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外国女生看完实验演示就走了出去。三杉刚走出大门，女生却突然转过身来，冲着他这个方向按下快门，三杉来不及避开，他想自己撞入镜头的表情一定非常诧异。

  女生站在原地没走，对着正在成像的照片盯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他，仿佛在确认他是不是个真人。三杉对她笑笑，把双手插进兜里，看着女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扬起眉对他说：“你好？”

  “你好。”三杉刚应了一句，就见女生大步走上来，急切地问，“刚才在声音剧场里的那张照片，你还带着吧？呃——可以的话，你那张能不能给我？”

  “你弄丢了？”三杉抬起右手，虚指着剧场的方向，“出示你的门票和收据，可以重新打印一次，是免费的。找不到票的话，我陪你去一趟也可以。”

  “不是……”那女生看上去有点难以启齿，看着他的目光却炯炯有神，“我就是想要你的那张……要不，我帮你拍照吧，呃——跟你换那张照片？可以吗？”

  “如果可以，请告诉我原因。”三杉彬彬有礼地说。那张照片就在他的口袋里，他不太想让家人知道他偷偷去玩了刺激性体验项目，送给她并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很好奇，为什么她已经有了一张照片，却还想要自己的这张？

  “因为那张照片把我拍得太……真性情了。”女生的答案让三杉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关键是——如果都这样倒也罢了，可是明明在同一张照片里，你看起来就很帅，让我觉得很没面子……呃——好吧，你想笑就笑吧。”

  三杉笑了，没办法，他忍不住，女生微微扬着眉，神情似笑非笑又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虽然很失礼，可他觉得这个答案非常好笑。

  这个女生在平日生活里一定是个很幽默的人，他这么想，回答说：“听你这么说，我不该拒绝。但是，如你所说，这张照片……把我拍得不错，我也想带回家，给家人看看呢……”

  “我能把你拍得更帅！”女生举起相机急切地说，脸色一变，“不是吧，快没电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别急。”三杉指了指一旁的冷饮店，笑了笑，“你似乎也转了不少地方，坐下歇会儿？我请你喝饮料吧。”

  ·

  三杉端着盘子走回来时，露华刚找到一个靠墙的座位，给相机连接上电源充电，一张张整理着上午拍的照片。三杉看着这些照片，她拍摄的大部分是静物，也有不认识的人，相纸画面呈现出光影交错的深沉，似乎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却也因此染上了一丝怀念的意味。

  “你一定拍过好几年照片了吧。”三杉把露华点的香草冰激凌咖啡递给她，拿起那张拍到他的照片看了看。他问过了，露华刚才想拍的是物理实验室的入口造型，他在这张照片里并不是主体，露华却准确地拍到了他的目光，就好像镜头正在追随他一样。

  他不懂摄影，单纯地觉得这张照片很好看。露华头也不抬地说：“你喜欢就拿去吧，谢谢你的咖啡。其实，刻意的摆拍反而未必能拍得这么好，因为每个瞬间都是独一无二的。”

  听她这么说，三杉也发现了，露华拍的照片都很随性，画面中很少有人正在看镜头，也许是她独特的摄影风格。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地方他今天刚走过一遍，此刻看着它们，很能触动心中所感。

  画中人看着自己身在画中，凝成一道永恒的风景。

  “很抱歉，我可能要食言了。”三杉掏出那张他们的合影，与露华拍的照片放在一起看了很久，直到她整理完全部照片，才慢慢地说，“就在拿饮料的时候，我还觉得这张给你无所谓。但是，你说得对，每个瞬间都是不可复制的，这张照片能证明我的确来过这里、进过这个剧场……给了你，我今后想起这件事，却没有纪念照，可能会非常遗憾。”

  露华有点失望，但她也知道，她的要求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也没再坚持，自己退了一步，说：“那，三杉君能答应我，不把这张照片给我们共同认识的人看吗？如果今后有的话。”

  “可以。”三杉会意一笑，真诚地说，“我会自己好好收着，不给其他人看。不瞒你说，我也有个理由——不能让别人看到这张照片呢。”

  露华点点头：“那就没关系啦！”

  三杉拿起那张实验室门前的照片，说：“那，这张照片我可以拿走吗？”

  “可以！”

  “谢谢你，秋庭露华（ろはな）同学——”

  “露华（ろか）。”露华纠正了一遍，嘴角扬起，“意为朝露折射之光华。”

  “我了解了，真是个意境优美的好名字。”三杉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却又不能不把话说完，“秋庭同学，很高兴认识你，呃……方便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露华微微挑眉，看着三杉突然涨红的面孔，竭力克制着自己千万不要笑出声，痛快地点点头。

  原来，男生脸红的时候也挺可爱的。

  “秋庭同学，你拍照的时候，在想什么？”三杉看着露华在一张便签上写下她的名字、手机号码、邮箱地址，再贴到给他的那张照片下方，问道。

  “大部分时候想的是‘好赞’！也有‘这人我是不是在哪见过’？比如刚才。”露华吹了吹墨水，递给三杉，笑着说，“路——教我摄影的人说过，摄影师的最高境界，是透过镜头看到的世界比用眼睛看到的更真实，记忆也更准确；我虽然还达不到那样的境界，不过在抓拍东西时，视觉要稍微敏锐那么一丁点儿。”

  这时，三杉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掏出来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看着照片上露华写的号码拨了过去，等露华按掉电话示意她收到了，这才把手机装起来，从胸前口袋中掏出每天都要服用的药，就着白水各咽了一片。

  “那种感觉一定非常快乐。”看到露华一直盯着药盒，三杉从容地把它们重新放回口袋里，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秋庭同学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很羡慕。”

  （第八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