的该管上司,训导、典史之类的任命,你要向他报备,施政上充分尊重高知府。”

  这有点后世省管干部、市管干部与县管干部的区别,而且现在县丞并没有到位,冯思贤可以真正说是大权独揽了,虽然有府县同城之忧,但是高梁材是刚来投的降官,而冯思贤却是龙枪连的老人,谁能占据主导地位不言而寓,因此柳畅也只是提了一句“充分尊重高知府”。

  但是冯思贤却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当即说道:“属下一定与高知府好好相处,何况属下还要借重高知府的那队广勇。”

  他已经想到高梁材招募的那队广勇,高梁材既然就了虹军这边的“伪职”,那他就没有回头路,而他那支广勇也可以派上用场了。

  冯思贤算了算实力,现在手上有一个独立步兵连、一个击发枪排,还有两队壮勇,以其留在黄岩养伤的部分伤兵与一部分后方单位,足以支撑黄岩县城的守备了。

  只是下一刻冯思贤就问了一句:“检点,这次打开黄岩县城抓到的俘虏该怎么处理?”

  第170章 支持

  冯思贤说到俘虏,柳畅也想起来了:“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这次黄岩战斗守城的清军兵勇不下三千名,战斗被击毙击伤者不过三百名,其余的清军兵勇随陈世忠北逃临海者不过三四百名,还有很大一部分本地的土勇趁乱换了便服躲藏或是逃往乡下,但被俘的清军兵勇总数仍达到一千五百之多,这还不包括清军遗弃的一百多名重伤员。

  这些俘虏可以是黄岩县城之内的最大建议,别的不说,光是给一千五百名俘虏管饭就是一件大问题,柳畅只能命令龙枪营临时找来几石米,弄了一顿清粥给俘虏喝下了,至于具体的清理俘虏工作还要继续进行。

  这是十分琐碎的工作,混在俘虏之中的清军军官与团练头目必须甄别出来,而剩下的俘虏之中,柳畅至少准备吸收一半的精壮充当补充兵,而老弱俘虏在经过教育之后才能发给路费释放。

  总而言之,这是一件非常复杂的工作,但这件事怎么也离不开冯思贤这位新知县的配合,因此冯思贤开口说道:“部队主力驻在城内的时候,这一千五百名俘虏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主力如果出动的话,那这些一千五百俘虏就是大麻烦了!”

  作为黄岩一县的镇守官,他可是很清楚如果这一千五百名俘虏如果在县城之内生变是怎么一个危局,那时候县城之内的总兵力也不过是一连一排加上两队壮勇,能不能弹压下来俘虏的闹事都是一个回事。

  他提出建议:“如果可以的话,各营可以先吸收一部分俘虏作为教导队的新兵,如果信不过他们的话,扔到惩戒营也行。”

  柳畅表示同意:“精壮俘虏即使不能派上用场,充当辎重兵也没问题!”

  这是送上门来的人力资源,不好好利用一番可惜了,旁边张承业倒是壮着胆子说了一句:“检点,冯知县,我倒是有个主意,这些俘虏有不少我的同乡,我现在手上刚好缺人,不如招一批到我的壮勇里去。”

  柳畅没回答,倒是冯思贤问了一句:“你现在有多少人?”

  张承业当即答道:“有三十多人。”

  冯思贤当即和他探讨起细节来:“那便让你招募四十人,不能再多了,这可是按日按人头发粮发饷,若是跑了,我找你算账!”

  张承业当即答应下来:“都是我的同乡,信得过,信得过!”

  对于这位点清工的结算方式,他倒是习以为常,很多时候县太爷甚至亲自每天清点他们的实有人数,而柳畅已经答应下来:“我让各个营头尽可能多吸收一些俘虏,还有关于张承业老哥的事,你们俩具体谈吧!”

  这是送客了,张承业当即与冯思贤起身告辞,他们在外面商谈了好一会,才谈下了张承业个人每个月的军饷是一百五十银圆,公使钱另外计算,但是他必须把这队壮勇管好,加上从柳畅那边得到的三百银圆,现在张承业也是得意洋洋:“想不到老子现在也是一个月收入五六百块银圆的大人物!”

  他召集自己的一队弟兄先把一千五百银圆的犒赏领回去,至于多余的三百银圆,他与管钱财进出的杨长妹说好了,暂时先存在杨长妹这边,他需要用款的时候再拿回去。

  这样一来,就是一个完美的贪污,谁都不知道他一个人从中就拿了三千六百银圆。

  现在他那帮壮勇都是酒饱饭足,张承业大声叫道:“这次打开黄岩城的一千五百银圆赏格,老子一块银圆都不拿,都分给兄弟们,受伤的弟兄汤药费加倍,接下去我们听冯知县的,冯知县便是咱们的雇主了!”

  “包吃包住包柴火包衣装,每月再发四两二分银子!”张承业转述的条件让他手下这帮骨干都欢呼起来,何况后面让他们更心动的事:“接下去队伍就要壮大,随我去小校场那边挑四十个靠得住的老朋友出来!”

  冯思贤看着张承业故作豪爽的资态,却是摇了摇头,他跟着张承业到了设在小校场的俘虏营之后,和这里的看守交待了几句,先回了独立营的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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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担任了黄岩知县,柳畅说得很清楚,他主职是知县,要主抓县政,而独立营的副营长则是兼职,但这个知县又绝对不能缺了独立营的支持,他第一件事就是尽可能在独立营这边争取一些支持。

  “黄岩知县?”施退季和他谈事的时候,手里正捧着一杯茶,只是冯思贤话没说完,他的茶杯已经摔在地上:“老冯你要当黄岩知事。”

  “没错,检点抬爱,让我担此重任,思贤的身子弱,担不起这重任,所以得请营长多多支持。”

  施退季首先想到的就是柳畅这人算得真是深远,一想到他在瑞安时就已经布下张承业这颗棋子,今天张承业阵前举义,把虹军迎进了黄岩城,不知道减少了多少伤亡,而他当初把冯思贤调到独立营,应当就是已经算好了今天的人事操作吧?现在冯思贤出任黄岩知县,绝对是人地两宜。

  一想到这个黄岩知县,施退季那就在心底大流口水,知县品级不高,才是七品官,却是真正的百里侯,全县数十万口丁尽在一人掌握之中。

  他虽然也是乡绅出身,但是只能算是寻常世家,看着知县下乡,往往带着上百人马,威风八面,平时那些威震乡里的大人物个个恭恭敬敬,战战兢兢,自己这等小人物连在知县大人面前露个脸的机会都找不到。

  可是今天自己的副手就被柳畅委了黄岩知县,虽然他是龙枪营的老人有关,但是自己这个正职岂不是也有机会,因此他试探了一句:“老冯你就见外了,要人有人,要枪有枪,一切都没有问题,太平知县有了人选没有?”

  冯思贤回复他:“我是咱们虹军第一个知县,太平知县有没有人选,检点没说?”

  那就是还没定下来,施退季觉得自己很有机会,他当即说道:“检点还有什么安排!”

  “黄岩独立连归我统带,但是仍在黄(岩)太(平)独立营建制之内。”冯思贤告诉施退季:“算是双重领导。”

  柳畅当初的布局,施退季现在是体会出滋味来,当他听说黄岩独立连的新兵与干部由龙枪营负责,还让白善叶带一个击发枪排留下来了,他当即说道:“龙枪营对老冯你的支持力度不错,但那只是你的娘家而已,你现在是我们独立营的自己人,我这边也尽力给你支持!”

  他当即下了决定:“我给你留两个排,安海连与太平独立连各一个排!”

  这样的要求出乎冯思贤的意料,原本他还以为调用黄岩独立连会在施退季这边受到了一点阻碍,没想到施退季不但痛快地答应,还多给了两个步兵排。

  安海连是北征台州之前的老连队,是靠得住的连队,太平独立连虽然才建连一个月,但是也经过多次实战考验,有这么两个步兵排,冯思贤觉得自己一切皆有把握,纵有一千民团前来围城,也能轻松击破。

  他激动地说道:“这怎么行?接下去独立营少了两个排,战斗力肯定大受影响。”

  “没问题,这次进军黄岩路上,我们招收的新兵刚好编两个新兵排,虽然成份新,但是每个连队两个老兵排一个新兵排,以老带新,绝对没问题!”他补充了一句:“检点那边我去说就是!”

  “好!”冯思贤觉得今天是自己这辈子最顺利的一天:“咱虽然干了知县,但咱们还是在一起搭班子。”

  两个人配合得不错,只是施退季又问了些细节,一听到高梁材的事,他当即一拍大腿:“老冯,你赶紧去高知府那边,他是你的该管上司,怎么也要赶紧过去。”

  “没有这个必要吧?”冯思贤倒是觉得一个降官无关紧要:“检点的意思是,我要好好尊重高知府。”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以冯思贤为主,但是施退季告诉冯思贤:“他是前任的黄岩知县,又做过一任太平知县,对我们黄岩太平两县的一切情形都了如指掌,又是你的该管上司,你第一个就应当向高知府请益,你们两个人配合好了,这黄岩县的事就好办了!更何况他手上还有一队广勇,现在又是府县同城,这不仅仅是一个礼貌上的问题,与高知府配合得好,一切都有眉目。”

  他稍稍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我跟你一块去见过高府台。”

  冯思贤被他一催促,也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营长,我跟着你一块过去!”

  他们出门的时候,明月高悬,可是一整个下午到现在,冯思贤都没吃过一口饭,喝过一滴水,他也不觉得饿,就想着柳畅的话“新知县应当有一番新气象”,风风火火地就想着这黄岩的县办好。

  而施退季就多存了一个心思,冯思贤这个副营长兼了黄岩知县,而他这个营长若是与高梁材相处得好,说不定能把太平知县弄到手。

  一想到太平知县的任职,他心头就火热起来。

  第171章 绝路

  夜风徐徐。

  陈世忠站在临海城下,望着紧闭的大门,朝着城门大声叫道:“张玉藻,张知府,张府台,张玉藻,你给我出来!本镇台要与你到何抚台面前打这个官司!”

  他咒骂了大半天,终于有人出现在城墙,正是台州知府张玉藻,张知府显然对陈世忠的喊声视若不见,他打了个吹欠才说道:“城下莫不成是陈总兵?”

  陈世忠大声吼道:“便是本镇,快快打开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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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玉藻却是摇了摇头:“陈总兵的驻所在黄岩,不在临海,麻烦我不能纳陈总兵入城!”

  清制,守将失城寨者斩,而且严格到十分夸张的程度,不但武将失防要处斩,上至督抚,下至州县,失城不但要被处死,而且还要牵连家属子孙。

  但是陈世忠却是大声说道:“黄岩镇是水师,按规定不应负责黄岩城守,有张朝发先例可依。”

  鸦片战争中的第一次舟山之战,定海镇总兵张朝发重伤退回镇海,却没有被议处,因为定海镇为水师,按规定不负守城责任,只是张玉藻却是依旧拒绝开城:“黄岩镇虽是水师,但是黄岩有兵勇三千人可堪一战,陈总兵还是回驻所吧!”

  如果把陈世忠放进临海府城,那么他张玉藻就要与陈世忠承担起黄岩失守这个天大的责任,可是这完全是他陈世忠一个人的责任啊!

  他统带绿营水师三营,团勇一两千名,结果只守得黄岩城两日,而且据说这第一日红贼尚未正式攻城,这样的责任他张玉藻担不起:“现在是红贼倡乱,不同英夷入犯,陈总兵请回!”

  太平天国时期,对于失防的主官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变态的程度,而如果在太平天国时期找一个分疆大臣弃城而走的例子,那莫过于咸丰十年两江总督、太子少保何桂清弃守常州。

  当时太平军二破江南大营,乘胜多路进击何桂清坐镇的常州,而何桂清的多年知交浙江巡抚王有龄递书告戒何桂清勿逃离常州:“事棘时危,身为大臣,万目睽睽,视以动止。一举足则人心瓦解矣。”

  当时江南大营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缺饷少粮,全线溃败,大头羊张国梁战死,和春逃奔常州,布政使薛焕、总理粮台查文经等猜到何桂意的心意,纷纷建议何桂清弃常州城而走,保存实力退驻苏州筹饷,以图再战,何桂清心领神会,托言军事已交和春,自赴苏州筹饷,出走时随从打死跪留的常州士绅十余人方脱身,和春也退至苏州自杀。

  只是何桂清想保全自己的如意算盘没有打成,何桂清到达苏州时,江苏巡抚徐有壬拒绝开门,甚至还弹劾何“弃城丧师”,何桂清进不了苏州,只能逃进上海租界。

  何桂清这一跑,不但常州被太平军攻陷,接下去苏州也被太平军攻陷,江苏巡抚徐有壬巷战被杀殉节,遗疏再弹劾何桂清多条罪状,虽然这不是他的责任,而是江南大营被李秀成击破的必然结果,但是还是以“统领十万大军竟弃城潜逃,导致常州、常熟、苏州皆失守”,咸丰下诏革职逮捕送北京审讯,只因咸丰帝接下去避难热河,此案搁置两年。

  其间何桂清这个小团体的骨干四处奔走,企图保得他一命,而其时朝议纷纷,各执已见,慈禧太后认为“何桂清曾任一品大员,用刑宜慎,如有疑义,不妨各陈所见”,在这时候,与何桂清宿有深仇的曾国藩从背后给了致命一刀,“疆吏以城守为大节,不当以僚属一言为进止;大臣以心迹罪状,不必以公禀有无为权衡”,最后何桂清只能在菜市口掺被弃市。

  虽然这是另一时空的故事,但是在这个时空仍然有效,陈世忠仍然在城下苦苦相求:“我黄岩镇是水师,守不住这黄岩毕竟有情有可愿,请张府千万开恩,让我入城吧!你我兵合一处,临海攻守则更有把握!”

  虽然经过了虹军截杀,但是跟着陈世忠逃到临海城下的兵勇尚有三百多人,张玉藻不由有所意动,但是又怕担当黄岩失守的重责,在临海城上沉默无声。

  陈世忠在城下仍是苦苦相求,张玉藻有所意动,刚想开口,却有一个亲信快步奔上城楼,贴着他的耳朵说道:“黄岩来的急信,高梁材亲笔血书!”

  借着火把,张玉藻当即把高知县写来的血书展开细看,却看整封书信都是书信,确实是高梁材的手笔:“贼落炮如雨,与其激斗两时辰,虽毙贼无算,但是贼凭尸掩进,又有不肖团练倡乱,东门遂失,不得退入城内,与陈镇台互约,陈镇还击城门,本县还守县衙,不料刚入县衙,红贼大队如蚁,蜂拥而至,陈镇竟不知去向……”

  “本县无奈之下,遂统领广勇奋力冲杀,大破贼之前队……又收容败勇一千数百人,激战二时辰,兵勇非死即伤,存勇只五百有奇,贼兵亦受挫极重,收兵不攻,但黄城已经危如累卵,陈镇统带营兵毫无音信,急请府台迅速大兵来援,黄城有失,全台危矣……”

  这下子张玉藻大声骂了一句:“无耻,太过无耻了!陈世忠你太过无耻了,你身为一镇总兵,竟然不顾与高知县相约,不战弃城而走!现在高知县血书求援,你还想进我府城?无耻!”

  陈世忠大吃了一惊,他只以为高梁材在城中坚持不了多少时间,早已经自杀殉国了,没想到他居然在黄岩城内坚守,甚至还写来了血书求援,他脱口而出:“高知县还在黄岩坚守?”

  只是他立即改口:“我听说他先期出城而走,才被迫退走!”

  张玉藻怒气攻心,他当即拿出了高梁材的亲笔血书:“这是高知县的亲笔血书,我识得他的字迹,要不要给你念一念!”

  “……存勇只五百有奇,贼兵亦受挫极重,收兵不攻,但黄城已危如累卵,陈镇统带营兵仍毫无音信……”

  这封血书才一念完,陈世忠只觉得一口鲜血堵在喉咙,已经无颜面对张玉藻,只能回头走入夜色之中,只是他身边平时信用的一个亲兵问道:“高知县怎么能在黄岩城内坚守半日?他当时能收拢的也不是几百壮勇而已?或许这是贼子的j计!”

  这时候已是月落星稀,陈世忠听说这句话之后,当即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必是贼子的j计,可恨之极,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柳绝户了,果然出的绝户计!”

  “可是凭借咱们这三百多人杀回黄岩城去,又有什么用,红贼野战极强!”又有一个把总说道:“就算高知县收拢兵勇,仍在城内坚守,咱们这三百多人拉上去,真是肉包子打狗!”

  他说的大实话,就凭借这三百多残兵败将,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陈世忠下一刻已经下了决心:“果然是绝户计,明明知道这是大火坑,又不得不跳进去,诸位可愿与我搏一场大富贵?”

  “进不了临海城,我们除了回黄岩城跳火坑之外,还有哪里可以去!”这个把总回答:“不管这是不是柳贼的绝户计,我们只能信了!”

  “或许高知县还在黄岩县城坚守!”陈世忠这位黄岩镇总兵只好自我安慰:“张玉藻说那确实是高知县的手迹,凭我们这点残兵败将杀回黄岩去,那确实是肉包子打狗,可是拉上台州协城守三营那又怎么样!”

  “台州协?”这个把总立即清醒过来:“还有宁海营,都可以拉出来!”

  整个黄岩镇,下辖的全部兵力是标营水师三营,太平营、台州协、宁海营,太平营已经在太平县被歼灭,标营水师三营上陆后在黄岩县城与柳畅凭险据守,结果大部被歼,只有三百余人随陈世忠突围到临海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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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黄岩镇残存下来的兵力就只有台州协城守三营与宁海营,陈世忠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现在他是进退无门,明明前面百分之九十九是柳畅的绝户计,也只能拼死赌一回,或许有赌赢的一丝可能。

  “可是咱们连府城的城门都进不去?”当即有人问道:“怎么把台州协调出来?”

  “张玉藻对不起我,咱们也对不起他,等会天一亮,立即就随我冲入临海,把台州协全拖出来,谁敢违令,就斩了他的脑袋!”

  他是黄岩镇总兵,是台州协的直属上司,他要调台州协三营出战可以最名正言顺不过,张玉藻只是台州知府,也不管到他调度台州协与宁海营。

  他又对一个游击说道:“你骑我的快马赶去宁海,不管花多大代价,把宁海营也调到南边来!”

  拼凑出来四个步营,虽然宁海营可能赶不上战斗,但是这比陈世忠带三百残兵败将肉包子打狗强得多,如果侥幸成功,高梁材仍在城内坚守,陈世忠收复了黄岩城,不但将功赎罪,而且还能平步青云。

  如果这是柳畅挖的大火坑,有两三千人跳进去的安全性比只有三百人跳进去高得多,陈世忠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第172章 武疯子

  张玉藻可以说是一个标准的清朝官员,集贪婪、眼光短浅、没有担当集于一体,但是无论如何,一个标准的清朝官员的特质还有着勤勉与顽固,随时有着自杀殉节的勇气。

  因此张玉藻这段时间虽然办团练猛是捞了一笔,但是对于整个台州的防务却是一点都不敢松懈,仙居县的团练办得不好,他一封又一封公文发下来催促仙居县把团练办好,以免虹军流窜而来县城遂告失守,宁海的团练缺少枪械,他四处筹划,从宁波替宁海团练订购鸟枪、抬枪,至于府城临海的防御,更是费尽了他全部精力,每天深夜,他都亲自提着灯笼上城巡视。

  昨天晚上又多了陈世忠统带溃勇退至临海城外这件意外,张知府更是提着灯笼巡视了府城两圈,千吩咐万嘱咐,一定要守住城门,绝不能让陈世忠入城。

  等一切都巡视完,他才回知府衙门睡下,这时候已经是五更天了,只是他睡下没多久,就有一个长随十万火急地把他推醒了:“老爷,大事不好了,陈世忠带着黄岩镇的溃兵趁着今早开城门强行冲进城来了,一个壮勇头目与他顶了两句,已经被陈镇台砍去了脑袋!”

  这陈世忠真是脑子进水,不战弃守黄岩驻所,弃高知县于黄岩不顾,今天更是强冲府门擅开杀戒,这样一来谁能保得住你?

  他知道陈世忠虽然有些后台,但是后台不怎么顶用了,因此他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想进城就进城,本府不惧他!穿衣。”

  长随当即跪了下去,小心伺侯张知府穿衣穿鞋,张知府连根一手指都不动,就指点说道:“陈镇台进了这台州城又能如何,他若是来求见我,替我回绝了陈镇台。”

  对于一个政治上已经宣判死刑的人,他不会报以任何同情,他只是考虑着怎么把陈世忠拿下,毕竟这可是一位二品总兵,只是他气定神闲,一个通判气急败坏地跑了进来:“知府,您怎么还定得住神啊!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大事了?”张玉藻气定神闲地说道:“放心,出了大事,不就是陈世忠统带几百溃兵冲入城内,顶多有些拢民之事!”

  通判吼着告诉张玉藻大事不好:“知府大人!知府大好,陈镇台进了城之外就直冲台州协,他要把台州协城守三营全部拖走!”

  张玉藻一个诧异,直接就站了起来,连袜子只穿了一只都不顾:“什么?他要把台州协城守三营全都拖走,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陈世忠疯了!”

  他也不顾有一只脚还是赤足,就直接踩进了官靴就往外走:“陈世忠疯了!”

  他最清楚台州协三营在台州防御中的份量,没有这三营绿营兵,他台州城的防御大计毁掉了一半。

  虽然说这个时候的清军由兵与勇组成,曾国藩的勇营已经渐渐压过了绿营兵,成为清军镇压太平天国的主力部队,但是在台州地区,仍旧是身为职业军人的绿营兵仍有着更多的战斗经验与战斗力,壮勇只是一群临时工,虽然人数众多,但多数只是放下锄头的农夫而已,有些壮勇甚至直接拿着农具上阵。

  万万不能少了这三营绿营兵,只是张玉藻刚刚走到前堂的时候,更坏的消息传了过来:“府台,大事不好,陈世忠那个疯子一进台州协就大开杀戒,斩了两个不听号令的将弁,现在已经把台州协三营都往城外拖了!”

  陈世忠是黄岩镇总兵,正是台州协的直接上司,他以总兵临机号令台州协,在程序上没有大问题,只是需要事后补个手续而已,而且急疯了的陈世忠现在拉人垫背。

  “快派人去把台州协拉回来!”张玉藻对着通判嚷道:“台州协三营被陈镇台拖走了,那什么都完了!”

  台州协的原来是分守零零星星的汛地,多则一两百人,少则十数人,考虑分守汛地的台州协分散在两三县的广阔地区之内,因此张玉藻特意把台州协集中起来调入城内,没想到现在刚好被陈世忠一窝端了。

  只是他赶到台州协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台州协营地都是空无一兵,只是大队的营兵家属在那边抹眼泪,担心着自己的男人、父母、儿子会出什么意外。

  张玉藻有心往城外赶,他要亲自劝服陈世忠这个疯子,他这样发疯不但毁了整个台州的防务,也要毁了他自己。

  只是他刚踏出几步路,又传出了更坏的消息:“张典史出城相劝陈镇台,被陈镇台当场砍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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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武疯子!绝对的武疯子,张玉藻这才感受到一位军镇总兵走投无路发起疯是多么可怕的事!

  他当即停住了脚步,朝着身后的通判嚷道:“给我找根绳子来,给我找根绳子来!”

  这是要自杀殉城的表示,身边的通判、长随赶紧拖住了张玉藻:“府台,全府防务尽系于府君一身,您千万不能寻了短见了!”

  只是少了台州协城守三营的主力,现在临海只有两千多壮勇和八百援军而已,纵然其中有不少老资格的台勇,台州的民风也极剽悍,那八百援军更是从严州府调来的精兵,但是接下去面对这虹军如潮的攻势,自己当如何面对?

  张玉藻扑通一声就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而此刻的陈世忠,精神居然变得极其振奋,他大声催促着台州协加速前进:“老子调你们出城,就是想一举收复黄岩城,现在高知县仍在城内坚守,只要我们赶到,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里应外合击破红贼,活捉了柳绝户!等打下了黄岩城,三天不收刀,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

  一个台州协的参将催马跟在他的马后,小心地问道:“镇台,不是听闻黄岩城已经陷敌了?”

  “你是为替咱们大清说话,还是为红贼说话?”陈世忠已经把手按到腰刀,大声喝问道:“高知县必在黄岩城内坚守,不承认这一点的,都是红贼的j细!”

  事实怎么样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陈世忠认定的事实而已,这个参将被陈世忠的眼神吓得差点摔下马去,又问了一句:“那就咱们这一千多人赶到黄岩城去?这兵力是不是有点少?”

  陈世忠大笑一声:“后边还有宁海营快马加鞭赶来!还有,这一路杀回黄岩县,一路上固然加急行军,但是也不要让忘记了沿路上的忠义团练!”

  “团勇?”这个参将缩了缩脖子,问道:“让他们一同出兵收复黄岩城?”

  这陈世忠玩得也太大了,这要是赌错了,那整个台州府的天都要塌下来了,这个参将只觉得手脚一片冰凉。

  陈世忠大声说道:“乡间义士组织团练,不就是要报效我大清,与红贼绝一胜负吗?今日本镇让他们心遂所愿,他们自愿是欢欣鼓舞,蜂拥而来!”

  参将当即问了一句:“如若是团练不肯率众同行,那怎么办?”

  那些乡间的小豪强组织团练多半是为了结寨自卫,保卫自己的村子或许有些积极性,但是出境作战却完全没有什么积极性,可是陈世忠却是冷笑一声:“不肯同本镇一同击破红贼者,那必是首鼠两端,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