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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香小陌      更新:2021-01-27 05:08      字数:2497
  暑假三个月瞿嘉欠他的口水都讨回来。

  “周遥,没大事儿。”瞿嘉很平静。

  他现在讲话口气,学得像他们班主任老爷子似的。人生能有多大坎?每人都很努力地活着呢,淡定,就没大事儿。

  “我妈就是下岗了,”瞿嘉说,“他们厂里大片地都卖掉了。”

  “我知道了。”周遥垂下眼,点点头。

  “以后能先告诉我吗?”周遥握着他手,摆弄瞿嘉的手指,“你亲口告诉我,别让我像傻子一样总是等别人通知,我就永远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有那么没用吗?”

  “好么。”瞿嘉又说,“我妈现在厂门口那个小吃店里干,店刚开张,周转就特别困难。房租,水电,煤气,原料成本,还有打点街道办、城管所和工商局的钱……就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催账交钱。店里每人都得凑一份钱出来,以后赚回来就好了吧。”

  这母子俩偏偏就都这样要强,不愿开口管亲戚朋友借钱。无论是娘家亲戚,还是瞿嘉亲爸亲叔叔那边,或者老王同志王贵生那边,瞿连娣都开不了口。

  “我多唱几天歌,就能帮我妈把‘份子钱’赚出来了!

  “也就两万多吧,我不想让我妈从定期存折取钱,她又闹心舍不得利息,我都能给她挣出来。

  “就是这样,我没出去瞎玩儿。”

  瞿嘉说。

  “我知道了么……么……”周遥低着头,开始抠哧瞿嘉背心边缘的线头,抠、抠、抠。

  “你别抠了!”瞿嘉皱眉训斥,“现在衣服也得省着穿,别在我身上抠洞。”

  “抠出洞了老公给你买新的。”周遥理直气壮。

  “滚。”瞿嘉轻声笑骂,“有钱你了不起了?咱们家家庭地位还没变呢。”

  两人都笑,额头相抵。

  “今天谁替你解围的?谁唱的歌?”周遥小声质问,“快夸我!”

  “你以后还是别唱了。”瞿嘉嘲笑,“你唱什么都难听,怎么夸你。”

  “我就唱得难听!”周遥笑,“唱得好听能随便给别人唱么?你就留着嗓子给我一人儿唱。”

  瞿嘉伸出二指捏住周遥的嘴巴,捏成一只大鲶鱼:“你也就靠这张嘴了,就嘴皮子甜会哄人。”

  瞿嘉但凡露出笑模样,那笑容就帅极了,让周遥怦然心跳,迷得不行。周遥贴着瞿嘉耳朵:“对,就靠这嘴了,我嘴甜着呢,你要不要?”

  “……”

  有心曲解或是无意撩拨,俩人耳廓就都红了,喘息声就乱了,都很想念。

  瞿嘉说这地方不行有人要进来了!周遥那手已经硬塞进去,就让瞿嘉发不出反对和抗议的声音。

  真的有人进来上厕所了,外间的解手声和流水声盖住了隔间里极度压抑的低喘。

  “遥遥……”

  不堪重负的身躯就靠在周遥身上,紧紧抱着,也抱了很久。

  ……

  那一晚是混过去了。然而,这件事依然没有解决,从根本上就不可能解决,而且矛盾日益深重。

  瞿连娣干活儿的那家店,第一年异常艰苦,万事开头难,迈出第一步总是不知深浅的,踉跄的,艰难的,而瞿嘉那时开始念高三了。

  周遥暑假里一直纳闷儿瞿嘉除了晚上去“杰杰”唱歌,白天的上下午都去哪了?

  还能去哪,就是在店里帮工干活儿。

  机床厂职工搭伙开办的副食小吃店,大家都是半路出家,真正有手艺能做出东西的,就是五位中年女职工。小店就起了一个最朴实的名儿,“五芳”。早起经营早餐业务,下午卖各种点心小吃,晚上就在街边支出摊子摆开桌椅,经营夜宵,各种烤串和麻辣烫。

  瞿嘉确实没有时间再去上补习班和声乐课。

  开学了,在学校上课,坐在课堂里,他能睁着眼睛补觉。那时候,整个人就好像一个连轴高速旋转的发条,已然过度磨损又疏于保养,终于卡住转不动了,脑筋都不转了。那种疲惫不仅是身体上,更是神上的。一块磐石从大后方最脆弱的地方开裂,边边角角一片一片掉落,侵蚀……独自在内心支撑太久,再坚强的人,也终究快要撑不住。

  瞿嘉傍晚放学之后,时常就出现在店里。芝麻烧饼,奶油炸糕,他现在什么都学会了,都会做。

  他做的那份是记在瞿连娣账上。小店是自负盈亏,扣除成本和房租再赚到的,就算她们自己的,几人按照劳动贡献私下瓜分;假若赔本了经营不下去,哪天就要关门大吉。那份失业破产的压力,就每天追逐着她们这些人的脚后跟,啃噬着人心。

  “哎,妈。”瞿嘉轻敲操作间的门框,“您回去睡觉吧。”

  “门钉肉饼,晚上的。”瞿连娣把下巴一抬,示意眼前的面盆和一大锅肉馅,擀面杖,砧板,水盆。

  “我做。”瞿嘉可能累得连表情都懒得表现,“您走吧。”

  他妈妈现在头发染得可勤了,一头乌黑烫发。用瞿连娣自己的话讲,咱做得也算是“窗口服务行业”,要注意个人形象,我是卖饭的,出门就不能再邋里邋遢永远像个买菜大妈!然而,染得越勤白发却就越多。在左右鬓角和头顶发际边缘,白发争先恐后此起彼伏地冒头,像很多细碎的雪片粘连在头发上。

  “你会做吗你?”瞿连娣嫌弃着说,“你做的那个不行,一堆大肉包子似的,什么玩意儿?那就不是门钉肉饼。”

  “做完给谁吃?”瞿嘉歪着头说,“反正不是您吃或者我吃。”

  “那你就敢瞎做?”瞿连娣白了一眼。

  “论个儿卖,又不是论造型。”瞿嘉说。

  “你这不是砸我的牌子嘛!”瞿连娣还不乐意呢。

  “哎呦”瞿嘉肩膀一抖,发呆的表情终于绽开,乐出来,“我的妈,您那肉饼还有‘牌子’了?”

  “那当然了。”瞿连娣也笑,“不信你问问那些街坊去,我这牌子叫什么?……我得先想个名儿……我想想啊,‘瞿嫂牌’门钉肉饼,你问问去!”

  噗,瞿嘉吐了个槽:“这么俗气,您这牌子没准儿还真能火。”

  “讨厌吧你!”瞿连娣挥铲子把她儿子赶一边去,“滚蛋吧,回家,你回家睡觉去!”

  如果能把瞿嘉赶回家睡觉,瞿连娣真不吝把擀面杖甩她儿子头上。

  回过脸去,脸冲着墙,用力地揉面,擀皮儿,瞿连娣那眼泪就时常潸然而下,滴到案板上,极力地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特别委屈。

  一滴,两滴,眼泪就在洒满面粉的案板上和泥了。

  她以前从来没机会吃瞿嘉做出来的东西,现在终于吃到了。

  挺好吃的,瞿嘉还挺能干的。

  可她如论如何不愿意让瞿嘉陪她做这个,耽误学习,不务正业。

  她儿子眼眶都是红的,眼底含着血丝。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