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露华自己的想法，这种“成人之美”、替别人做决定的事她压根懒得操心，可是早苗优柔寡断的性子实在让她所有的女性朋友都看不过眼，大家聚在一起的日子更是一天天在流逝。露华不想管闲事，却更不想早苗留下遗憾，她决定在不干涉他人意愿的前提下，旁敲侧击，敲一敲这面名为爱与友谊的锣边鼓，也算是在翼出国前，最后为早苗做一些争取。

  “我们来玩个心理测试吧！”得想办法把话题引过去，露华眼珠一转，拿过自己的书包，从活页本上扯下三张纸，摆在翼和岬面前，不大的小圆桌面顿时挤得满满。露华一股脑儿地把茶盘和几个人的茶杯全摞在地上，又掏出三杆笔，分给他们一人一支，这才开始宣布规则：“1分钟之内，写下你认为——你欣赏的女孩子的五种特质，不准重复，不准交头接耳，不准偷看别人的答案，开始吧！”

  翼“咦”了一声，问道：“没头没脑的，这怎么写？这题目测的是什么啊？”

  “就写自己的第一感觉啊，你欣赏的女孩子具有什么样的特征？”露华循循善诱，“比如性格温柔的？家务全能的？类似这种形容词，写出五种，越详细越好。”

  岬笑了笑，提起笔，看着白纸问：“就这一道题吗？”

  露华翻了个白眼：“这不是考试，先把这一题答完吧。心诚则灵，认真点儿啊！”

  翼和岬对视一眼，笑了。他把笔夹在嘴唇上想了想，扬着眉，左手挡着右手，当真写下一行字，正要思考，看到露华一直盯着他，就朗声说：“可以写虚构的特征吗？”

  “……长了一对翅膀之类的吗？”

  “哈哈哈！”翼笑得更厉害了，他摇摇头，解释说，“我只是想，可不可以写我向往的，却从来没见过的，呃，特征？比如，身高一米八？”

  露华无法抑制自己惊恐的眼神，望着翼，一句话脱口而出：“翼君，原来你喜欢比自己高的女生？！”

  “不是不是！”翼再次前仰后合，笑了好一阵儿，最后擦擦眼角，把自己写下的那行字撕掉了，煞有介事地说，“好了，我知道了——我重新写，认真写。不过，我随口说说的，你不要那么认真嘛。”

  “正因是不经意间说出的话，才带有真实的味道。太宰治说的。”露华警告他，转头看到眯着眼睛看热闹的岬，他笔下还是空白，没好气地敲敲他面前的纸，“你落后了，加快速度！”

  “遵命。”岬笑着说，拿笔杆点点露华的纸，一本正经地问，“露华不写吗？”

  露华这才注意到自己面前也铺了一张纸，还有手里握着的笔，深感自己的潜意识在倡导公平。她早就知道答案了，怎么给自己也顺手准备了一份啊？她看看表，一挥而就，然后接着催他们：“快点儿，路德来了就没下文啦！”

  这个年纪的人做题、猜谜最怕没答案，翼和岬很快地都交了卷。露华打着腹稿，装模作样先看岬的答案，只见他是这么写的：接纳别人的不完美，知识阅历丰富，恰到好处的幽默感，聪明有主见，品味接近。

  露华无语地看着岬，他写的这是什么？为什么一个涉及外貌、性格特征的词都没有？

  “无论什么性格，我应该都能同对方聊得来。”岬似乎看出了露华的疑惑，主动说，“家务，我能做得很好，对方的菜是否烧的好吃不在我的考虑之列，我比较在乎的，也只有是不是有共同语言了。”

  “你的结果我待会再解答。”露华果断地说，一手抓起翼的答案，他们一起看去：头脑聪明成绩优秀，待人真诚可爱不做作，性格坚强不爱哭，长相美丽大方，身材高挑健美。

  黄金搭档这是约好了耍她玩吗？露华无语问苍天，只想一手一张把这两张纸送去见上帝。这答案太过明显了，要怎么往他们都认识的早苗头上套啊！

  “呐，测试结果呢？是什么意思啊？”翼还在催着要答案，露华反应迅速地拿了他们的字纸抄在兜里，再把自己写的纸揉成一个纸团，干脆利索地丢进垃圾桶，假笑着站起身，朝门外闪去：“就是字面意思，象征你心仪的女生类型。茶喝多了——我去厕所。”

  翼不解地看着岬，歪歪头。他一向不看星座、心理之类玄秘神叨的杂志，莫非心理测验的真实结果很难说出口吗？

  岬从垃圾筒中捡出那个露华扔掉的纸团，刚拿在手上，露华放在茶杯旁的手机突然响了。

  翼拿起手机看翻盖显示屏，摇摇头：“不认识的来电。”

  因为露华从不保存号码，外壳小屏幕上只显示着一串数字。铃声还在继续，岬侧耳听着，露华使用的手机铃是今年夏天发行的英文新歌《playminstrelplay》，曲调如梦如诗，带着中世纪欧洲民谣般的悠扬韵味，令人心绪宁静。

  几秒钟后，露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飞快地接起电话，翼听见她说了一声“路德”，便拿着手机对他们摆摆手，拎起书包和球拍包就向玄关走去。

  翼和岬一起送露华走出公寓院落，眼看着她上了自家香槟色的轿车，夜幕已至，车尾灯闪着温暖的光。

  两个人重又回到岬的卧室，翼要背葡语单词，岬就专心复习功课。刷完两套理科试卷，岬站到窗前休息片刻，听翼伏在小圆桌前，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念了半天，从裤兜里掏出一小时前被他揣起来的纸团，铺平了展开，拿在眼前。

  “你知道测试的答案是什么吗，岬君？”翼眼尖，凑过来扫了一眼，失笑说，“我们偷看了她的答案，她不会生气吧？”

  之所以把答案扔在自己屋里而没有随身带走，就是表示“可以看，但是不要当着我的面看”。岬笑了笑，不置可否：“翼君还记得自己写的答案么？我猜，是词序的先后顺序有某种联系。”

  翼挠着头，“呵呵”干笑两声：“我的答案其实有点儿在闹着玩的，就想听听她怎么解释。五个形容词，是‘心仪的女生类型’的优先级吗？”

  岬想了想，微微摇头：“应该不会那么简单。举个例子……翼君，你更喜欢吃汉堡肉，还是炖牛肉？”

  翼不假思索，干脆地说：“炖牛肉。”

  “炸鸡块和可乐饼呢？”

  “可乐饼！”

  “汉堡、热狗和烤牛排？”

  这次翼稍微犹豫了一下，说：“烤牛排吧，为什么问我爱吃的？我又感觉饿了。”

  为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翼还痛苦地摸摸肚子，岬忍不住笑了，到厅里拿了半袋无糖饼干给他：“刚才，所有的选项里，我把自己爱吃的都放在最后一个。所以，最先想到的，不一定就是最喜欢的，那个测试的答案应该也差不多。”

  他平静地说着，忽然想起不久前，一个下着大雨的中午，一位陌生的低年级女生怯生生递给他一个粉红色信封。那个信封大概自己也不会想到，连同它的同类，它们最后的归宿竟然到了露华手里，他们用来当成讨论文笔与情感关联的素材。

  岬又看了一眼露华的答案，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挠拨了一下。

  不经意间说出的话，才是真实的吗？

  晚上十点半，翼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外出游玩的奈津子去了电话，说自己想在岬家住一晚。或许因为寄宿的朋友是模范学生岬太郎，奈津子痛快地同意了。翼挂断电话，笑着冲岬咧咧嘴，偶尔外宿，家里又没有大人，可以和好朋友尽情地聊天（不能踢球），想玩到几点就几点，他也很兴奋。

  岬一郎跟美术学院的同伴去采风，三天后才会回来。岬轻车熟路地收拾床铺、拉窗帘、搬过一床铺盖，等他整理完毕，喝着最后一口茶时，翼刚好洗澡出来，他周身散发着热量，大大咧咧地敞着衣衫席地而坐，整个人从头到脚，连眼睛里都闪着一层透亮的水光。

  翼抓着毛巾擦头发，岬借了他的手机给露华发问安邮件。几分钟后，他抬起头来，看到岬仍在盯着手机屏幕，嘴边挂着一丝浅浅的、却毫不掩饰的开心笑容，丝毫不曾觉察到近在咫尺的自己注视着他的目光，更重要的是，他从未在他最好的搭档脸上见到过类似的神情。

  仿佛见字如面，眉宇眼眸间都洋溢着无法遮掩的快乐。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翼装作不经意地问。

  岬收住了笑容，眨了眨眼，扬扬手机：“露华说，我和你，我们两个人大概是恋爱绝缘体。她拒绝给我们透露刚才的答案。”

  果然是露华吗……

  翼慢慢地把半干半湿的毛巾放在小圆桌上，不说话，大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岬。

  或许是因为夜深，人的情感和理智多少有些放松，岬没有立刻发现翼的异样。他回完邮件，按动手机，翻着这几条往来邮件，笑着对翼说：“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再寡言少语的人都会变得口若悬河。翼君，你说呢？”

  “喜欢的事？”翼心不在焉地反问。

  “喜欢的事，喜欢的人，都是。”岬把手机还给翼，带着歉意说，“抱歉，不小心多聊了几句。即时邮件收费很高吗？”

  “啊？不贵，不收费，手机服务商是同个公司，都含在基本月租里面了。”翼有点儿走神，岬的最后那两句话却听得清楚明白，他甚至没反应过来，一句话脱口而出，“岬君，你是不是喜欢露华？”

  （第十七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