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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尉迟有琴      更新:2020-11-24 14:40      字数:4402
  的人自有他们自己的生存法则,他们看那些规则、教条常常会觉得好笑。

  可这些道理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看透的,女孩还那么小,她得通过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才能明白爱到底是什么。否则,任何人告诉她,她都不会相信,成长是岁月所应该担负的任务,他的速成和期盼无处下手,他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越走越远,随时可能离他而去。现在,连他都不确定,几千公里的距离和三年的时间,那些他信誓旦旦的爱,还会存在么?

  沈洛说的对,萝莉养成这条路太艰难了,因为一个不小心,萝莉也许就会飞走。她的翅膀又轻又薄,她的心飘忽不定,她想飞走,而飞翔对她来说太容易了。

  ※

  在去巴黎的航班上,整个头等舱没什么人,卫烁坐在冷雨身边,为她盖好被子,道:“夏夏,去了巴黎之后,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你的学业紧张,我也不能打扰你,但是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随时可以告诉我。”

  自她被抢救回来,烁哥哥就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对她依旧温柔有耐性,语气却明显地生疏了,订婚的事情没有人再提,烁哥哥像忘了这件事一样,不过,他还是作为她留学法国的监护人与她同行,这一点,没有变。

  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对新环境的适应,课业的紧张,还有种种生疏的文化差异,让她应接不暇,她学的是绘画专业,烁哥哥是这方面的高手,她有任何疑问都可以请教他。

  一年后的一个周末,她去烁哥哥的住处找他时,意外发现他带回了女朋友,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孩,很漂亮,也很热情,他们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拥抱接吻。她觉得尴尬,悄悄退了出去,为了怕打扰他们,渐渐地,她越来越少去找他。

  她每天作画到深夜,心有时候平静有时候烦乱,画板上素描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望着那轮廓想,来这里第377天了。

  她用两年的时间完成了四年的学业,离约定的日期还剩一年,她开始了环欧洲的单人旅行,用四个月的时间走了很多国家和城市,途中走走停停,很少在一个城市长久地逗留,却执拗地在圣诞节后流连于意大利,时尚之都米兰、水城威尼斯、文艺复兴的起源地佛罗伦萨,还有古城罗马,那一天,站在许愿池边投下硬币的那一刻,她的脑袋空空,看着游人虔诚的表情,她蓦地闭上了眼睛。

  旅行终止于此,启程回巴黎。刚下飞机,烁哥哥就等在那里,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听她讲旅途中的趣事。她在车上问他怎么知道她今天回来,卫烁专心开车,没有看她,只是笑道,因为他打算和女朋友麦琪结婚,必须得等她这个未婚妻回来解除婚约。

  这个回答似乎无懈可击,但如果仔细想一想,会发现其实不合逻辑。

  冷雨有些惊,两年半的时间可以爱上一个人么?可烁哥哥的表情非常认真,不像开玩笑,她便笑嘻嘻地答:“那我可以当伴娘么?”

  卫烁的手没有握稳方向盘,他还是没看她,语气像是在笑,很轻松:“不用了夏夏,婚礼不会铺张,只是去公证一下,不需要伴娘。”

  冷雨没有注意他说话时斟酌压抑的口吻,她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忽然轻声叹道:“烁哥哥,我……想回家了……”

  三天后,卫烁送她去机场,航班不是回国的,而是去南法。过安检之前,冷雨递给他一副卷起来的画,笑道:“烁哥哥,这是新婚礼物。送给你。”

  卫烁迟疑了一会儿接过来,却在她转身的那一刻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等女孩疑惑地回身,他的轻吻正好落在她的额头上,卫烁俯视着她,眼眸沉静淡然:“夏夏,生日快乐。”

  冷雨微微一拧眉,她早就忘了今天是自己真正的生日,她记得的日期是七月,而不是六月,烁哥哥和家里人都一直记得。她感激地展颜一笑:“谢谢烁哥哥。”

  等女孩的身影消失不见,卫烁展开手中的画卷,不由地喉头一哽,画中大片大片金黄色的向日葵,一眼看不到头的生机勃勃,这幅画是女孩的获奖作品,绘画的水平有了很大的长进,色彩、构图、整体的协调感都是小时候不能比的,非常珍贵。可他宁愿画中那些向日葵的花瓣都是绿色,女孩扑进他怀里不依不饶地闹,硬要让他承认向日葵的花瓣本来就是绿色的。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忽然失去了方向感,两年以前女孩在他们的订婚仪式前一夜自杀,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他的逼迫,这件事把他关于爱情的理想和期盼全部毁尽,无论她活着还是因此死去,他都再也不会有爱情了。十年前,他和女孩吵了一架,第二天她就出了事,十年后,他说亲兄妹的孩子是罪恶的结晶,女孩因此轻生自杀,他有多悔恨多无助,谁能体会?

  他煎熬地等,四五天后,女孩终于醒来,他跪在爷爷的面前主动要求和秦家退婚,他得不到的小未婚妻,他放手了,他不要了,他彻底地认输了。秦卫两家退了婚,他还请求众人不要告诉夏夏,如果夏夏知道了,她必定会多心,会觉得自己亏欠了他,他不愿让她觉得亏欠。退婚的第二天,秦爷爷过世。

  其实,与她同在巴黎的日子,他常常幻想,也许在时间和距离上占得先机的他,会有那么一点可能性能够与她重新开始。他充满耐性地等,细心体贴地照顾,却都抵不过女孩在深夜里描摹的轮廓幻影。他在画室里画她,疯了一般,女孩在画室里勾勒另一个人的影子,无可救药。

  他有了女朋友,她大大方方地祝福他,没有半点不开心,她照旧画她的画,他在心里不只一次地想问,夏夏,烁哥哥要结婚了,烁哥哥是你的未婚夫,难道你就没有不高兴么?想起当初她和那人轰轰烈烈的事迹,只因听说那人要订婚了,她恼羞成怒地对着全球直播的摄像头气势十足地让那人对她负责。

  自暴自弃吧,苦酒自饮吧,同处一个国境,同在一个城市,她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他越来越不能镇定,怕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后来,她选择了单人旅行,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在她身边,走她走过的路,看她看过的风景,她从来没有发现他。她在罗马许愿池边忽然折返,他裹挟着一路风尘尾随,她以为他特意来机场接他,他却想说其实我一直都在。

  许愿池不是罗马唯一的景点,也不是最值得留恋的地方,她这个时候回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为了不让她发现自己的心虚,他故意说他要结婚了,以表明和麦琪关系的已经进一步发展。女孩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未婚妻,她的未婚夫要和别人结婚了,她却问,她可以去当伴娘么……

  夏夏,伴娘的身边必然有伴郎,原谅烁哥哥不够大方,他做不到。

  女孩忽然说想回家了,他在心里自嘲,夏夏,这就是你在许愿池忽然折返的原因么?周围的游客熙熙攘攘,语言多种多样,你是想起了久别的故乡还是忆起了抛不下的那个人呢?

  她说回却没有马上回,一定要先去南法的庄园看一看,却坚持不让他作陪。看着她独立而坚强的面容,他恍惚地想,夏夏,烁哥哥真是错过了太多太多。因为错过了你人生中爱情萌芽的那一个时期,他便失去了与那人争夺你的机会。所有的手段都变成了卑鄙,所有的争取都变成了伤害,明明是他先遇到你,为什么却反而成了你眼中死都不肯嫁的无用之人?

  多么矛盾的心理啊,一方面希望夏夏还会喜欢他,希望在她离开的这些年从未遇到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一方面却又庆幸这十年里有人对她那么好,好到她把人和心都给了那个人,再也不肯回到他身边了。站在他的角度,如果那个人待她很好,她很爱那个人,他会难过,可如果那个人待她不好,他会更加难过。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于是,最后委屈了他自己。

  这不是谁爱得越多得到越多的问题,这不是公平不公平的问题,这是命,他只能这么说服自己。

  十四岁的卫烁第一次见到四岁的秦夏,是在农历腊月的一场婚礼上,小孩子喜欢疯跑,他才跨进门槛,就被她撞进怀里,她的小鼻子撞痛了,娇娇弱弱地就哭起来,他忙抱起她哄。

  随后,秦家的二叔秦鸣就带着那个美丽温婉的天才女演员夏茵走了过来,他怀里的小孩子手臂一张就扑进秦二叔怀里,她回头奶声奶气地拿手指着他,小声道:“爸爸,妈咪,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

  夏茵笑了,眉目如画:“夏夏,这是烁哥哥,是夏夏的未婚夫。”

  “未婚夫是什么?能吃么?”小娃娃不解地问。

  夏茵温柔又耐心地解释:“就是以后会一直和夏夏一起生活的人,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了,烁哥哥都会一直陪着夏夏。”

  小娃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忽然握住卫烁的手,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卫烁还没有从吃惊回神,小娃娃自己开口道:“咬了一口,就是我的了,烁哥哥,你跑不掉了哦。”

  他的小未婚妻是个四岁的小娃娃,十四岁的他只能摸着手发愣。

  呃,这一咬,他彻底记住她了……她的牙很好。

  十几年后,他已至而立之年,他的爱情却刚成年,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把画小心地收起来,转身给麦琪拨了电话:“我们的契约提前终止,你可以走了。”

  女孩又有什么错呢?她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只是那个人不是他罢了。夏夏,因为少了那十年的岁月,烁哥哥花费一生的时间也弥补不了,当你的心里住满了那个人,烁哥哥才找到你,太晚了,是不是?

  ※

  下午开会前,胃疼,秘书肖沁给男人送了药,刚想劝他去医院,见男人脸色难看,不敢多说什么就出去了。

  两年半的时间,女孩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电话、短信、邮件,彻底从他的生活里销声匿迹,离三年之约的期限越来越近,女孩会回来么?他心里毫无着落。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可如果他思念的那个人不记得,再多的人记得也无用。

  也许是因为胃疼加上心情不好,下午的例会开到一半,“朝华”过半数的高层都被训了一遍,那些人自以为完美的企划案和工作总结都被批得一文不值,整个会议室气氛凝重,众人如坐针毡。又一位高层发言完毕,见总裁大人的脸黑得厉害,不由地暗暗吞了吞口水,静候着乌云压顶。

  冷卿翻着面前的文件,一页一页,越看越火,正要开批,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发出一声很大的响,在座的高层倒吸了一口冷气,头都不敢回,心道这是哪个不要命的这个时候还敢忘枪口上撞。

  果然,只见总裁大人森冷着面孔,黑眸怒气沉沉地扫过去,可是,意料之外的,并没有等来他的怒火发作,因为门口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略略迟疑问道:“哥哥,那个……你有时间出来一下么?我有一句话想跟你说。”虽然是询问,态度却完全不知天高地厚,人人都为这个“哥哥”捏了一把汗,敢在“朝华”的会议室里撒野的人,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总裁大人千年冰山似的俊脸开始慢慢融化,他没有刻意笑,笑意却扩散在眉梢眼角,连酷寒的黑眸也漾起了显而易见的温柔,无视在座的所有人,他径自站起来,迈开长腿往大开的门走去。

  那些高层冷汗,偷眼看去,发现门前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孩,因为戴着大大的墨镜和遮阳帽,她的脸被挡去了大半,看不清她的样子,她的怀里抱着一束白玫瑰,细细数去,刚好十一朵。

  总裁大人且走,她且退,很快就退到门后看不见了,直到两个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总裁秘书肖沁淡定地收拾文件站起来,对疑惑忐忑中的高层道:“散会吧。”

  高层面面相觑,有人不安:“肖秘书,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