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唐是本地人，家庭条件好，这座无数年轻人追梦的城市是他的家乡，朋友亲人都在这里，他毕业不着急工作，有房有车有朋友，如果失业也不用心慌，没有房东催他交租。

  他的朋友也都是本地人，大家对待工作的态度都差不多，不接受996的福报，他们更注重生活品质，那些外地来奋斗的年轻人穷极半生的目标无非是在这座城市安家落户抚养下一代，这是他们这群本地孩子出生的起点，有时候，他会自动忽略旁人对拼命赚钱努力工作这件事的付出。

  苗苗也是其中一员，还是个女孩子。

  她说她不婚不育，两人接触以来她也不愿意花男人钱，苗苗不小了，要为自己的生活打算，小长假在见男人和赚外快之间选择后者，他应该理解的。

  他不该因为苗苗把赚钱放在他之前而动怒，那是正确的选择，到他这个年纪也该是考虑现实的时候了，掉头回来的路上唐在心底笑骂自己越活越回去，还不如一个小他几岁的女孩看得清。

  把情情爱爱当头等大事是少年时期的专属，成年人还是要现实一点，顾眼前，顾未来，顾自己。

  “抱歉刚才对你那样的态度，是我失态了，不哭了好吗？”，唐说。

  “我撒谎是因为不好意思跟你说我要去做兼职”，苗苗说。

  “好了不说了，我知道，我们苗苗很努力，很棒，以后有什么事都直接告诉我好吗？不管你是要工作加班做兼职还是和朋友有约，哪怕你心情不好不想见面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会生气好不好？”

  “好”。

  “好了，眼泪擦一擦，小可怜”。

  这以后唐索性什么用都不要苗苗出了，最多让她买点喝的或者外卖叫个早餐，几十块而已，又能让苗苗出一份钱，唐又不会觉得让这个努力拼搏的女孩浪了钱。一举两得。

  他也想过了，人生无常，谁也不能保证他会陪这个女孩走到最后，那至少在相处的这段时间，在经济上对她好一点。

  唐这样打算着，苗苗不干了，她开始主动订酒店，每次都订打折的五星，不入住不退钱的那种，吃饭要和他aa，或者干脆就摊开了，每次的用整体aa。

  唐给她转账她也不，两人一时间搞得气氛很僵，最后唐头疼的妥协。

  “好了你不要再和我算帐了，我头疼。这样吧，还像以前一样，酒店吃饭我来，看电影喝东西你买单行了吧？每次调教完和女人头碰头算帐aa？老子不要面子的吗？”

  “哦，好的”。

  唐戳她脑门儿，“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个磨人，这辈子就没哪个女的有你这么会折腾。说你不听话吧你又实在乖，说你乖吧你气人花样真是层出不穷，老子跟你在一起阳寿都减不少”。

  “呸呸呸口无遮拦！什么减阳寿！你长命百岁！”

  “滚蛋，别和我说话，我需要静静”。

  “静静是谁？有我好看吗？身材比我好吗？胸部一定比我大吧？又大又挺，女上后入都不乱飞，你一点也不晕…”。

  “闭嘴！”

  后来几次唐开房，吃饭时候苗苗依旧抢着买单，唐索性不跟她吃饭了，两人每次见面都呆在酒店，吃酒店餐厅直接算在房里，也不出去消，看电影看话剧唐都提前买好票到了才说要去，他铁了心就是不让她花钱，憋死她才好！

  苗苗也不是省油的灯，跟他说电影也别看了，街也别逛了，以后酒店开钟点房，四个小时够你调教加做爱了。

  唐气得捉住她爆揍了一顿屁股才老实。

  苗苗觉得唐对她就是很好啊，特别好特别体贴。她觉得她可以跟朋友说自己不是被当作送上门的便宜看待的，她是有被用心照顾的啊。

  她跟朋友讲了这样那样和唐之间的互动，朋友若有所思。

  “一般来说炮友转正都是屁话，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很难放下戒备心。尤其是男人，对男人来说，你俩是约炮开始的，这就说明除了他你还愿意和别人约，也不排除你以后会和别人约，甚至于在他之前鬼知道你约过多少。还有，一对炮友一开始肯定是很潇洒的，都还没睡出感情，坦诚的聊彼此对性爱和爱情的看法，这些话能对炮友说，但你能对女友或者未来妻子说吗？不能吧。”

  “所以呢？”，苗苗问。

  “还是因为你是处女，别不爱听。你是处，你还谈过恋爱，正经男友没把你打开他做到了，你嘴上再开放行为也从未放肆过，你只对他放肆了，这种专一和保守更吸引男人。他对你不会有戒备心，你在性方面的一切都是他教的，如果你在他面前和平常一样，那他对你的判断和我一样，你是值得信任的，所以你有资格跳出炮友身份转正成女友甚至老婆”。

  “好深奥的样子”，苗苗说。

  “总而言之，你这家伙总算没被骗，好好相处吧，你俩这状态跟谈恋爱有啥区别？哪个炮友能让男人这么心神叁番五次回头？没想到啊苗苗同志，小作就是你啊”。

  “切”。

  “挺好，你现在就是努力工作赚钱，把经济问题解决了大大方方和他发展，会好的朋友，一切都会好的”。

  “我要哭了知心姐姐”。

  月底的时候上司找苗苗谈话，说公司打算开拓北方市场，有意愿调她过去，这其实是个很好的机会，薪资涨不少，而且她们这批元老过去公司还包住，能缓解苗苗的很多经济压力，但苗苗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她从不相信异地恋，如果这样走了，跟唐就会很快分开。

  她还不想分开，目前的压力她还能应付得来。

  这个决定多么英明呢？

  半个月后唐就因为和家里大吵一架无处可去了，他住的房子重新装修就搬回家去住个把月，结果还没住叁天，就和老妈天天吵架，吵来吵去还是那些破事，唐烦的要死，第一次觉得这么大个城市他倒是无处可去，在这里长大的坏处就是他能投奔的朋友家人全认识，不光认识，是两家人都认识。

  苗苗得了见不得唐不开心的疾病，她知道的那瞬间第一反应就是给唐一个去处，去哪里？她家？

  苗苗住得远，他上班不方便，那家伙那么远肯定不乐意，再说了她这边出租屋楼间距近隔音也不好，周末的时候一大早就各种邻居打小孩，大妈垃圾，回手机电脑的喇叭，不好。

  苗苗立刻下载租房app找离他相对近一点的可以短租的环境好的小区公寓，只要钱到位，房子很好找。

  苗苗已经想好了，搬家公司找哪个最划算她都想好了，她给唐说我留你啊，你来我家住啊。

  唐当时就答应了。

  苗苗欢天喜地的拾行李，新房子拎包入住，她只需要大概搬出她就一直住在那的状态就好。

  凌晨两点多，唐发来微信，说还是算了，他去住酒店就好。

  “来陪我好不好？”

  苗苗把打包的箱子一个个拆开，然后在早上七点回复他，好呀。

  24.

  唐当时答应是正心烦意乱想随便找个地方，哪都好，只要能躲开可怕的亲妈。

  结果和苗苗发语音被老妈听到，说他有女朋友了，都同居了一定要见见的。哪里人士学历什么程度什么工作家庭环境如何和父母关系如何长相如何个子矮吗？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唐简直无语。

  他是那种父母说不行他就不行的人吗？当然不是，越是这样唐越想马上去找苗苗，然后肯定不让他们见苗苗。

  但冷静下来之后唐觉得不妥，且不论他们是什么关系，男女之间同居是仅次于结婚过日子的重要步骤，他们到这一步了吗？唐迟疑了。

  短暂的同居一个月会对这段关系有什么改变？这之后他是否要把苗苗接到自己家里继续同居？唐不确定。

  太快了，这一步太草率了。跳过所有过程直接同居然后呢？难道下一步他就得求婚了？唐还没有结婚的打算，更不想给苗苗错觉，当然话说回来，他也没想失去苗苗，所以去酒店吧，他很想要苗苗陪着他住，晚上抱着她睡觉，偶尔听她说些乱七八糟很好笑的话，气气他再撒撒娇，这样就很好。

  唐担心自己的反悔会让苗苗难过，结果这孩子第二天就开开心心提着行李箱过来了，唐觉得很好笑，这家伙好像总是抓不到重点。

  不对，应该说这家伙很聪明，要知道，这件事她完全有理由生气闹情绪，但谁都知道顺着这个话题闹下去的结局一定是女方逼着问一个还没准备好的男人要名份，然后男方彻底厌烦一拍两散。聪明的苗苗从来不在这种会踩到他底线的问题上和他闹，不像之前那个爱闹的m，苗苗比谁都会闹，因为她闹起人来不会让唐厌倦心烦，反而让他心疼担心欲罢不能。

  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不枉他叁番五次挽留，留住了一个宝贝。

  唐抱着苗苗吃冰激凌看电影，他心里有一个念头，就这么顺其自然的发展吧，小苗苗同学，他觉得他们一定可以走得很长远，走到他们都想要的那一步。

  酒店同居的日子很美好，两人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一起去附近吃个好吃的散散步然后回酒店，他忙的时候苗苗就安安静静地陪着，有兴趣的时候他就来一场尽兴的调教，或者单纯的做爱然后抱着睡觉。周末日上叁竿才起床，不紧不慢的吃着零食打闹，晚上睡不着就去看夜场电影，或者凌晨六点饿的跑去吃海底捞，懒惰的唐也会驱车带她兜风，去海边去郊外看星星看海，或者在没人的地方亲热一场。

  这样过了半个月，苗苗被他养胖了一点，他怀疑这家伙平时根本没好好吃饭，否则怎么被他盯着吃了两周饭就肉眼可见的胖起来了。

  问她她也不说，支支吾吾说天天窝在酒店不运动所以发胖，又怪唐每天买那么多零食。

  周六上午，苗苗睡了个懒觉，醒来的时候唐在跟人打电话，看她坐起来对她示意别说话。苗苗点点头拿着手机关了声音刷微博。

  耳朵里不时传来唐的声音。

  “可以啊，你周叁过来，带上老钱，一起和资方吃顿饭呗，他负责技术来见个面”。

  “我月底才能离职，房子你下个月一号帮我租，我还有些私事处理，大概月中过来”。

  “行，你看着办”。

  “好，我接你呗”。

  ……

  挂完电话，唐转身看到苗苗坐在床上，她笑的很僵硬，问，“你要去哪里吗？”

  唐走过去，连被子抱住人，“去北京，跟朋友合伙创业”。

  “哦”。

  “我去北京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看我们平时工作日也是各忙各的，以后只不过是把见面地点换成北京而已，周末我给你买机票你来找我好不好？北京冬天很漂亮，带你去吃涮羊肉烤鸭，我有空就回来找你，嗯？”

  “嗯，我去洗脸”。

  苗苗机械的洗漱完毕，她出来，唐神情严肃的看着她。

  “饿不饿？中午想吃什么？”

  唐还没回答，她抢先说，“我想吃麻辣拌，前面就有，我去买回来”。

  说完她就走了，唐没跟出来，她的包都在。

  苗苗离开酒店只拿着手机，她的确去了麻辣烫店，点了番茄锅不加辣，她选的菜有土豆，芋头，土豆粉，面筋，油条，丸子，还有叁份牛肉，她叮嘱师傅多加一份麻酱，端上来，苗苗埋头吃掉，再走出来心情好了许多。

  她去旁边便利店买了烟和打火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慢慢抽，果然，人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心情不好其实就是饿了，碳水糖粉摄入不够，吃完了就好了，理智回归，什么都能理顺了。

  首先她感到一丝如释重负，她也累了，每周为了约会基金那么辛苦，到跟前还总是提心吊胆怕钱不够，其实够了也远远不够，唐总是花得比较多。

  约会改坐飞机？她负担不起，唐出钱她更承受不起。

  松一口气，大大的一口气。

  苗苗心里大概计算了一下每个月可以节省的那点钱，觉得恢复一个人的生活也不算坏事。

  然后就是没有意义。

  她坚持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头脑发晕的租一个月房子没有意义，以为她是唯一一个可以在唐无助难过失意的时候陪伴他的人更是没有道理。

  唐会跟她吐槽生活的不如意，也可以和别人倾诉，谁安慰都一样，听众只要长了耳朵，是谁都没有关系。

  她以为的被需要不存在，她自以为的重要不存在，她不存在。

  想明白了，苗苗转身回到麻辣烫店给唐买了一份，都是他爱吃的菜，她又去便利店买了木糖醇，买了矿泉水和可乐以及很多零食面包。

  原路返回，唐在大门口，接过她一起回去。

  “这么久？”

  “我在店里吃了才出来的”，苗苗说。

  回到房间唐没有吃东西，他拉着苗苗坐下，说，“不高兴就说出来，闹脾气也可以，不要这样”。

  苗苗笑了笑，说，“很奇怪，其实我想发脾气来的，真的，但我发不出来，就真的没生气啊。”

  “真的？”

  “嗯，你快吃饭啊”。

  唐一边观察她一边吃，这一餐终究吃得不太舒服。

  他没吃完，坐到苗苗身边逗她。

  苗苗问，“你跟朋友说要月中才过去，说有私事要处理，你的私事包括和我交代吗？”

  “我的私事只有和你交代”。

  “那就够了，你这样看重我们的关系，离开要这样郑重的留时间和我交代就足够了，我不生气”。

  “真好”，唐亲昵的蹭她鼻尖。

  “我没有耍性子闹脾气，刚刚下去也冷静的思考了一下，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在闹情绪”。

  “你说”。

  “我不接受异地，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只找同城的，再说你这是要去创业，创业很辛苦很累，我们又离得那么远，迟早要分开的，早晚罢了。我知道你现在决定创业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一定是时机成熟机会到了才去做，我支持你也希望你成功，但是我不能在这里等着你闲暇周末召唤我过去，你这么努力我也要向你学习，起心思好好工作努力奋斗，所以我们到此为止吧，我们不要吵架不要闹别扭，好聚好散，以后回忆起来也很美好不是吗？”

  “我不是有空有生理需求才会找你”，唐说。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现在的确应该分开了不是吗？你想想，等你到了北京忙起来，睡觉时间都没有，哪还有闲情逸致和我维持这样的关系呢？我不想变成怨天尤人成天抱怨你闹你的那种女人，我不想走到最后彼此厌恶，可以吗？”

  可以吗？

  要说唐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那是谎话，以他对苗苗的了解他猜到了这个决定，但他同时还想着他可以叁言两语把这个心软的家伙留下来，所以他才预留那么多天来跟她交代，他预备处理她的脾气不开心然后哄她，最后踏上新的征途，他从前和别人有过两年的异地，没道理和苗苗不行。

  但这一刻，看着苗苗的眼睛，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沉默着拥抱，然后做爱。唐第一次给她口，也许是初次体验这样的激情，苗苗哭了，哭了很久。

  “不要随便在慕上面找约调，坏人很多；不要一开始就告诉对方你经验很少，会被利用，聪明一点，装作自己很有经验，起码会了解到对方的深度，太重口的不适合你；也不要随意找炮友，不要被骗；女孩子让男人买单送礼物不是坏品质，连这点钱都不舍得出的男人不要跟他走，也不要傻乎乎的抢着买单；要按时吃饭，不要减肥，你已经太瘦了，已经很漂亮了，失眠严重就去看医生，不要总是熬夜……”。

  唐叮嘱了许多许多，一直说到苗苗不哭，睡着。

  “不要太快就和别人在一起”，他小声说。

  苗苗一直在睡，晚些时候唐记起她爱吃前面商场的芝士蛋糕，他特意去买，回来的时候，苗苗已经走了。

  唐给苗苗发微信，说照顾好自己，有事需要帮忙就找他，拿他当朋友或者哥哥，总之，有需要一定找他，他不会换号码。

  苗苗看到了，她没回复。

  做不成a就做b，这样的选项从不是苗苗的价值观。她和每个人都维持单一的关系，朋友就是朋友，炮友就是炮友，爱人就是爱人。

  唐是唯一一个打破了界限的人，所以他从此不是朋友，不是哥哥，不是炮友，不是爱人，是一个符号，一个出现过的符号，一个仅存于苗苗微信小号的符号。

  她删掉了小号账户，再不打算登录。

  苗苗没有再见过唐，一个月以后的某一天，苗苗下班回家看到低空飞过的民航，她算算时间，想来唐已经走了。

  唐是前一天的飞机，家里人来送他，进去之前他一直看门口，看到最后一秒。

  他走了，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他的心无限下沉，有一片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