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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香小陌      更新:2021-01-27 04:59      字数:2496
  陈嘉手腕:“嘉嘉!”

  陈嘉头都没回直接甩开他手,一脸怒意和不甘,动作稍微粗暴激烈,就连鞋盒子一起甩飞到地上,不要了。

  稀里哗啦。

  那鞋盒子砸在地上,就是砸在周遥心口,让他委屈大了。

  他自己蹲下去把几乎摔散的鞋盒拾起,赶紧又大步跟上……他觉着陈嘉是不是要跟陈明剑当街打起来啊。

  幸亏来了一辆电车,来得真及时。前面的人上车了,陈嘉也跟着上车,周遥也赶紧上,差点儿没追上车就关门把他扔站台上了。

  “上车买票啊……有票么,买票啊……”售票员哼哼着说。

  报的什么站名儿他们又没听懂,但就这句买票听懂了。“有票么?那俩学生有票么你们?”售票员女同志继续嚼嘴里的热茄子。

  周遥赶紧掏出月票晃了一下,又替陈嘉掏月票。

  车上的人漠然调整过视线,扫过“那俩学生”。

  也就这时候,陈嘉爸爸回过头来,猛然地,看到他们了……

  打起来倒也不至于,在电车上呢,满满一车都是人。但陈嘉他爸那时是真尴尬,一手拽着头顶的扶手,随着车子的行进往前逛荡,身体微微摇晃,呆望着陈嘉,魂都晃没了吧。

  陈明剑慢慢挪过来,小声问:“怎么在这儿啊?”

  “逛美术馆啊。”陈嘉说。

  陈明剑无语,周遥也傻戳着,贼忒么尴尬。

  “那我送你回家吧。”陈明剑说。

  “不用送我,”陈嘉道,“你不要送她回家啊?!”

  陈明剑:“……”

  社会还没有开放到一家子上演狗血剧,公然在公车上撸袖子划脸泼油漆呢,人们还都比较含蓄,知道这是家丑。假若真有那么狗血,像《渴望》之类电视剧里演的,这些新时代的家庭伦理剧可真是不负众望,对症下药,揭露深刻,对社会影响深远。

  陈明剑轻轻搭了陈嘉肩膀,带儿子中途下车了,没让周围人看笑话。

  陈嘉下了车也没话可讲,低头想走了。

  陈明剑轻言慢语的,在儿子面前都造不出个大声浪:“陈嘉,我,我是要回去的。不然你等我一下,我跟你晚上回家说。”

  “甭跟我说,你别回了。”陈嘉道。

  “我回去看看你妈妈,谈点儿事。”陈明剑说。

  “你回去我没地儿睡觉了。”陈嘉毫不客气,“你就别回了!”

  “陈嘉……吃饭了没有?不然我先带你吃个饭去。”陈明剑又看周遥,“这是你的同学啊?你们吃过饭了么?”

  周遥看着:“还没有,我们饿着呢没吃呢!”

  他的年纪情商还没有达到一定觉悟,对眼前状况的理解纵深度不够,都没发觉自己多么碍事早就应该自觉麻溜滚蛋了。

  其实以陈嘉当时心态,可能就是想确认一下那女的干什么的,家住在哪里,或者当众膈应一下他爸,纯是一时冲动。跟踪他爸能有意思?除了印证一遍机床厂大院里长久以来的闲言碎语,除此之外毫无意义。他也还太年轻。

  “带你们吃个饭吧。你们买的鞋?”陈明剑打量着,那鞋盒的名牌标志相当显眼。

  “我帮陈嘉买的。”周遥答。

  陈明剑赶紧拿过来看:“踢足球用的?!”

  其实,他见过他儿子踢球么?平时都跟谁踢球?穿几号球鞋?在学校里人缘好么有朋友么?周遥又是什么关系来的?……他能了解这些?

  陈嘉是沮丧的,茫然的,一时冲动的戾气散了之后,那种叫做“难受”的情绪缓缓地洇开,闷住了心思九窍。

  这种情绪,周遥永远不会明白,因为他就没有这个机会领受,他少年时代鲜有经历这种感情上的缺失、尊严上的挫折。所以,陈嘉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戾气和委屈,他很难体会并且理解。

  “叔叔您不用请吃饭了,我就不吃了。”周遥善解人意地瞄陈嘉脸色。

  “叔叔其实吧,是这样的,陈嘉他踢球需要这双球鞋,今天王府井清仓大减价,60块减30块,所以我们才买的。”周遥话题一转,倍儿认真地开始讨论这双鞋的问题,“陈嘉他没带压岁钱,我借给他了,叔叔您看您能不能,就别让他用自己压岁钱,您帮他买了,成吗?”

  我勒个去。

  这件事,在此后多年周遥懂点儿人情世故之后,再回忆起,自己他妈的也够二的。还是年轻啊……

  陈嘉脸色都不对了,狂瞪周遥,双眼射出小箭biubiubiu。

  陈明剑也尴尬:“啊,哦。”

  周遥为什么这样说呢,在他心里,理所当然的,父亲母亲的位置本来就可以互换并且互相帮衬,就好比如果他周遥在外边欠了买鞋钱,这三十块钱你去管他爸要,还是管他妈要,有什么分别?都一家人么。

  更主要的,是对一个人的印象观感,他对陈明剑第一印象,相当不错,与他原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凶神恶煞,没有酸言恶语,尤其没有他们机床厂大院里有些个“爸爸”邋里邋遢满脸横肉、叼着烟酗着酒、趿拉着片儿鞋的破落形象,那些人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相反的,陈嘉的爸爸面貌清秀,文质彬彬,说话斯文,反正不像会家暴骂街欺负老婆的男人。

  所以周遥敢张口讨论鞋钱。只要不打我,我怕啥啊,爷这么彪!

  “三十块,是你替他付的?就刚刚才买的?”陈明剑也很意外。

  “是啊,就在王府井利生体育用品商店买的。”周遥口齿伶俐,挺胸抬头,班干部做汇报的表情。

  小风儿一吹,人心难测冷暖薄凉,风中飘过淡淡的忧愁。

  陈明剑回头瞟了一眼他的同路人。那位阿姨一直半背着身,站在夕阳下的车站,垂头不语一声不响。

  陈明剑痛快利索地掏兜了,嘴抿成一条线,心里也异常尴尬难受。他一定是存有愧疚的。他儿子也长得老高了,出门是大半个人儿了,鞋码都不小了,他从未给陈嘉买过一双球鞋。

  陈嘉的同学掏钱给陈嘉买鞋了。

  他都还不如陈嘉的一个同学。

  三十块钱,有整有零。陈明剑是把准备请谁谁下馆子吃晚饭的钱都掏出来了,最后是用零钱毛票凑的,全都给周遥。

  周遥回头瞟了一眼陈嘉,挺有成就感的,啧,替你把压岁钱省出来了!

  陈嘉盯了周遥一眼,然后倔强地扭过头去,看路边来来往往匆匆而过的车子,心被车轮碾碎成渣……

  这么些年在机床厂大院,陈嘉最常听到的是三句话:陈明剑在外边儿早就有人了肯定不会再回来;就瞿连娣那条件不甩她娘儿俩甩谁呢;这孩子看着就不让人喜兴怪不得亲爸都不想要。就这三句了。

  从“爸爸”这个概念里,他所得到的就是挫败和耻辱,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