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在意的是其他方面：“头还痛不痛？开春暖和了，再检查一次，不能大意。”

  关心他的身边人，过往就放在过去，他没办法改变过往，他只需握住将来。

  “没事，早就不痛了。”乾顾应道。林泉平安归来，不好的种种都将过去，要是这个人没有回到他身边，他受的伤永远在痛。

  乾顾每次记起林泉说的噩梦，他痛苦万分。林泉的噩梦也是乾顾的噩梦，真实得就像已经发生过。他无法接受林泉困在疗养院继续受苦，服药昏睡，遭到他人的控制。值得庆幸的是，林泉好好的在这里，在他的身边。

  林泉和乾顾沿着山路走走停停，开启尘封的往事，那些回避多年的过去再次摆在面前。回避解决不了问题，他们唯有面对，说出压在心里的话，往后的道路才能并肩前行。

  一路上，他们聊到各种话题，有趣闻有糗事。乾顾在哪儿摔倒，林泉又迷迷糊糊的走了多远，他们怎么走向各自的道路，全在讨论的范畴。

  不久，林泉再次停下，他指向一旁的陡坡：“我就是从这里滚下去。”

  他说这句话时，乾顾的动作稍稍顿了顿，情绪起伏加重，这里是乾顾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林泉没有催促乾顾，他说了说自己的情况，傅家的谎言，以及季家的药物。

  他有点分不清，这些是林家小少爷的回忆，还是他自己的回忆，他把这些归为记忆解封的后遗症，他越来越不清楚自己是谁。

  他佩服林家小少爷找准位置，找准线索，林家小少爷估计是启用了主角光环，才可以收集整理沿途的精准坐标。

  几分钟后，乾顾稳了稳情绪，他面向不远处的另一条路，他说：“爷爷当时就在那边。”

  这是乾顾不愿回顾的片段，他和林泉千辛万苦走到这里，但凡林泉维持一丝清醒，或是乾顾稍微看见丁点儿，他摔倒后，林泉不会滚下山坡，他们有很大概率走到旁边的那条路。

  那个时间，寻找乾顾的人正在那个方向，他们会在半路遇见乾老爷子，他们马上就要走出黑暗，他和林泉距离光明只有短短的一段路。

  可偏偏，短短的距离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乾顾跌倒，林泉滚下山坡，他们错过了与乾老爷子的碰面，他们走到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

  林泉心情复杂的看向那条路，哪怕乾顾不说，他也清楚这件事。林家小少爷研究过这事，得出这个难以承受的结论。

  对此，林泉深感惋惜，假如不是错了方向，看不见前进的道路，他和乾顾的人生有很大改变，可惜没有假如。他们的时间静止了，他们背向走远。

  林泉长叹：“好遗憾啊，要不然我可以早点见到爷爷，年轻时的爷爷肯定超帅。”

  乾顾听到林泉的话没有再说什么，他和林泉继续往前走，他们的时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那个时候。

  站在山顶，林泉顿感风大雪大，他贴近乾顾，两个人相互倚着给对方依靠。林泉笑道：“视野不行，看不了日落，也等不到日出。”

  飞雪遮挡了视线，日落无法欣赏。这么冷的天气，林泉不会要浪漫不要命的等日出。吹整晚的寒风，他妥妥的趴下，欣赏风景肯定是不可能欣赏风景的。

  忽然，林泉脑海中又冒出一些片段，这回他看到了故事的结尾。

  大量家族崩散，乾家也轰然倒地，一切结束了。对于林泉而言，不管是他的生命，还是他心底的仇恨，都到此为止。他仅剩的心愿，是在山顶再看一次日出，弥补小时候的遗憾。

  他没有力气，走不动，是乾顾背着他进入山林。他的意识愈发模糊，他不停的提醒自己不能睡着，睡着就再也醒不了了。

  乾顾的状态同样极差，他的眼伤恶化，视力减退到几乎看不清东西，尤其是天色转暗，乾顾完全看不见路。尽管如此，乾顾没有丝毫慌乱，他背着林泉稳稳的走在这条道路，后背的林泉会给他指路，告诉他怎么走，才能到达他们的目的地。

  再跌跌撞撞，也必须到达那个地方，为林泉实现看日出的心愿。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却已是来不及，林泉没有时间了。

  林泉对乾顾笑了笑：“我好困，想睡觉。”

  待到太阳升起，乾顾再叫醒他，如果能够叫醒的话。

  乾顾搂着林泉久久的不说话，他看不见了，眼伤恶化到极限。他看不见什么时候日出，他没办法提醒林泉，也叫不醒失去生命的林泉。从此以后，他的世界只剩黑夜。

  林泉的复仇结束，乾顾的陪林泉复仇随之结束。他明白林泉所思所想，他一声不吭的为对方达成报仇目标，他们就这么走到最后。

  乾顾说：“困了就睡吧，我陪你。”

  陪你走入永恒的黑暗世界，不至于一个人感到孤单。十多年前没能完成的约定，如今到了履行的时刻。

  他不会失去阿木，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林泉倚在乾顾肩头，望着乾顾的双眼，对方黑眸暗淡无光。到这一步，他俩心知肚明，林泉要乾顾陪他一起死。

  他仰头望向漆黑的天幕，他忽然希望乾顾活下去。他等不到的日出，有一个人替他等到，就算看不见，阳光照在身上会不会稍微暖和点儿，会不会没有那么冷？

  林泉抬起手，抚过乾顾眼角的伤痕：“乾顾，我不恨你了。所以，不用陪我。”

  闻言，乾顾的身体僵了僵。对方的这句话，他没有丝毫高兴，失去对方，他无处可去。

  他说道：“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困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