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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尉迟有琴      更新:2020-11-24 14:39      字数:4494
  克制着脾气,尽量客气地开口道:“冷先生,请问你光临寒舍有何指教?如果是路过,请你自便,如果是拜访,在我秦家门前动枪这算是什么礼貌?”

  冷卿微微拧着眉,神色却异常平静地说道:“很抱歉叨扰贵府,但确实是诚心拜访,有什么做得不周的,还请多多包涵。”随后,在众人的诧异中,冷家不可一世的当家人弯下了他的腰,冲刚刚对他无礼辱骂或者不屑一顾的众人鞠了一躬。

  在场的所有人都因惊讶而安静下来,站在秦薇身后的冷雨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不应该是这样的,哥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那么高贵完美,姿态永远睥睨天下,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弯下他挺直的腰身,今天为了她,他受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冷雨在看他的时候,男人直起腰,刚好也看到了她,原本平静无波的深邃眼眸忽然就柔软起来,唇边泛起淡淡的柔和的笑意,渐渐扩散到眉梢眼角,使得他的整个人都变得温柔了。

  秦薇蹙眉顺着男人的目光回头看向身后的冷雨,吸了一口气道:“冷先生,多谢你对我们大秦集团的支持,东郊的开发案既然我们三年前投标失败,也就无意再参与,秦家还没有山穷水尽到要依靠卖女儿来求生存的地步。而且,我不认为秦家和冷家的关系已经和谐到需要互相拜访联络感情,所以,你还是请回吧。今天是我们秦家的家宴,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招待你。另外,我想,你大概需要先去医院,不论开枪伤的是谁,我想,先开枪的那个人总不至于是对的,你觉得呢?”

  秦恪没有觉得多么愧疚,他开车接秦露和阿杰回来,见冷卿还挡在大门前,他一个不痛快就故意撞了过去,很意外,冷卿没有躲,腿被撞到,他的属下没忍住拔了枪。秦恪倒是机灵,车往前擦了点,前面的挡风玻璃被打碎,可最致命的那颗子弹冷卿用手替他挡了,除了脸上被玻璃碎片划破了一点之外,他没有什么问题。

  阿杰不懂事,小孩子也不知道怕,看到挡风玻璃碎了,舅舅没受伤,而车外面的人却受了伤,他惊讶得不得了,指着冷卿连连叫:“舅舅,奥特曼来保护地球啦!奥特曼好厉害!”

  秦恪和秦露两个大人心里却一阵后怕,真枪实弹打过来,有多少命够玩的?他们也知道冷卿在隐忍,可秦家的一切灾祸本就是冷家引起的,如果把没有中弹的侥幸归功于灾祸之源的手下留情,这不是颠倒了黑白么?因为,他们原本可以不用受这场灾祸。开枪的人自己受了伤,这是他自找的。

  秦薇的一番话说完,众人在等冷卿的答复,业内的人都知道冷少的脾气,最是没耐性,从来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这么不留余地的拒绝平时没有人敢对他说,甩袖离去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今天的冷卿不能用往日的标准去衡量,中了枪,因为疼痛,额头的冷汗一点一点渗出来,他却还笑得坦然,语气未变的沉静:“抱歉,都是我考虑不周,给贵府带来了麻烦……”他看了一眼冷雨,眸中闪过心疼和歉疚:“如果今日不便,改日再来拜访。”

  等了四五个小时却还是吃了闭门羹,他把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谦卑地道歉,锲而不舍地表达他的诚意。

  冷雨哭得不能自已,却死死咬紧下唇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她想说,哥哥,不要再来了,不要为了宝宝笑得这么尴尬,哥哥不适合这样的姿态,哥哥不适合对人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哪怕那些人是她的家人。

  就在冷卿要转身的时候,门内突然传来厉声指责,一个老妇人冲到他面前来,手中握着秦老爷子的手杖狠狠抽打在他身上:“都是你!都是你的错!是你害了我们全家!是你逼得我们秦家家无宁日!你还敢来!你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儿子!还我的夏夏!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众人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宋子坤、秦薇上前去把秦老夫人抱住,秦恪夺下了她手里的手杖,惊道:“奶奶,您冷静点!别激动!”

  冷卿的腿本来就被撞伤,手杖是桃木的,很沉,他又没躲,好几下打在身上结结实实,他受伤的右腿一弯,当下就要栽倒,身后的下属忙扶住他,个个恨得咬牙切齿,却因为没有得到命令而不敢说一句话。

  “哥哥……”忽然一双柔软的手扶上来,冷卿虽然很能忍,可断骨中弹的痛还是让他冷汗涟涟,乍听到女孩的声音,他偏头朝她看去,眉心虽然拧起来,唇边却含着笑,眼神悲悯,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宝宝,对不起……哥哥没有做到,对不起……”

  冷雨拼命摇头摇头,眼睛早就哭肿了,那边秦老夫人的情绪过于激动,即便秦薇和宋子坤抱着她,她还在拼命挣扎,挥舞着手脚,原本淡然的眸子死死盯着冷卿和冷雨:“贱人!都是你这个贱人做的好事!自从娶了你,阿鸣没一天好日子过!你连死都不肯放过他!你要滚就快点跟着他滚!滚得远远的!别再来祸害秦家!我早就说过冷家的小子是回来报仇的!他就是不怀好意!他就是不甘心!他就是要害我们秦家家破人亡!活该他遭报应!活该!”

  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语无伦次,冷雨并不能完全听懂,而冷卿对这一切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那些谩骂却不是他能接受的,他的脸色一点一点难看起来,强忍着一言不发,未受伤的那只手紧握住女孩的小手,努力克制着情绪。当一个人连呼吸都是错的,那么礼貌不礼貌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看到的只是你的错,而不是你刻意显露的诚意和退让。

  秦老夫人还在疯疯癫癫地骂,人群外响起秦老爷子的喝声:“住口!小薇,快叫家庭医生,给你妈注射镇定剂!子坤,阿恪,送她回房!”

  太公突然暴怒,太姥不知道在骂谁,阿杰从未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顿时吓得哇哇大哭,秦露抱着他哄,本来安宁的秦家乱成了一团糟。

  秦老爷子脸色铁青,气息不顺,看着面前七零八落的碎玻璃和斑斑血迹,对冷卿冷声道:“请把你的暴力从我秦家家门前带走,也请你放过我的孙女。她还小,不是你报复的工具,天下的女人多得是,她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是你的理想选择。我不知道你是出于有意还是无意,或者出于什么原因抚养了她十年,我代表秦家感谢你十年来未让她风餐露宿,但也请你以后不要再靠近我秦家半步。如你所见,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一来,对秦家来说就是灾难。”

  说完,不再看冷卿的表情,也不等他的答复,秦老爷子看着冷雨道:“夏夏,过来,跟爷爷回去。”

  怎么办呢,冷雨?爷爷不喜欢哥哥,家里的人都不喜欢哥哥,可是哥哥他有什么错呢?人人都骂他,她却在心底告诉自己,哥哥对她是真心的,他从来没有真的伤害她,他比任何人都对她容忍,她的一切现在都是他给的,她的所有苦难却不是因他而起,为什么他们都针对他?这对哥哥一点都不公平。

  然而,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立场的人就是她了,她有什么资格去说别人呢?她已经这么有罪,她才是所有躁动和混乱的起源吧?

  哥哥把她的手握得很紧,她抬头看他,他也低头望着她。像是怕失去她似的,他的大手越握越紧,冷雨不由自主地疼得皱眉,只是皱了一下眉而已,他立刻察觉松了手。

  冷雨想,哥哥,你为什么要松手呢?虽然被哥哥握得很疼,可是宝宝并不怕,现在你的手一松开,宝宝就慌了,不能再坚持自己的心了,宝宝就再也不能见你了。爷爷他们根本不知道哥哥的温柔,哥哥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温柔,为什么他们看不见呢?

  还在踟蹰,秦薇从里面跑出来,慌道:“爸爸,您也别发怒,别生气,先回屋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再看向冷雨时眼神就充满了苛责,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好:“夏夏,过来扶爷爷进去休息。”

  冷雨见识过爷爷的心脏病,也见过爷爷虚弱的样子,当下就朝对面走去,她不敢回头看,却在进门的时候忍不住回了头,哥哥还站在原地,他的手流着血,小姑姑在对他冷笑:“这就是你所谓的登门拜访?冷少做事果然非同凡响。”

  人生面临着那么多的选择,总有一次选择是致命的伤害,不管哪一方,都伤得体无完肤。冷雨进了客厅,家庭医生已经给奶奶注射完镇定剂,她的精神恢复了平静,可脸上的痛苦却那么明显,一向粗心的恪哥哥在一旁耐心开导:“奶奶,您认错人了,您刚刚在做梦,只是一个梦,不要害怕,大家都好好的……”

  秦露抱着哇哇大哭的阿杰安慰,宋子坤正在跟家庭医生交谈,爷爷坐在沙发上还在粗喘着气……早餐时那么和谐的场面一下子都被打破了,每个人好像都那么不开心,哥哥受了很严重的伤……

  似乎,每个人都那么纯白无辜,每个人又都那么罪孽深重,如果不是罪孽深重,他们何以如此痛苦,如果不是纯白无辜,她何以谁都怪不起来?

  人长大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一刻,她清楚地知道懵懂任性的岁月已经过去,她只能做一个懂事的大人了。指甲把掌心抠得青紫,她到底还是松开了手,放过了折腾自己,像个乖顺的孙女那样蹲在爷爷身边帮他顺气,接过刘妈送来的药片给爷爷服下。

  秦薇解决了外面哄闹的麻烦,最后一个进客厅,见状,什么都没说,她接过宋子坤手中的毛巾为神智混乱的老人擦脸,安慰道:“妈,又想多了吧?坏人早就被赶走了,别害怕,家里人都好好的,您看看……”

  老人过了许久才清醒了一点,茫然地顺着秦薇的话重复道:“家里人都好好的?阿鸣呢?夏夏呢?怎么看不到他们呢?”

  秦薇道:“妈,夏夏就在爸爸身边呢,看到了没有?二哥出差去了,您知道他一直很忙的,等闲了肯定会回来看您。”

  这个谎到底撒了多少年,秦薇现在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话家常。

  一直到晚饭的餐桌上,精致的菜肴摆上来,秦家由于冷卿的光顾而导致的混乱才平息了一点,秦老夫人注射了镇定剂,怕睡不安稳又服了安眠药,秦老爷子去医院复检,医生说心脏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秦露和她的儿子阿杰被送回了卫家,秦薇匆匆吃了几口饭就回了房,宋子坤很抱歉地拍了拍冷雨的肩膀,宽厚地笑了笑,却还是跟在妻子后面走了,只剩下秦恪和冷雨两个人对着一大桌子的菜。

  秦恪显然也没什么胃口,见冷雨放下了筷子他也不吃了,表情难得严肃,他正正经经地问:“夏夏,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那么混乱的场面里,她首先奔去的是那个男人的身边,握住的是那个男人的手,除非在场的人是瞎子,要不然谁都看得出来她很紧张那个男人的安全。

  冷雨答不出来,一个字都答不出来,到底喜欢哥哥什么呢?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秦恪没有逼她,身子往后一靠,躺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笑道:“夏夏,你才十七岁,知道什么是长久的喜欢么?他养了你十年,人长得不错,条件也不错,各方面都很有范,你就自以为喜欢上他了。恪哥哥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在外面名声也不大好,可跟那个人比起来真算不错了,起码,恪哥哥没有杀过人,能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还不算十恶不赦。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一种人就是他那样的,下手狠毒毫不留情,明明遍身都不干净,却偏偏姿态清高不可一世。他那种人,你怎么斗得过?跟他在一起,你怎么可能不吃亏?”

  冷雨受不了烟味,闻到一点就呛得咳嗽起来,恪哥哥的话字字句句她都听清了,这是一个家长对她的担忧。可是,她从小就不喜欢听道理,以前她说话做事从来只看自己的心情,如果可以,她现在还是会选择随心所欲,她也许会立刻站起来,用很嚣张很放肆的口吻为哥哥辩解恪哥哥,你说的也许是对的,但其实你并没有弄明白,两个人一起生活,为什么要看一方能不能斗得过另一方呢?哪怕那个人十恶不赦,可他爱着我,难道这不能成为我们在一起最大的理由么?

  她虽然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