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硕飞很清楚，对方此举完全不是在表达诚意。之前的那些言语，也只是刻意的在虚高了他那个队友的价值而已。若是吴硕飞直接答应，说不定年轻人还会关心一下这个队友。但是吴硕飞明确拒绝的态度，让年轻人将这个队友的地位直接从有些价值的东西降低到累赘了。

  说是表明诚意，但实际上只是在丢弃一个没什么价值垃圾，顺便又在吴硕飞这边的信任上重重的划上了一刀。至于炸断队友的四肢，则是用来营造紧迫感，逼着吴硕飞做出让他们之间信任产生裂痕的行为。

  这就好像送别人一件贵重礼物的时候，你好言好语人家推三阻四的不肯收。但是如果你摆出一副如果不收就丢了的态度，或者直接丢在地上转身离开，那么对方多半就会半推半就的收下。更别说，此时这件东西可不是什么单纯的贵重物品，而是和他们的性命紧密相关的。

  并且，事情做到这一步，已经和吴硕飞收不收没什么关系了。即便吴硕飞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死亡，也只是进一步的让事情恶化而已。因为那个时候，就会演变成两个人都需要杀死年轻人而获得唯一的回归指标。当队友变成竞争对手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也如年轻人预料的一般，这次只不过沉默了一分钟，吴硕飞便开口说话了。只不过，在年轻人看不到的角度，吴硕飞是在用手势安抚了张恒和钟量之后，才张嘴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能先请你离远一点么？最好，是退个几百米远，那样我会安心一点。”

  “没问题。”明白已经到关键时候的年轻人越发的配合吴硕飞，一口答应下来不说，还特意再次提醒道：“你可要想快一点，我不觉得躺在地上的那位还能撑很久呢。”

  说完之后，年轻人便刻意的露出些痕迹，让吴硕飞看得到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但是却又时刻小心的不露出破绽，让吴硕飞想要借此射击的念头无功而返。

  一直看到年轻人离开近百米远，吴硕飞这才低下头对惴惴不安的钟量张恒说道：“你们，拿出枪打死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吧！你们两的枪法都半斤八两，就看你们谁运气好了，谁运气好打死，这个回归标记就归谁了！”

  钟量和张恒闻言一惊，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被吴硕飞呵斥道：“别问无关的问题，也不要弄什么相互退让的戏码！如果你们不想做的话，那么我直接就收下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让我杀死地上的那个人，我就当我和那个年轻人达成了交易，我会立刻转身就走，不再管你们！到时候，看运气看的就是你们谁会被杀死了！”

  带着强烈警告意味话语让钟量和张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战战兢兢的拿出了两把手枪，摇摇晃晃的指着指向了躺在血泊中的男人。不过，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钟量和张恒谁都没有开枪，反而开始对视了起来。两人同时在双方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倒映出来的表情，却是一模一样的。

  “你们是基佬么！这么含情脉脉的看着对方干嘛！开枪射他啊！”看着两人不但不开枪，反而开始对视起来，吴硕飞忍不住喝骂了一句。

  突如其来的一声喝骂让神经早就已经紧绷的张恒和钟量下意识的就扣下了扳机，同时大叫着一股脑的就将手枪里的子弹全都倾泻了出去。不过两把枪二十几发子弹，却是一发都没有射中。两人惊魂未定的互相看了一眼，却又迎来了吴硕飞的一声呵斥：“看什么看！换弹夹继续啊！”

  看着两人在底下手忙脚乱的换弹，吴硕飞眼神却变得有些悠扬，不由开始感慨热兵器果然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发明。说它残酷，并不是说它们的杀伤力如何如何。而是，热兵器的出现，成功的将杀人这件原本很难办到的事情，变成了一件简单而又机械的小事。

  如果用冷兵器的话，一次战争一个人能杀几个人。三个？五个？十个？但是使用热兵器的话，只要拥有合适的武器以及足够的补给，几百，几千，几万。乃至一座城市，最终都只是一串冷冰冰的数字而已。

  以钟量和张恒的心理素质，若是用冷兵器杀人的话。一刀过去之后，看着对方惨叫抽搐，鲜血翻涌血肉模糊，恐怕根本不会有砍第二刀的勇气，更别说活生生的砍死了。

  但是用热兵器的话，隔着几十米，用狙击枪甚至可以隔着几百上千米，杀人完全就没有了实质感。当你没有正面面对死亡的时候，往往感受不到死亡的份量，更别说因此产生的负罪感了。所以，让杀人这件事失去实感，这才是热兵器最残酷的地方。

  这边的枪声，自然也传到了百米外的年轻人的耳中。瞬间，年轻人便判断出，这不是吴硕飞的枪声。以吴硕飞刚才表现出来的枪法，杀人一枪足以。很显然，开枪的人是一个并不是擅长枪法的人。

  “有意思！”不过，年轻人并没有因为这个情况出现而贸然返回，反而是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队友死去的消息传来，“我不知道你是真的是个舍己为人的好人，还是因为讨厌我的态度故意要和我过去不去。不过，你这样……嗯，等一下，这枪声，是两个人在开枪！”

  对于吴硕飞将回归指标让给另一个人这种做法，虽然概率很小，但是年轻人还是计算在内了。对于年轻人来说，这自然是最坏的一种情况，不过坏归坏，主动权依旧是在年轻人这边。因为既然吴硕飞没有获得回归指标，那么接下来他的行为就会更偏向猎杀。

  而从防御者转变成狩猎者，自然会暴露更多的破绽。更何况，在互为猎杀者的选项中，还有一个弱小的多的猎物。同样是猎杀猎物交差，在不影响奖励的前提下，为什么不选一个最弱的来解决，反正又没什么区别。单纯的守护者和单纯的猎杀者都不好对付，但是又是猎杀者又是守护者的话，情况就会简单很多了。

  这是年轻人之前的打算，但是现在，年轻人发现情况好像比他想的要乐观很多。通过枪声的音效和频率，年轻人不难分辨出这是出自两把枪的枪膛。在排除了对方是在枪法不好的情况下还双手持枪射击这种可能，年轻人不难分析出对面并不是他之前以为的两个人，而应该是三个人。

  对于年轻人来说，对面是三个人的情况自然是要比是两个人的情况要好。即便吴硕飞将回归指标让出去，也不会改变三人之间的信任危机。获得回归指标的人固然是得到了保障，可这份保障同样会成为摧毁相互之间信任的关键。在活下去的欲望催使下，会因为自身的利益而对其他人产生怀疑。

  毕竟，在规则当中第二条可是说当拥有回归指标的轮回者死亡之后，其拥有的回归指标会作为团队回归指标随机分配的。这条规则只说明拥有者死亡，却并没有否决自己人不能动手！并且，回归指标本身自带的奖励足以抵消杀死一个队友的惩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着这种心理的人自然会产生被害妄想，从而疏远与另外两人的合作。

  获得回归指标的人如此，没有获得的就更不用说。不患贫而患不均一直是最容易引发矛盾的原因。即便从刚才的枪声中年轻人可以得出，吴硕飞应该是让两人同时开枪，看谁运气好来随机赠与。貌似公平，但是，没有获得回归指标的人，会觉得公平么？他会将一切简单的归咎于运气不好，能力不足么？

  不，并不会。人类，虽然用各种语言文字案例来告诫其他人，应该多反省一下自己，但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可以理性对待。更别说，这和他们的生命还有直接联系。即便是最公平的方案，一旦他们不是既得利者，他们就会从各个方面来质疑这个方案的公平性，而不是从自身找原因。

  一旦开始质疑，那么各种最微小的细节，哪怕是多说了一个字，都可能成为暗箱操作的证据。而一旦开始产生这种情绪，即便达不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但是消极怠工，甚至关键时候推波助澜一下。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想法，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至于吴硕飞，年轻人不得不佩服，在生死面前还能坚持，应该是原则之类的的东西吧。如果只是两个人的，年轻人可能就要头痛了。但是三个人，吴硕飞的努力终究没什么作用。当其他两个人都开始各怀鬼胎各行其是，吴硕飞又还能坚持多久？不过是认识几天的陌生人，当事不可的时候，吴硕飞难道还会为那两个人舍弃性命么？

  年轻人相信，最终的结果不外乎是吴硕飞被其他两人的内斗消磨掉了所有耐心，然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两人都送与自己。因为只有这样，吴硕飞才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得团队回归指标。不需要脏了手，也不需要脏了心，因为吴硕飞只是单纯的放弃了两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而已。

  不过，这一切，还需要一点点的时间来发酵。时间，是催化一切最好的媒介。而年轻人要做的，只是耐心的等待而已。看着眼前的大树，年轻人的目光却悠扬的仿佛透过层层数目看到到了树后的三人。嘴角勾起一丝嘲弄，年轻人叹了口气，轻声的自语：“信任，不过是利益捆绑之下产生的错觉。而自私，终会让猜疑变得坚不可摧。人类，就是这么丑陋的一种生物啊！”

  嘲讽的言语中，年轻人的眼前却似乎出现了一层水汽。不过在一眨眼之后，年轻人的眼神再度变得清明，随即有又渐渐的变得困倦。转身靠着树慢慢坐下，望着远处越来越浓郁的乌云，年轻人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