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傍晚，等杨成景到了牧城之后，才发现其实牧城早就已经沦陷了。

  从牧城进入到视线的那一刻起，一片废墟和残留的墙壁，还在证明他们曾经抵抗的举动。

  杨成景没有第一时间选择靠近牧城，派出了所有的斥候向周围打探，如果可以，杨成景还是不想和匈奴人硬碰硬，支援酉阳才是重点，不过，这一个想法还保留不到两个小时，就被他自己给推翻了。

  等待所有的斥候回报之后，确定周围没有匈奴人，匈奴人已经离开牧城，杨成景才率兵驻扎在牧城的周边。

  不进城的原因，是因为牧城已经被火烧成了一片白地，整个土城到处都还是冒着白烟。

  牧城是被火烧成了废墟，里面的所有建筑，或者是能够住人的土屋，都被火烧成了一干二净。

  就连四面作为城墙的土墙，都被匈奴人给扒倒了，显而易见，匈奴人是想彻底毁掉了这一个据点，哪怕是让汉朝重新修筑，也要花费很大的力气。

  至于，留下这一个据点，对匈奴人根本就没有好处。

  牧城距离长城太近了，三公里，十多分钟的距离。

  长城作为华夏防备游牧民族修筑的千年工事，本身就是具备了险和坚的特点，真正意义上的属于易守难攻的地点。

  长城具备的长长跑道，能够快速的集结足够的兵力，将牧城拿回来，所以匈奴人留住牧城，根本就是鸡肋。

  烧毁才是最好的选择。

  杨成景想了想，其实，雨烟城也是，同样是不具备背匈奴人占据的可能，朔方城也是并州靠边的大城之一，也拥有足够的兵力能够支援周边的数个据点。

  匈奴人，除非敢在攻城战，这种拼血肉的战争里面，跟汉人对耗的话，才有可能选择将据点占领下来，不然的话，留下来的结果就只能是烧毁。

  酉阳城也是，酉阳城做为北疆防线最坚硬的据点，整座城几乎都是用军事堡垒来形容，只需要数千兵力，就能够抵挡数万人的进攻。

  但是，匈奴人依然不敢把酉阳城据为己有，只能将酉阳城烧成了一片白地，因为酉阳城对匈奴的这个作用，依然是鸡肋。

  匈奴人大概是从北面发起进攻的，敲开城墙的防御之后，很快就被牧城拉住了巷战。

  巷战可以说是攻城战里面最后的一个环节，通常打到巷战的时候，防守的一方几乎是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但是在边军的世界里面，巷战是匈奴人能够跨越他们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

  从北面的街道，一直延伸到南面，一路上能够在废墟里面挖出了许多的焦尸，即使是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但是手中的武器依然是紧握着的。

  一场激烈的巷战，看着杨成景直皱眉头。

  又是一道白烟，郭急带头，用他的武器敲碎了断裂的墙壁之后，扒开泥土，大概是之前被泥土的味道掩盖了。

  郭急扒开泥土之后，一股浓厚的烤肉味道飘出来，有点焦但充满了肉的味道。

  在场的所有人，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真的是烤肉的味道，能在这一个时候被发现，这一股味道，当然是人肉的味道，一想到这是烤人肉的味道，让杨成景带来的几个亲兵脸色都有一些难看，但是，尽管脸色难看，但是尸体还是要挖出来的，英魂的尸体不允许就这样掩埋，挖出来之后杨成景会另找地方厚葬。

  这一具尸体让杨成景和郭急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尸体都掩埋在各种废墟的下面，很明显，是在战争结束之后，牧城才遭遇到破坏的。

  大火起码是烧了几天几夜吧，杨成景是这么认为的。

  郭急也不嫌恶心，直接对那一具焦尸上手，将焦尸从地里面刨出来，郭急的眼神从脚看到头部的时候，他沉默了。

  一边的士兵，都没有注意焦尸的详细情况，只是简单的从地里面刨出来，血肉和泥土被火煅烤在了一起，加上他们都觉得比较恶心，都没有发现一个很简单，易见的事情。

  牧城中央。

  杨成景沉默了，跟随过来的士兵和郭急都沉默了，又是一幕惨剧。

  “果然，全部都在这里。”郭急脸上毫无波动，自言自语的说道，但是他的内心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无数的长枪被插在了地面上，数百只长枪都定在了牧城的正中央，刚好是两条街道的交汇处，杨成景他们从拐角处出来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一片枪林一样。

  密密麻麻的枪林，自然不能让杨成景和郭急以及在场的士兵沉默，如果是有埋伏的话，他们此刻，都应该拿出武器来了，显然不是埋伏。

  只是在长枪的头部，插着一颗头颅。

  打仗，死人，都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对于死去的战士，做出了对他们尸体的侮辱，却是非常稀有的事情。

  匈奴人是一个崇拜狼图腾，也是崇拜强者的民族，能够拼死抵抗的战士，一般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即使不会厚葬，也只是让他们的尸体暴露在野外，任由野狼啃食。

  像堆京观和人头林，吊尸树这样的场景，绝对会对人造成非常大的影响。

  冲击力可以说是非常的强悍，也许一具一具的尸体，摆在地上，不足以让人感受到任何的冲击力，毕竟他们也是经历过战场的。

  但是像人头林，这样的事物，就连兵龄最长的郭急也要沉默。

  杨成景的手在发抖，去抖动的幅度非常之大，在场的人冲击最大的人，不是那一些身为边军的士兵，更不是把荣耀视为生命的郭急，而是杨成景。

  杨成景心中燃起的不仅仅是一处火焰，而是两处。

  发抖的双手，扒开了最外围的，一颗头颅的头发。

  头发上都是火烧完之后留下来的灰烬，都是黑色的漂浮物，能有这么多的漂浮物，说明这一片城中央并没有被火烧到，不然的话头发肯定会被火燎没了。

  杨成景的手摸上去之后，连他的手也全部变成了黑色，但是他不在乎。

  扒开了头发，第一眼见到的是，黑色的面容。

  鲜红色的血液，早就变成了黑色的，整个面容根本就看不清楚，唯一能够辨认的就是，这一个头颅，他死不瞑目。

  杨成景刚刚好扒开的地方是正面，两颗瞪大的眼珠子，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

  黑夜已经降临了，杨成景他们是举着火把，来到牧城里面的。

  一开始就是为了查看牧城的情况，毕竟，牧城四面城墙倒塌的情况，让杨成景一看就知道，整个牧城肯定是沦陷了。

  但是杨成景想进来，看能不能找到匈奴人的线索。

  结果发现了这一幕。

  如果是在穿越之前，他被一颗脑袋用两颗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绝对会让他，连睡觉都睡不好。

  但是现在，杨成景只能说，在那颗脑袋上面，感受不到，一丝的恐惧和畏惧，反而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愤怒。

  原来杨成景，无论再怎么样，他都是继承了原体杨成景记忆的存在。

  边军的身份和边军的荣耀，都是在刻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和记忆的深处。

  也许当看到文件的那一刻起，他不能像郭急把内心的愤怒表现出来，而是很平淡的面对。

  但是不代表杨成景，他自己没有发现的内心深处，没有，在燃烧着火焰。

  直到这一天，看到那一片枪林之后，看到那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之后。他内心的火花彻底的释放出来了。

  如果说那一个头颅唤醒的是杨成景，身体的怒火，那么来自于灵魂上的怒火，只是一个文明时代的青年。

  杨成景从来就不是一个无私的人，如果可以，他只想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让自己身边的人不受伤害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从看到那一片枪林的那一秒开始，杨成景的内心在抽搐，一种无形的力量，好像是将他的两只脚定在了原地。

  人之所以称为人，是因为他们有感情，有理智，有道德，能够约束自己的行为。

  战场上面杀敌，甚至是胡汉之争的战争，这一些杨成景都不会感到愤怒，因为在历史上，有无数的这样事情发生，朝代更替的变化，把这种事情已经普遍化了。

  但是唯独有一样东西杨成景，不能原谅，那就是野蛮的行为。

  这种人头林的事情，已经不是身为人类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了，杨成景是来到这一个世界上，第一次迸发出最强烈的杀人欲望。

  杨成景，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在敌我的势力面前，杨成景不会留任何的慈悲心态，如果能够屠杀百姓，来解决战争杨成景会毫不留情的下手，是这样的事情很少会出现，会被需要，所以杨成景，本质上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是一个坏人。

  “报仇，把这群匈奴人找出来。”

  杨成景的手轻轻的，将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手上已经不再发抖了，但是声音却是从未有过的寒冷，自言自语地对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