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叫沈知味，二十六岁，是个画师。

  ……

  怎么说呢，我爱惨了白薇。

  沈知味无父无母，那仅有的温情回忆，沈子涵之后，便成了痛苦。

  变天了，真搞不懂学校为什么要挑这种鬼天气郊游，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算了，仔细想，天气好我也不爱出来的。

  小鬼把我的饼干抢走了，现在我可以一个人待一会了。

  那场意外，是我一辈子抹不去的恐惧，每每想起，刺耳的鸣笛、撞击…猩红，我在母亲的怀里，醒着。

  他们都说，这孩子可真幸运！

  哈…幸运个屁，那是他妈用自个儿命换来的，幸运？

  要不程国良总笑我是个“扫把星”呢。

  当巴掌第一次落在我背上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表里如一，不是所有人都心怀善意。

  其实我应该感谢他，要不是那些实在的伤痛，我可能熬不过内心的挣扎。

  “…哎呀！”

  “你是谁？！”哪里来的死小孩！

  她摔在我身上…向日葵的小皮筋，扎着两个小辫子，背着一个小兔子样式的斜挎包，似乎摔疼了还伸出肉肉的小手揉着脑袋。

  拜托，有我垫背，你还能摔着？

  我皱了皱眉头，却又和缓了。

  看着她在包里摸索了一会，掏出一把什么递了过来，明明缺了两颗牙笑起来丑死了，却又有些耀眼。

  我正准备伸手，这才发现手臂被压麻了，勉强拎起来还有些颤抖。

  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这才知道，是一把糖果，橘子味甜甜腻腻，果然是小孩子才喜欢吃的。

  做什么“糖果万岁”？

  看着她回过头冲我十分友好的笑，我才明白，就是一同情心泛滥的傻姑娘啊。

  眼见袖子快要滑下，我急忙把手收了回来藏进怀里。

  她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我想问她的名字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羸弱…

  这才想起，刚刚我又陷在了回忆。

  她蹲下来了，不想让她看见这么狼狈的自己，我把头偏向一边，以为她会就此放弃然后离开，谁成想她竟然一把捧起我的脸强迫性和她对视。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好干净，小小肉肉的双手，有些婴儿肥的脸庞，不知是哪家…父母宠爱的小宝贝。

  她抓得太紧，导致我的言语含糊不清。

  我告诉她我没有好朋友，她竟然笑了？看来是没有相信啊…

  等等！为什么突然拽着我跑了起来？

  奇怪……跑起来，有风。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是沈子涵。

  我喜欢待在她身边，比所有人都还要爱她，但不喜欢她那些甜得要死的糖果；

  我给她折了一只纸蝴蝶，她开心地转了起来，我知道她会好好保存；

  我胆子不小，只是不想晚上回到那个家里，她却以为我怕黑…我相信了，黑暗在保护我，这么一想，回家也没那么讨厌了；

  好几次没注意，差点被她发现胳膊上的伤痕，下次一定要藏好！

  ……

  程国良又喝酒了，舅妈把我关进房间里，我很感谢她帮我，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难得一件趁手的发泄工具，找不到了就一直找啊，不把每个角落仔细搜寻一遍，怎么就能放弃了呢？

  我听见拍打房门的怒吼和女人悲怜的哀求，我的内心竟然没有丝毫波澜。

  “嗒—嗒—嗒—”我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倒数生命的时限。

  “吱吱—”齿轮运转的声音，整点了，门外安静了。

  过了很久，门被人用钥匙打开了，一个黑影冲过来将我紧紧抱住…

  不管是谁，我都得谢谢，好温暖啊。

  我回抱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却也止不住她的颤抖，“涵涵，你走好吗？”

  我反问她，“舅妈，你走好吗？”

  后来…还是我离开了。

  小姨临夜赶回国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把我带走了，没想到临了最后一面，竟然是那个苦命的女人满脸泪痕的样子，我冲她笑着，说“舅妈，你走好吗？”

  看着她重重点头，我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只不过很久以后我才得知，她早就病死了。

  呵。

  小姨给我请了个心理医生，虽然我觉得自己没什毛病，但我知道她是真心对我好。

  我的治疗似乎没什么作用，但我实在是讨厌打针，小孩子撒娇就应该心疼一下才对…

  小姨开始教我画画，这真有趣，不能把心境写出来、说出来…那就画出来！

  没人能懂，那再好不过。

  小姨很高兴地说我正在慢慢健康，可能吧，毕竟都把心里的积郁表达出来了。

  她不知道，很多画被我藏起来了。

  程国良死了，要回国处理一些遗产问题，我请求小姨让我一个人回去。

  …我骗了她，我不会再回意大利了。

  她没怪我，只是叮嘱我照顾好自己，我应该感谢梅可安。

  心跳不停加速，几近疯狂地冲回那座房子……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却也在意料之中，只不过从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失去了颜色，不得已停止了画作。

  我回到学校，磨平了棱角，成为处世圆滑的“万人迷”。

  不喜欢打架，但总被卷进一些莫名的群架里头，唉…女孩子打打杀杀多不好。

  有一天一个富二代小痞子来找我，我以为这小子喜欢我，结果是来拜把子的…

  日子过得无趣，直到一场暴雨，来得快，去的也急。

  雨过天晴，我看见了彩虹。

  然后觉得，灰暗不好，生活果然还是得有点颜色才行。

  我告诉她，我的名字是…沈知味。

  白薇没认出来，我竟然十分庆幸，实在是太害怕她的责怪远离。

  我怀着一丝侥幸，幸福魇足，相拥而眠，欢喜充斥了灵魂，竟然忘了…沈知味本不康健。

  把头埋进双膝，双手发狠紧抓着头皮…好怕，好怕，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