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下午，第二节课的课堂上，露华拿到了与网球国青队所签的最终合同的传真件，为期三年后可转职，试用期三个月，权利义务都写得分明。训练目标作为附加内容列了出来，零零总总一大堆，直叫人看得眼花。

  同时接到的还有一条邮件通知，她需要在明天下午三点整，带着她的个人信息、户口等资料赶到东京网球国青队大楼参加体检，登记注册见习球员，并开始她的第一场正式训练暨欢迎仪式。

  合同规定，在寒假前，她需要去东京训练场参加每周四个下午、周日全天的集训——这意味着她每周都得缺三到四个半天课，比翼去滨名俱乐部参训还要严格。

  见习球员拥有一笔补贴款，按月发放，每月都会根据归属位置进行队内排位赛，赛况将作为月度、季度考评依据，与球员的补贴、奖金直接挂钩。露华当前的补贴金额，全部换算为jr特快车票的话，大概够她从南葛市来回东京十三次，超出的部分——需要自费参加训练一段时间。

  合同超过30页，露华来不及看完所有细节，下课铃一响，立即去向班主任森川先生说明情况。在公立中学，学生的出勤率和成绩同样重要，因为社会活动太多而毕不了业，那就太倒霉了！

  当露华首次到达东京、网球国家队青年队的训练场时，头上是久违的大晴天。藤原秘书为她介绍了青年队的几位教练，并简要讲了一下见习队员的合约规则：因时间紧张，露华又拥有一定的技术基础，实际上目前她已经等于加入了当年的世青赛集训，如果露华能够在短短半个月内表现出众，并且在年底的队内排位赛成绩跻身前列（总分排在前半区），那她就能得到一份丰厚的奖金（总价值达两个月往返车票）。

  “我也有世青赛参赛选手的选拔资格吗？”露华好奇地问，临危受命这事她也不是头一回遇见了。

  藤原秘书和几位教练员相视一笑，和蔼地说：“你加入的时间有些仓促——我对你拿到世青赛出赛名额没抱什么期待。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适应训练强度，参加世界大赛，今后有的是机会。如果可以的话，在选拔赛上表现好一点儿。”

  露华明白了，没再问什么。她心想，自己先定个小目标吧。

  该办的手续都办完，正式成为了国家网球最高水准团体中的一份子，露华在藤原的陪同下来到训练场，她要来了男女队员的全部名单，拷走了上季度队内排位赛的全部录影，没有要求和其他成员们见面。这是她担任多年足球教练获得的人际经验：骤然来到一个陌生团队，并立志从此脱颖而出的话，一定要先做好足够功课，在观察中逐渐熟悉一切。人有先入为主的概念，初识留下的印象是难以磨灭的，而露华对她的新同伴们一无所知，也不想表现得非常张扬。

  当前正是自由练习时间，第三助理教练大口美智惠叫来了一位前辈成员——半决赛前晚与露华有着一面之缘的那位高校女生——担任对练搭档。高个子、长辫子的前辈和露华一同热身，自我介绍说她名叫三木里菜，秋田人，自小练习网球，目前就读于东京青子女高。去年秋天，参加国中的最后一场全国大赛并获得女单亚军，与冠军一同入选为国青队见习成员，今年年初刚转正，预计在两年后正式转职为职业选手。

  本着少说多听多看的原则，露华回答了几个诸如“几岁开始打球”、“加入过哪个俱乐部”的问题，自己没有提问。三木在训练中扎着一条雪白的挽发带，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飒爽干练。做完一套基础热身后，她对露华说：在训练中找到自己的优势和劣势，等到她回家后，可以自行反复加强不足的地方，现在先测测看她的控球。

  “右半区10次发球，然后是右半区正手、反手接球各10次，尽量将球打到我画的圈圈里，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三木在右半区，自己的接球区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将球随手抛过来。

  三木看过几段露华的比赛报道，对这个新人擅长控球也有所耳闻，亲眼见到时，的确令她大跌眼镜：4分钟零13秒，露华已经完成了十次发球、十个正手扣球、十个反手回击，预判准，球速快，更惊人的是，所有击球的落点全部集中在三木的右半场，那个直径约45公分的圆里。

  “呦，控球力很棒啊！”三木眉头挑起，在自己的左半区接球区也画了一个圆，直径缩小了近10公分，兴冲冲地说，“不简单啊！你真的只打了不到一个月的球？！”

  露华笑笑，擦擦额前冒出的汗珠：“小时候玩过一阵子，不是什么系统的专业课程。”

  “这就是标准的童子功吧？”三木仍是咋舌，看着自己画的圆圈点点头，“我最初学打球时，比你晚了一年多，也没有那么久的不持拍练习。你要是一直坚持打球的话，是不是能比现在打得更好？”

  露华犹豫了一下，看着三木不像存心讽刺，就回答说：“我不确定。”

  三木却笑了，用很真诚的语气说：“我明白你在顾虑什么，但是，没必要。”

  她搁下球拍，揽了条毛巾走到露华身边，露华注意到三木其实没有出汗，听她说道：“你现在是国青队的一员，没必要妄自菲薄。在这里，天才或许有机会出头，平庸者一定会被淘汰，下月初的un17世青赛，女队里有这么多人（她伸出手虚虚地比向前方），却只有三个出赛名额，你可千万不要想着保存实力哦。”

  “……也许我只是单纯的能力有限，三木前辈。”

  “叫我‘学姐’或‘里菜姐’就好。”三木眼里闪过一丝露华看不懂的光，笑得有些深沉，“距离比赛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加新人，监督他是非常看好你的——你很快就会知道。”

  ·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日常训练时，国青队的成员们都兢兢业业一本正经各行其是，小范围却热烈的讨论从来都没停止过。今天下午，大家的话题焦点自然是有关新加入的新鲜人：秋庭露华。

  起因来自陪她对练的三木里菜和她的好朋友仲村木子无意间的一句评论：“能耐需要评估，但据我观察，这位新伙伴应该是咱们这群里，最有个性的一个。”

  当时，三木累得够呛，瘫坐在训练场外的长椅上稍作休息，仲村笑着问：“是怎么样的有个性法？”

  另一名年纪稍大的女队员川岛擦着汗，说：“没有公开介绍，没有自我介绍，也不像是有后台、有恃无恐的样子。一个下午，没跟任何人主动搭话套交情……这位新鲜人到底是来干嘛的？走秀？”

  “她是美籍日侨。”三木问川岛，“美智惠小姐说的——那个安排是真的么？”

  川岛摇着头：“那个老大难问题，监督本人压根没提。但是，女队里人虽多，去掉那一位，没有搭档又偏双打的，还能有谁呢？”

  “应该不会给新人这么重要的任务吧。”仲村插话说，“但也说不好……在座的谁不是有六、七年球龄，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之前早就该内定了吧？这时候招新——就算是做做样子，起码也该观察三个月？”

  其他正在休息的女队员纷纷询问三木的陪练心得，不让眼光瞟到露华的位置：“那个新鲜人看起来还挺勤学的嘛，打几个球就跑去写几笔，的确有够神秘的。”

  粉脸长颈、有着一双细长美目的国士学园国三女生千雪倭没参与讨论，而是直接拉着藤原秘书的袖子追问：“新入队的这人名字怎么发音？露华（ろはな）？”

  藤原赶着去开会，摇了摇头：“南葛中学的人叫她露华（ろか）。”

  “这个人之前都没有参加过全国比赛耶！她真的这么厉害吗？”另一名就读于东京的国三女生城纯夏好奇地问道，本次入选国青队un17世青赛集训的10名女生中，只有她们三个人是未满15岁的国中生。城于去年暑假后加入国青队，千雪要更早一些，她们两人自去年秋天开始搭档双打，在队内亦是最好的朋友。

  藤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这位选手的相关资料还在收集中。全国大赛的几场比赛看下来，她的技术和组织很有潜力。我相信飞鸟老师的判断。”

  “女子新星辈出！”城纯夏嬉笑着，用拍子轻轻触了触身后一个高个子男生的后背，“瞧见没，你的对手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正在拉伸手臂的男生冷不丁被拍子碰到，一脸不爽地转过脸：“我不感兴趣。”

  如果露华看到这个男生，一定会认出来，对方正是半决赛前晚出现在南葛中学，同她交手过几个球的绫部有希。

  （第十七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