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雨水打在脸上。

  雨虽然冷，心更冷。

  庄明躺在地上，脑子里几个问题不断闪动。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哦，原来是当诱饵，吸引山魈啊。

  那没事了。

  不过……

  山魈怎么还没来呢？

  会不会已经先去另一边，开始杀人了呢？

  庄明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墙檐。

  一袭黑衣，头戴斗笠的年轻游侠就在那里，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从一开始到现在，几乎一点动静都没发出。

  若不是他确定对方就在那里没有离开，恐怕也不会觉得有人静静立在那里。

  对方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

  除了这些呢？

  庄明开始回忆之前的情形。

  明明年纪不大，也不像是经验老道的除魔敢人，说话却不容置喙，只是让他安心躺在地上，说剩下的交给他就好了。

  那可是山魈诶！

  就算是野怪志上也是传言颇广的妖怪，会吃人的！

  要是放在以前，庄明绝不会如此轻易答应对方，安安心心在地上等死。

  没错，在他看来，这种做诱饵的行为就是等死。

  姑且不说山魈会不会出现，就算出现，见到一个活人躺在地上，指不定就二话不说，一嘴下来，将他脑袋啃个稀巴烂！

  那个年轻游侠离得那么远，哪里来得及出手？

  可是对方那一双眼睛，就算在夜色里也是格外明亮。

  与之对视，庄明心神一怔，鬼使神差就答应了下来。

  但随着时间流逝，庄明也开始有些怀疑。

  都这时候了，山魈怎么还不来呢？

  随后。

  身子逐渐变冷，脑袋也有些昏沉。

  就在浑浑噩噩中。

  庄明开始盼着山魈出现了。

  倏的。

  “哒！”

  在淅沥的雨声中，突兀的声响立刻惊动了他。

  来了？

  “啪嗒…啪嗒……”

  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脚步声很清晰。

  尽管半边身子泡在雨水中，庄明还是感觉自己汗毛根根竖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没过多久，庄明感觉耳边依旧有雨声，可是身上却没有感觉到半点雨水溅落。

  霎时间。

  胸口轰鸣。

  脑袋嗡嗡作响。

  心脏都快蹦上嗓子眼了。

  那东西会不会是趴在我身上！？

  他怎么还不动手！

  我会死么？

  ……

  无数个念头涌上心头。

  就在下一瞬！

  “镪！”

  一股凌厉气息从四方席卷而来！

  刺痛咽喉口鼻的阴冷气息灌入喉咙，庄明猝不及防，猛的窒息。

  随后，连心脏都好像一起停滞。

  寒意蓦然袭来，身躯顷刻麻木。

  紧接着。

  莫名的恐惧开始笼罩。

  庄明浑身颤栗，陡然睁眼。

  刚巧，一团水桶大小的东西当头砸下。

  庄明下意识抬起双手，接住这团黑乎乎的东西。

  就在这时。

  天上炸开一道炽白雷光。

  借着这一闪而逝的光亮，庄明终于看清的手里的东西。

  然后。

  “鬼啊！”

  庄明双手一抖，手中的东西直接被他扔了出去。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是个黑毛尖脸、宽额粗鼻、獠牙外翻，皮似褶子的怪物脑袋！

  怪物瞪着明晃晃的眼睛，就那么死死盯着他！

  “一个脑袋而已，怎么怕成这样？还怕它活过来吃了你不成？”

  等到清冽的嗓音自声旁响起，庄明这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清楚旁边的无头尸体。

  这怪物就是山魈？

  它…死了？

  这么快！？

  旁边的年轻游侠扶了扶斗笠，招呼了一声，“回去了。”

  庄明爬起来，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之后，紧紧跟在对方身后。

  “宁兄，你刚才是怎么杀死那东西的？”

  楚离拍了拍腰上的剑鞘，“你不是听见了么？”

  “可是……可是我还没看见……”

  楚离回过身，看着庄明，“你闭着眼睛，能瞧见就有鬼了。”

  “可那不是妖怪么？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庄明总觉得妖怪不该死的这么容易。

  依照他的猜测，怎么也得大战数百回合吧？

  “小妖怪而已，也就能对付你这种普通人，不成气候。”

  “普通人？我可是南边……”

  庄明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裳，眼神有些复杂。

  随后，庄明摇头，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

  楚离头也不回。

  “听说前两月南边大旱，饿死了很多人。之后有人扯起大旗，纠结党羽，四处抢夺粮食。朝廷前些日子派兵去镇压叛乱，所以南边多战事。庄兄弟，你是朝廷的人？”

  庄明沉默片刻。

  “……是。”

  “所以你是逃兵咯？”

  庄明捏紧了拳头。

  “是。”

  “那你准备往哪儿去？”

  “北边的川秦郡。”

  “哦，刚好我也要去那儿，同路？”

  庄明愕然。

  “你……你不怕那些人把我抓回去，牵连与你？”

  “别误会，我只是听说川秦郡有好些妖怪，想去见识见识而已。要是路上有抓逃兵的，你可以先跑，因为我也许会看在赏钱的份上，把你供出去。没办法，出门在外，风餐露宿的，都是因为两袖空空，住不起客栈。”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说笑，但是却有些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感觉。

  “宁兄。”

  “嗯？”

  “谢谢！”

  庄明突然明白，就凭对方在刹那间斩下山魈的头颅，对方根本不需要诱饵。

  或许对方早就看出了他的来历，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个考验，或许……

  前方。

  楚离揉着下巴思索。

  作为任务的第一只妖怪，山魈确实有些弱，大概就比他杀过的那些妖强一线而已。

  那么这么说来，排在山魈之后的聂小倩，应该也不会太强才对。

  可是见过了聂小倩之后，他发现对方又很不简单……

  这么想着，楚离不经意转过头，看到了庄明以一种包含钦佩、尊敬、畏惧的复杂眼神看着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

  他让庄明做诱饵，无非是不想泡在水里而已，怎么一转眼的功夫，这人就像吃错药了一样？

  ………………

  回到山庄大正堂，楚离一眼就看到一群人占据了自己之前的位置。

  那个吃了他包子的小姑娘缩到了一旁，抱着脑袋，瑟瑟发抖。

  那些人见到他和庄明返回，表情错愕。

  不知是没料到他会返回，还是觉得山魈已经把他吃进了肚子。

  “小宝！怎么了？”

  庄明见到这幅景象，立刻上前询问脱离人群，独自坐到一旁的年幼男童。

  男童一脸畏惧的看着周围的人，摇头道：“没事。”

  庄明将他搂在怀里。

  他怒瞪着周围的人，恨不得撸起袖子一拳拳打过去。

  而那些人不仅对他的目光熟若无睹，甚至见到楚离没什么反应之后，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楚离走到小姑娘身后，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姑娘死死护着脑袋，摇晃着身子，嗓音颤抖。

  “别！别过来！你们再打我，我会……我会还手的！”

  楚离起身

  忽的，平淡嗓音如一颗石子落入湖面，泛起一缕涟漪。

  “之前谁动了手。”

  所有人都注意到，年轻游侠的表情突然就冷了下来。

  那双眼睛像是透出两道寒光，让人无法直视。

  气氛…变了。

  楚离往前踏了一步。

  外面的雨声依旧响亮。

  大堂中的那盏灯火却开始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