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二字。

  露华盯着球拍，想着路德说过的话，突然觉得，不止成年人，小孩子其实也一样，为了得到一件心仪的玩具，就要努力一整个学期，所付出的代价没准比实际标出的价格更高。

  在成长的过程中，想要的玩具逐渐变了，性质却没有变。

  女单全国冠军，在这个人生阶段，是个听起来很不错的“玩具”，可露华心知肚明，她想要的不单如此。小山莉子非常大方地说，她参加全国大赛是有所图，为了获得“更高标准的比赛”的集训资格，而且显然有备而来，吃准了她没有多少比赛经验，在前面的几个发球局中，接连打出上旋和下旋交替的球，让她疲于应付。

  说到底，她还是小看了国内网球选手的平均素质，更轻视了她们的求胜之心。

  但是，看着场外那一圈明晃晃、座无虚席的媒体席和嘉宾席，其中在这种恶劣天气仍西装革履的几个男人，就差把“vip”标签贴在脸上，他们中有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更多的人在交头接耳。

  相看是双向的。露华有点儿轻蔑地想。

  小山是不是以为，获得了全国冠军，就等于跟职业圈子挂上了钩，能够接连获得大佬的青睐，甚至一脚踏进了相应领域的金拱门？

  如果情节真是这么发展的话，去年她获得女双全国冠军时，就应该表现出些许苗头了。日本应该也是有网球协会的吧？

  那个更高级别的比赛集训，和小山同班的双打搭档入选了，她却没有，差距或许不仅是一个单打冠军的距离。而在比赛中，想法越多，越难以集中注意力。

  望着6:6的记分牌，露华抬腕看看时间，双脚不易觉察地向右挪了几公分，再重新弯腰站好。

  观察到这个地步，应该可以了吧？

  今年的全国大赛单打角逐，首次出现抢七局。紧急补习了网球抢七的规则后，得知第七局又是小山首先发球，露华的同学们感觉有些如临大敌，又感慨万千。

  起初，他们看着这位腹内深谙中庸之道的美国同学在异国他乡扎根，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国籍，在校各方面都不出挑，只有在训练足球部时，才会现出不让须眉、指点江山的架势。没料到，美国同学果真深藏不露，要玩就玩大的，从足球部引退后又拿起了网球拍，然后就直接玩到了全国（非职业）最高舞台。

  他们已经习惯了她带来的惊喜，却差点忘了，能和她站在同一舞台中的角色，都不是软柿子。亲眼看到从来都游刃有余的露华也陷入了胶着，这情景让翼和石崎或多或少，涌起了不少新的内心感悟。

  看看电视里的记分牌，意识到丢掉本局的话，前面的40分钟就全白打，还会直接送分给对手，再瞅瞅身边几个人无比严肃的脸色，石崎不敢开口，自个垂着脑袋痛心地念叨，让你丫的说大话！万一真输了比赛，不仅自己下不了台，得让多少人失望透顶啊！

  小山先发，直接打出一记ace。看到这一幕，翼眉头紧锁，似乎不敢相信露华竟然毫无反应，却不得不耐着性子看下去。

  “接下来，她两连发。”岬低声说，双手交握放在课桌上，纹丝不动，“是时候改变战略了。”

  露华同样保住了自己的两次发球得分，然而暂时的领先只持续到小山发出第四球，比分又变成了2平，依旧没有破发，连解说员都没有作出评价，看不出丝毫改变战略的痕迹。

  直到小山发出抢七局的第五球，露华在接发球后突然抢先上网，并成功地抢到前点，打出一记斜斜的前场压线球，让仍坚守在底线的小山猝不及防，镜头准确捕捉到了她脸上毫不遮掩的诧异。

  在现场，南葛中学的声援者们爆出了惊人的欢呼声，比赛进行了近一小时，两个人都是只保分不破发，观众也看得十足辛苦，终于有人在对手的发球局中得分了！

  轮到露华发球，小山试图以牙还牙，上网击球，然而露华早有准备，发完球后就直接来到前场，卯足力气将球拉出最大斜线，小山先是尝试上网，又不得不迅速后退，跑位不及时，抢七局比分瞬间被拉大到了5：2。

  “这得分太恰到好处了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三年b组教室中，石崎勾着岬的脖子，激动地连连喝彩，又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她能得分的？难道……这也有心灵感应？”

  岬被石崎的突然袭击勒得一时喘不上气，直到石崎放开手，他接连深呼吸几次，却只是笑了笑：“露华不是说过么，按照这样的平均水准，她有90%的把握进决赛。现在花了至少三局布疑阵，也算久了，你继续看下一盘就知道了。”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坚决地说：“我觉得，下一盘，露华的失局不会超过2。”

  抢七局已经结束，最后连发的小山显然被露华扰乱了阵脚，想依靠发球得分，又想发球上网，结果被露华有针对的回击弄得进退不得，露华又连得两分，成功地拿下第一盘。

  盘间休息三分钟，场内形势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来自南葛中学的观众们兴高采烈地对着镜头挥舞声援小旗，唱着校歌。小山和她的教练快速交谈着，露华也对担任场内指导的云母说：“我觉得有点儿累，不拖时间了，成不。”

  云母点点头，提醒露华注意对方突然变换发球，不太放心地追问道：“学姐，最后一局才开始发力，莫非你计算到对方的球路啦？”

  “怎么可能。就算只有两种发球，预判也很难。”露华翻了个白眼给他，没好气地说，“不过，待会接受采访时，你可以这么解释。别说太多。”

  “我明白了！”云母已经不担心眼前这场比赛了，饶有兴趣地说，“学姐，你这是在提前扰乱对手吧。”

  露华想了想，挑挑眉，直到云母收起笑脸，才严肃地说：“有悬念的比赛，票才卖得出去吧？这就是——兵不厌诈。”

  （第十六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