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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车厘子      更新:2020-12-30 14:05      字数:3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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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骁后来到底把周玄怎么样了,白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以杜子骁的脾气,周玄肯定讨不了好。他在家里休息了一天,改了两首曲子,第二天重新到公司。一进门,迎面遇到他的助理。

  助理道:“白老师,有人找您。”

  常有人到公司来找白哲,白哲顺口问了句是谁。助理语焉不详,道:“他说他叫john,是您的老朋友,您见了他就知道了。哦对了,他还给了我张名片——您看。”

  白哲一边往会客室走一边接过名片,看清楚那一排排英文字的同时,走到了会客室门前。

  白哲几乎是怀着一种兴奋的心情推开了会客室的门。

  “john!”白哲几步走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会客室内,这位人高马大,黑发褐眼的混血男子紧紧握住白哲的手,与白哲来了个热情的美式拥抱。

  “少爷,好久不见。”john笑道,“夫人叫我来请您回去。”

  白哲离家那年只有二十岁。

  当年他是个狂热迷恋流行乐的年轻人,因为看到国内乐坛的蓬勃,他毅然决定回国做音乐。白哲的母亲思想老派而保守,她始终觉得古典乐,譬如钢琴才是音乐,吵吵闹闹的流行乐只是下里巴人拿不上台面的玩意。甚至对白哲多年学习钢琴和古典乐,她也持不干涉也不支持的态度。白哲的父亲十足开明,对儿子的喜好从来百分百支持,白哲的母亲则认为,白哲是白家独子,生来就要担负起继承人的重任,日后要继承家业的。因而在白夫人的规划里,白哲读完音乐学院后就该回归正道,到自家公司任职,各个部门轮转一圈后,接手公司运作。

  白哲的决定无疑与白夫人的想法背道而驰。意外丧父之后,白夫人的脾气变得愈加古怪,儿子成了她唯一的指望。如果说以前她只是严母,那之后她对白哲实行了严格的高压政策。得知白哲决定回国做音乐,她坚决反对,更以白哲在白氏的股权相威胁。白哲一心只想做音乐,他表示股权可以不要,音乐这条路一定要走。白夫人无奈,种种方法都使尽也留不下儿子,甚至动了软禁的念头。好在白哲提前发觉,用口袋里仅剩的钱买了张机票,连夜飞回国内。

  出了机场,他随身带的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只有一把吉他一只手机。他在机场给季勤章打电话,季勤章驱车疾驰赶来接他,接到白哲的时候,白哲已经有七八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了。

  季勤章带他去机场附近吃面,白哲吃得狼吞虎咽,季勤章问他,你这么跑出来,想过以后怎么办吗?白哲呼噜噜说我要做音乐。季勤章又问,那你家呢?白哲埋头吃面,没说话。

  季勤章长叹一声,说那好吧,以后咱们一起做你的音乐吧。

  白家与季家是世交,白家唯一的继承人跑到季家来,白夫人火冒三丈要季家给个交代。季氏旗下本来就有娱乐公司,季家二老倒不至于觉得流行乐摆不上台面,却也觉得白哲未免太任性,好端端一个家族继承人,何苦自降身价到娱乐圈搅合。季家二老天天劝日日说,白哲在季家住不下去,只好搬到季勤章在外面的一处公寓里。那段时间他埋头在公寓写歌,季勤章负责他一日三餐,有时还做他唯一的听众,听他今天这一首歌的好坏。

  季家二老的苦劝并没持续多久,他们在一次意外事故里双双离世。季家大半家产由长子继承,只有旗下娱乐公司归了次子季勤章。季家长子对白家向来不感兴趣,跟白哲也聊不来,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自己深爱的少年身上,自然懒得理会白夫人远隔重洋对季家施加的压力。白哲因此才逃脱还没出道就被遣送回美国的厄运。

  后来白哲签了季勤章继承的娱乐公司,出道,走红,成为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在人前他是温柔谦逊的白老师,人后他却始终想回美国家中,求得母亲的原谅。这种感情随着年龄增长日益加深,刚开始白哲还常常提起,后来每次提起都引来许久的难受,他提都不敢提。

  多年来,白哲一直坚持在每年几个重要的日子——父亲的忌日,母亲的生日,春节,圣诞——往家里打通电话,可接电话的从来是家中的佣人,且母亲一听到是他来电,立刻就命令挂断。白哲还定期向母亲账户内汇款,母亲不肯接受,如数退还。某年父亲忌日,白哲实在想念母亲,自作主张买了机票跑回家去,可他在自家宅子门前求了一天一夜,也没求得母亲的原谅。

  那时他跟杜子骁的感情危机刚刚出现,白哲毫无准备,更无处理经验,精神已经非常紧绷。再想起这么多年,不管他如何示好,如何做小伏低,如何一点尊严都不留也想求得母亲的原谅,母亲都不肯见他一面,白哲只觉得失望又绝望,茫茫然站在自家门口,已经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才好。

  正在这时,他遇到了前来拜访的john。

  john是中美混血,在白哲走后没几年,他接替成为白夫人的财务顾问。他主动提出做两人的传声筒,定期向白哲汇报白夫人的情况,并代替白哲照顾白夫人。这无疑解了白哲一块心病,这么多年来,白哲一直跟john保持着稳定的来往。如果没有john,白哲根本无从得知母亲是否安好。

  john极少来中国,他与白哲日常联系大多靠网络与电话,偶尔白哲到美国才会与他见面。这次john来中国寻白哲是奉了白夫人的命令,且他见了白哲,没说几句话,就催着白哲立刻买机票与自己回去。

  “白哲,”john说,“情况非常不利,你要做好准备。”

  白哲想了想,把摸出口袋的手机放了回去。

  既然情况不利,他决定先瞒着杜子骁,回去看看情况再说。否则实话实说自己要回美国,杜子骁执意跟去,那老太太连白哲的自尊都不顾,对杜子骁能做出什么,白哲真是想不到也不敢想。

  自己的妈妈是什么脾气,白哲太了解了,于是上飞机前白哲跟杜子骁撒了个小谎。

  “临时有个合作要谈,去外地几天,勿念。”想了想,白哲在微信后面加了五个字,“照顾好自己。”

  下了飞机,早有john安排好的人在机场接机。十几年过去,白家从佣人到司机都换了一拨。向来开车接少爷的都是那个很会讲笑话的黑人大叔,如今却换了个五官带有浓郁东南亚特征的黄种人。白哲不认识他,也没什么话跟他讲,他伏在车窗上看着窗外这个从小养育了他的城市,恍然惊觉自己竟然有五年没回来了。

  白家花园里还是一派典型中式景观园林风格,轿车自大门驶入,开了一小段距离后将车子停在主宅前。主宅虽大,却因为其中只有一位主人而显得冷清。白哲下了车,仰头看着自己从小长大,已然十几年没回来过的家,那股说都说不出的心酸和想念就这么从每一处骨缝里透了出来。

  他走上台阶,轻轻推开了门。

  他愣住了。

  门口竟然站着季勤章!

  “小白,”季勤章似乎已经来了很久,见到他,露出如往常一样柔和包容的笑,“john把你接回来了?”

  这是那次白哲险些被季勤章强暴后,两人第一次见面。白哲尚且有些不自在,季勤章竟表现得像完全没那么回事似的。他仍旧亲密地跟白哲打招呼,那笑容温暖极了,以至于白哲都要以为设计为难自己公司,故意泄露杜白两人交往的消息,甚至当初恶意藏起周玄的那个人不是他。

  “你怎么在这儿?”白哲冷冷地问。

  “是我叫他来的!”季勤章还没回答,屋里便传来一个满是威严的声音。

  白哲的肩膀微微僵硬了。

  这个声音他熟悉极了,即便隔了十几年的时光,也能清晰辨认。这个声音曾在他年幼时唱着摇篮曲哄他入睡,也曾在他少年懵懂时无数次为他指点迷津,更曾在白哲少年丧父,最孤独无助的时刻,鼓励他坚强面对,绝不能叫外人看出他们的一分脆弱。

  妈妈。

  白哲在心里念了一声。

  他不再理会季勤章,只顾着向客厅走去。他的脚步很快,稍显踉跄,白哲丝毫没意识到,直到走到客厅,见到了那个人,才僵住了似的停下了脚步。

  妈妈老了。

  当年离开时还平整白皙的皮肤变得黯淡松弛,额头眼角多了许多皱纹,连她最引以为傲的青丝都化作了满头银发。然而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穿旗袍,一袭黑底银线深红牡丹旗袍穿在身上,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样子,依稀还是当年那个不苟言笑的严母白夫人。

  “妈妈。”白哲叫了一声,眼泪刷地一下就溢出了眼眶。

  白夫人小指微动,她的目光错开一瞬,紧接着,明亮有力的眼睛满含威严地望向白哲。

  “跪下!”她寒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