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坪郡。

  与秸江毗邻而建，江通皇都，水利便捷，乃是北方极为繁荣的郡城。

  郡内其余几县也是依附江岸。

  一条秸江，养活了数万户人家。

  可就在前些年，秸江中不时有船只倾覆的消息。

  这自皇都往来的船只，至少都是十丈长的巨船，秸江中从无风浪，江水平缓，要倾覆巨船，绝无可能。

  除了船只倾覆之外，江坪郡内几个县城都时常有牲畜和人莫名死亡，死状离奇，皆是面容枯槁，身躯干瘪，好似风干了的腊肉。

  所以之后就有传言，说江中生了怪物，为祸江边的郡县。

  可说来也怪。

  各地出水打渔的渔船从未遇见过什么妖怪，就算是遇见了江中船只倾覆，也能安然返回，好像河中的怪物对小小渔船毫不在意一样。

  随着各地频频出现消息，有人惊鸿一瞥，见着了那怪物的模样。

  只是说法驳杂。

  有说是长了腿的鱼，有说是会游泳的虎豹，还有人说那是人变的怪物，面容就是人死后的模样……

  听完居住在江坪郡的老人说完此事，楚离与老道二人落脚于一家客栈。

  老道坐下之后，眼观鼻，鼻观心，默默捋着胡须。

  等楚离点了几个菜，他又乘机喊了壶热酒。

  小道士则虚心请教楚离剑法。

  赶路的这几日，楚离虽然没有演练剑法，但寥寥数语间，他也是大有收获。

  至于老道，装作不闻不问，其实正虚着眼，偷听着呢！

  等上了菜，小道士为自家师傅倒了酒，又为楚离倒上。

  楚离挪开杯子，要了壶茶，理由是喝酒容易误事，也会耽误自己出剑。

  小道士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喝酒的打算。

  两杯酒下肚，老道脸上酡红，满足的咂咂嘴。

  “宁小兄弟，江里的怪物好食血，正巧，我这小徒弟还算个胚子，对那些妖怪来说，血肉比较滋补，可以由他引诱，我布置符阵，等你出剑与它缠斗，我再以五雷正法将其打杀。”

  明竹耷拉脑袋，唉声叹气。

  他和老道刚下山的时候，遇到了只蛇妖，对方变作妙龄女子，把他骗到了小树林中。

  当时明竹看着一言不发就褪衣服的女子，眼里被白花花的东西晃的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完全忘了自己姓什么。

  结果下一刻。

  雪白肌肤砰然裂开，一条水桶粗细的蟒蛇窜了出来，血盆大口张得像个水缸，吓得明竹差点当场晕了过去。

  之后老道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摇了下铃铛。

  蛇妖当即瘫软在地。

  最后老道又摸出一把符箓，选了一张，按在蛇妖头顶，符火腾起，眨眼点燃了蛇妖，几个呼吸之后，地上多了堆细长的灰烬。

  几天过后，他才知道当时自己师傅早就看出了蛇妖的身份，故意不告诉他，完全是为了引妖怪动手。

  再之后，什么狐妖狼妖，猫妖猪妖，全都如此。

  美其名曰，既可以锻炼他的胆量，还可以轻松收拾妖怪。

  听了老道的计划，楚离想了想。

  “老道长，你这五雷正法…准不准？”

  “碰！”

  老道一巴掌猛的拍在桌上。

  “这说的什么话？老道我练此雷法，怎么着都有二三十年了，说不定上头哪个雷部正神都看上我了，我会不准么？嗝！”

  明竹捂住鼻子，小声嘀咕。

  “我入门以来，就没见师傅你用过，不要到时候一道神雷下去，把我和宁大哥一起给炸死咯……”

  老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吹胡子瞪眼，呼哧呼哧。

  “胡说！怎么可能？就算真要炸死也是先把老道我炸死，哪轮得到你们！？”

  然后……

  老道眼睛一翻，栽倒在桌上。

  “呼噜…呼噜…”

  明竹与楚离对视一眼，只能无奈耸肩。

  ………………

  在江坪郡守了两日，三人都没有任何发现。

  郡城中也没有妖怪出没的迹象。

  倒是城里有人认出了楚离，大肆宣扬。

  城里的人觉得是楚离来了，吓跑了妖怪，看他们的架势，不管妖怪除不除，只要楚离一直留在这里就成。

  到了第三日。

  守在河边，勘察妖气的几人被城中的喧闹动静吸引。

  等他们赶到时，妇人的啼哭声穿透人群。

  挤开人群。

  中年妇人抱着怀里的干瘪尸体使劲摇晃，嚎啕大哭，凄婉无比。

  楚离上前检查尸体。

  死者骨骼宽大，是个健壮男子。

  致命伤在脖子上，颈上动脉撕开道口子，不像是失血过多，似乎是血液从伤口处被抽干。

  老道面色凝重，摸了张破邪符。

  符一出袖，直接嘭的一声，燃了起来。

  “看来那妖怪刚走不久。”

  “敢在老道眼皮子底下杀人，这是示威啊。”

  说完，老道撸起袖口，握上了腰上的铃铛。

  “徒儿，随我去杀妖。”

  小道士抱紧桃木剑，点了点头。

  此时。

  有道不合时宜的嗓音自人群中响起。

  “就这德行，还杀妖呢？”

  “人都死了，妖怪的影子都没看到，我看这斩妖剑客的名头也是吹出来的！”

  “我呸，我还以为斩妖剑客有多厉害呢，没想到也是沽名钓誉，徒有虚名之辈！”

  “……”

  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质疑谩骂。

  小道士气的浑身发抖。

  这些人…这些人竟然是这种嘴脸，如此德性！？

  老道沉默，面无表情。

  片刻，他伸手揉了揉明竹的脑袋。

  “宁哥儿，小徒弟，走了走了。”

  楚离不为所动。

  他只是打量着妇人怀里干瘪的尸体。

  然后。

  “找到你了！”

  像是霹雳当头炸开。

  楚离纵身掠起，一道青芒于半空中绽放。

  剑煞之气彻如寒风。

  楚离衣袍猎猎，神情冰冷。

  手中剑光夺目，犹如一截青虹落于手心。

  紧接着。

  众人颤栗骇然，眼睁睁看着那剑光坠向人群。

  目标正是最先开口讥笑的那人！

  “嗤！”

  剑光擦着那人脸颊而过。

  那人半边脑袋头发被绞碎，整个人都惊得屏住了呼吸。

  刚才这一刻，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可接下来，剑光与他交错而过。

  死亡擦肩而过。

  剑光落在了他的脚后跟。

  楚离一掌按在眼前这人胸口，将其连同周围在内的数人一起推开。

  周围一圈人顿时成了滚地葫芦，倒了大半。

  无数谩骂声脱口而出，却又被一声更为嘹亮的嗓音震散。

  “老道长！”

  与此同时。

  老道心领神会。

  指尖一划，血液溅射而出。

  他接过小道士手中的桃木剑，以指作笔，顷刻在剑上画好了符咒。

  “天地玄虚，晃朗太元，八方神威，斩妖诛邪！”

  当即，

  一剑斩下！

  猝然，雷鸣大作，湛蓝光芒嘶嘶作响。

  木剑上，电光跳动。

  老道飘扬须发映得幽蓝。

  道袍鼓荡，猎猎作响。

  双眼精光暴涨，如怒目金刚。

  又犹如雷部正神下凡，挥出神剑！

  四方齐动。

  天地之威俱显。

  自老道念出咒语，方圆数丈都被一股无形之力笼罩禁锢。

  在所有人的惊骇目光中。

  似裹挟天雷的木剑悍然落向怀抱男尸的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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