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坛宽阔得可以容下千百人，中间则是高台构筑。如果那天没有得到澄清和承认，也许，今天他林胜南就葬在这里了，可是，只一瞬而已，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只能希望：不要蜕变。

  胜南叹息着，人生真的不外乎一场梦。

  凤箫吟、宋贤和胜南三人随便挑了位置坐下，隔了许久两边也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冤家路窄，左边是铁胆陆家，右边湖南华家。华家还算客气，江晗却是老样子。凤箫吟暗地里想：这江晗倒是与众不同，并不势利，只可惜，偏偏要跟胜南作对……宋贤小声嘀咕：“这世界真是小……”胜南不在意，也没有作声。

  终于，徐辕、柳五津、石中庸、易迈山等人出现在总坛最高的位置。易迈山年纪已近半百，脸上的沧桑告诉他们这群少年，为战而生者的结局，竟然也是苍老和苍白。

  作为从前武林前五十名里的第二、上一个武林盟主，易迈山的即将退隐，标志着一个时代的鼎盛终于传到另一代。比武的第一天，他是发话的第一个人，无奈台下因为人来人往，有些喧哗，坐得远的，勉强才能听见易迈山在解释这次比武的作用。

  长篇大论到了尾声进入正题，场上才开始恢复平静，听他讲：“这次大会并非争名夺利，而是结为同盟……大会决出的五十个名次，将是这年轻一代的武林前五十名，易某在这里希望大家不要重蹈前辈覆辙，不要被金人挑拨离间、分化……在这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我们要培养出一支新的抗金队伍来，打碎金人关于‘宋国无才’的断言，易某希望南迁之后的第三代也能前仆后继，一致抗金！”众人皆为所动，齐声呐喊：“一致抗金，一致抗金！”

  凤箫吟终于听他讲完，笑着说：“易盟主什么都好，就是太啰嗦，一句话说了好半天……”胜南一笑：“当了盟主的人，可能都会学着啰嗦。”

  凤箫吟无奈点头：“这次规定了只有小辈能参与排名，像柳五津这样的不就太惨了？说他老吧，他辈分跟咱们一样，说他年轻吧，他可以做你们父亲了，宋恒就管他叫柳大叔。”宋贤笑道：“没事没事，以后还有别的机会。”胜南道：“柳大哥并不把名利看得多重，毕竟他已经是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了。”

  徐辕这时站起说话，他的威慑力显然更大，全场即刻都安静下来，连柳五津和石中庸都暗暗佩服，知道武林因为他才有望。徐辕宣布的是比武规则：“为了不引起混战，我们决定跟从前一样，每天决出一个名次，最先以一人作为擂主，旁人以挑战方式比武，若赢了就得到那个名次，若输了仍然是那个人守擂台，各位可有异议？”众人皆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徐辕见众人没有意见，便转身要走：“今天的第一名，擂主暂定为九分天下之中的打遍东南无敌手——厉风行厉少侠。”金陵本来就很关注，这当儿喜得连连向叶文昭抛眼色炫耀，叶文昭显然很生气：“凭何定他？”她声音虽低，也传到徐辕耳中，徐辕微微一怔：“只是暂定……”

  叶文暄拉了妹妹一把，示意她别再多嘴。金陵蒙起面纱，替厉风行握住剑：“天哥，我陪你上去。”厉风行微笑点头：“剑先不必带了。”

  金陵听话地把剑放下，送他到台上去，还没站好，就有一个翻身上了擂台，原是华一方的二弟子华冰虹，华冰虹一上擂台便信心满满：“在下湖南华家拳二弟子华冰虹，素闻厉少侠的指法掌法在整个东南是无敌手的，不知到了湖南是不是排得上名？”

  厉风行一笑，抱拳后立刻出掌：“那你可看好了！”

  金陵笑着退让一步旁观，对这位指法“点石成金”、掌法“雷厉风行”的年轻少年，她已经了解了十多年了。

  华冰虹一拳利落地过去，拒绝拖泥带水，招式里体会得出华家拳的内外紧致、历史悠久，不愧是华家最引以为傲的功夫，风里有着一种低重的奏鸣，令人感觉，风很疼。

  但是厉风行也是一掌迎过去，在华冰虹毫无知觉的一瞬，突然就切断了他的攻势。

  双方这一掌，揭开了云雾山比武的战幔，不仅赢得满堂喝彩，也向江湖展示出这样的一个强者——刚满十五岁的厉风行，他的掌法，崭露头角的刹那，告诉所有人一件深刻的事实，在这个领域，他无愧他的名字，“厉风行”，风行草偃，每一掌都为华家拳划下伤痕。

  这样惊雷一般的速度和力量，使得华冰虹在二十招内落败。也使得一片沉寂中，敢上去挑战的力量渐次减少，金陵得意地笑着，仿佛自己得了第一名那么美。

  宋恒见厉风行首战告捷之后、连续败退了好几个自视过高的小子，一时间再也无一人敢上……沉思片刻，终于也携剑飞上。

  厉风行见他上了擂台，冷冷一笑：“是你啊！”齐名这么久，大概是地理位置太接近，厉风行和宋恒都像和对方有积怨似的，见了面就互不相让。

  宋恒哼了一声：“厉公子，别以为胜了几个人就无敌手了，还是回家老实做你的贵公子去吧！”厉风行忍住生气：“我到云雾山来不是为了和你磨嘴皮，那只不过是女人家的游戏。”宋恒哈哈一笑：“阁下不就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么？到了哪里都有女人在后面跟着，上个擂台也要拉着扯着。”

  金陵大怒，即刻走上前来将他打断：“臭死了！”然后得意地又从擂台上下去，宋恒拿这小妮子没办法，哭笑不得，厉风行忍住笑，问：“不知你是赤手空拳呢，还是用你的玉龙剑？”宋恒道：“你没带剑，我当然也不带！”

  就这么磕在一起。宋恒率先出手，一跃跨至厉风行身边，一掌就挟扭转乾坤之势掌心直朝厉风行，跟他的美丽剑法不像一个人发出来的，而是一出招就能感觉到一阵炽热，有一股像要把对手直接打成残废的力量。

  而在这样强悍的攻势下，厉风行躲也没有躲，而是以掌直接硬碰硬，看来是想和他一决胜负。两人双掌相接，各自都手一麻退后一步，厉风行只觉眼前一黑，宋恒亦感到头晕眼花，但不容喘息，两人几乎同时出手，再次相敌。

  饶是欺身肉搏，两人对彼此到底出了几分力都难以揣测。“完美”和“凌厉”的正式交锋，虽然令围观者觉得精彩纷呈，可他俩都没达到自己的任何目的。再打十几招，厉风行依然不了解宋恒，宋恒仍旧看不穿厉风行。

  金陵在擂台边上，一边观战一边暗记宋恒掌法招式，心中暗自吃惊：这小子虽然狂妄，却连“非看家本领”都这么厉害，的确不容小觑！

  宋恒周身血气上涌，运气集于掌上，猛地一掌发来，厉风行闪身力避，也是调运了全部气力，伸出食指对准他掌心点去，这轻巧一点，立竿见影化解了宋恒的强烈攻势，宋恒侧过身来，控住形势一拳再打，厉风行举掌又一次击荡，战势立即升温，热度直接弥漫到了擂台之下。二十招已过，还是看不出胜负谁家。

  两个少年同属九分天下，皆是一流高手，自是抓紧了众人的眼球，看他二人速度突然变快，叶文暄差点来不及讲述给妹妹：“第二十招，宋恒，空穴来风，厉风行，电掣风驰……”叶文昭压根儿来不及记载，全都作鬼画符了，台下的旁人，个个不敢走神，因为缺了任何一段、自己都无法编造！

  杨宋贤一边暗记在心，一边赞叹不已：“实中有虚，虚中藏实，内力深厚……好掌法好拳法！”

  凤箫吟眼睛已经不大好使，郁闷道：“难道他们手不会痛么？”

  相同点，像音乐一样的紧迫节奏，像棋局一样的致密布局。

  不同处，宋恒胜在内力，厉风行招式甚精。其实这是一场单纯的你打我我打你的切磋，却要杀死多少精力，折磨多少空气，看煞多少旁观人！风在其中完全没有落足点，被双拳排斥于角落，有一种胜利，是双方的，可以成就经典。

  第六十三招，宋恒突然晃过厉风行，绕到他身后击其后背，来去如风，似乎要结束这僵局，众人惊叹声中，厉风行向前倾倒，宋恒手已伸及，却失之毫厘，厉风行冷笑着重新站立，过程中不忘勾了宋恒一脚，宋恒一惊，差点被他绊倒，往前跃了一大步掩饰住跌倒过程，就这么缓得一缓，厉风行危机已然解除，再度与他对抗了接近十招。当厉风行横掌来劈，宋恒赶紧举掌格挡；当宋恒抬拳相击，厉风行也即刻发挥他“点石成金”的本事。一时间，内力、拳、掌、指全都用了上去，还未分出成败。

  凤箫吟在台下看得清楚，笑道：“厉风行要输。”胜南宋贤皆一愣：“何以见得？”凤箫吟道：“虽然掌法上厉风行稍胜一筹，但内力宋恒要好得多，这场比试最后靠的还是耐力……毕竟宋恒比厉风行大上两岁，练武也早些。”

  果不其然，刚至百招，厉风行就有些喘息，体力不济。看得出来，方才的比武将他磨损得更厉害，他的耐力果真不如宋恒。最后一招，结束了雷霆之战，终于完整诠释了此战涵义：每场战事的结束都必定事出有因；胜负不可能不见分晓，但却可以没有遗憾。

  金陵冲上前去：“天哥！”关心地将厉风行扶起，厉风行和宋恒都满头大汗，很是疲累，金陵边替他擦汗边道：“天哥！你表现得很好，如果限招比武，他不一定胜得过你！”厉风行一边下擂台，一边保持微笑：“没什么，陵儿，第一第二，都可以进短刀谷……”

  柳五津看厉风行无事，放下心来，回看徐辕似乎并不是很关心他们的比武，心念一动：宋恒本领是玉龙剑，厉风行精通掌法指法，而九分天下里面，没有一个是以拳法出道的，但是，刚才的几招拳斗，真的很好看……

  这当儿功夫，立刻又上去一个少年，不过他趁人之危就太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