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颗心都有它的秘密。——犹太谚语

  很多碎片都是回忆。

  忘记了在书上看到的，还是菲特伯伯说的：家是自己熟悉的味道。来到南葛市的第一个假期，露华就有幸体会了一把。

  黄金周前一晚，菲特伯伯和路德双双外出喝酒，没人开车，加上岬极力邀请，她和路德只好在岬家过夜。第二天，岬的父亲岬一郎做了一大锅国民食物——蛋包饭：酸甜浓郁的蕃茄酱汁，熬得烂熟的花椰菜加炖牛肉，一起浇在焦香的金黄色半熟蛋皮上，每颗米粒都蒸得晶莹剔透，这道简单的家常料理让露华感慨万千，却不由得报以微笑。

  这便是老朋友带来的安慰，唤醒了记忆，也温暖了心。

  从前，自己的母亲工作忙，不怎么下厨，各种咖喱或蛋包饭是她家饭桌上经常出现的便餐；很多时候两家人一起准备晚餐，岬一郎同样不擅长做饭，用水果削小动物、用食材点缀造型、用酱汁画图案却是拿手好戏，她和岬就拿着蔬果照虎画猫，一顿饭常常做两、三个小时还无法上桌，可他们都觉得超级开心。

  最近总是回忆起从前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露华闭着眼睛蹭了蹭枕头，感慨着，自己这是开始变老了吗？

  伴着从楼下传来的香气，露华睁开眼睛，看看窗外：路德没将窗帘打开。

  露华打着哈欠去拉窗帘，太阳早已高高升起。路德宿醉在岬家后的第二天，用最诚恳的态度向岬一郎表达了歉意和感谢，她也在一旁连连保证这类情况真的是偶尔发生。对于从前两家曾是邻居的往事，两个大人有说不完的话题。最后还是午饭后，菲特伯伯登门拜访顺便来找人，才意犹未尽地告辞了。

  接下来连续两天，路德身负倒时差外加宿醉的疲劳，起床都很晚，足不出户，三餐都是女佣做简餐随便吃吃了事。因为是假期，露华没所谓，菲特伯伯却对此很不满。昨天午后下了一场大雨，露华边欣赏彩虹边喂鹦鹉时，听到菲特伯伯对路德严肃地说出他经典的口头禅：“年轻人不要贪杯！”

  露华拿过手机看时间，早上九点刚过，还不算晚。她与足球部的男生们约好了今天去城市怪谈公园探险，一部分人中午带着便当早早去公园集合，看来路德没忘记帮她准备午饭。

  “大小姐。”看到露华在餐室门前探头，路德轻松地打招呼，经过几天充分休息，他看起来神采奕奕，“早餐在那边——中午要不要点菜？”

  “点菜？”露华看到桌子一角摆着黑白相间的餐具，还有咖啡加奶、吐司加蛋、半个切好的葡萄柚——路氏老三样，认识路德五年多雷打不动的早餐组合。露华端起咖啡杯搅搅，突然笑了，这也算是一种家的味道吧？

  于是，露华边喝咖啡边问：“路德，你想过家吗？”

  系着围裙搅拌蛋液的路德回过身来微笑：“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露华耸耸肩，她觉得路德很清楚自己为什么问。这几年来，他极少做日式料理，凡是能勾起“童年”的话题，他都尽可能地不提起，但露华认为自己现在已没那么脆弱，往事并不都是悲伤到无法承受，相反，有许多快乐的回忆一直沉淀在记忆里，她很乐意同他分享。

  “今天要不换换口味，吃美国菜？”路德突然眯起眼睛，神秘地说，“美国50州的特色菜咱们基本上都吃过，点一个吧！”

  露华不假思索地说：“吃你的家乡菜好啦。”

  路德脸上浮起一丝会意的笑容：“大小姐知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儿？”

  “当然！”露华眉头一扬，蹬蹬蹬地跑到壁炉烤箱旁边，上方挂着一卷牛皮纸手绘美国地图，手指准确地戳中地图上东部的一个地方，“你的出生地登记在这里，没错吧！”

  路德带着笑点点头：“了不起，午餐奖励大小姐吃加大份！”

  “配菜呢？我想吃这边还不多见的。”露华兴致勃勃地说，瞄到手表又有点担心：“约好11点半公园门口见。乘公车过去要40分钟，能来得及吗？”

  路德也看看自己的手表，快速摘下围裙丢在椅子上，随手抓起一片吐司塞进嘴里，边嚼边走出厨房，含糊不清地说：“等索菲娅来——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去买中午需要的材料。时间差不多了你就先出发，大叔做好开车给你送去。12点一定送到！”

  露华很高兴地点点头，看着桌上路德几乎没动过的早餐又有点后悔：“大叔，你不累？还是做点趁手的吧！”

  “不累！”路德的声音远远传来，“我想到配菜了——当作惊喜吧！”

  露华自己慢慢到把一壶拿铁慢慢喝完，惬意地靠着吧台眺望一街之隔的大海，沐浴着阳光放空头脑，好似一个女王。

  ·

  你无法预测一朵花在他人眼里的样子。

  南葛城市怪谈公园是个面积细小的开放式公园，接近晌午，园内游人寥寥。园门旁，一只硕大水盆渍着波浪状的砂砾，竹管穿过石头盆景上方的孔洞，引出一道若有若无细流，滴在石片上叮咚作响。几块一米见方的大扁黑石层层叠叠，由雨水和水滴冲刷着，十分光亮干净，背阳面长着约一指长的青苔，贴在砂砾和水面间饱吸着水份。

  观赏片刻，能够听到内心安定和万物平衡的声音。

  露华绕到石头盆景另一侧，就看到南葛小学足球队长石崎了盘膝坐在一片石头上，双目合拢，一动不动，似参禅一般。

  露华嘴角微翘，石崎肃穆安静的样子，还真像那位著名的一休法师。他带了一个小包裹，就放在手边，已经被水沾湿了。露华伸出左手在他面前晃晃，不知石崎在故作淡定，还是真的没发现，仍是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余光里瞥见岬刚进入了园门，露华想笑又不敢笑，从石头背后探头对他招了招手，做个“嘘”的口型，另一只手轻轻拎起石崎的小包。岬不明就里，走过来一看，也觉得好笑，连忙用手捂住嘴把笑声压下去。

  露华蹑手蹑脚地走出三米之外，这才悄声对岬说：“其他人呢？”

  （第六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