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他还可以再不要脸一点吗
作者:临江煮雨      更新:2019-11-29 18:37      字数:10812
  “看来是我多虑了……”

  袁崇焕暗自腹诽。

  元异一边应付着袁崇焕不厌其烦地追问,一边还时刻留意着帐外有无风水草动。照他一开始的计划,此刻自己要么已经取了袁崇焕的人头,要么早带着他逃离此地,谁知道这家伙竟问个不停,偏已做出抉择,却要在这种紧要的关头对自己进行人口普查一般追问着,天晓得他下一步会不会就问起自己的生辰八字。

  迟一分钟便会多一分的变数,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向他汇报军中发生动乱一事,届时要走就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了。想到这里,元异就愈发的着急,见袁崇焕低着头发愣,也不知在想写什么,可又不能像赶鸭子一样催着对方,深怕催出脾气来,只好尽可能压着耐性,僵硬地笑了笑。

  “大人若无旁事,还是紧着功夫随小人离开此地……”

  袁崇焕不过心“哦”的回了一声,手里却开始百无聊赖地把玩起跟前茶具,元异额头上的青筋就不由地突了突。他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已经做出叛国决定的主将,在这要紧的关头还有心思玩弄手里那劳什子茶具,竟比自己还沉得住。

  “离开?本官好端端的为何要随你离开,阁下莫不是看上本官了?这可使不得,本官虽说是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才德兼备不假,但绝不是断袖之辈,也不可能与你私奔。”袁崇焕似乎才回过神,故作一脸紧张,在元异眼里他就像见着什么食人的魔鬼,双臂环抱,一副誓死捍卫自己身子清白的样子,宛如一道天雷轰顶,元异的身子一时僵在原地。

  断袖?私奔?他刚刚是在和自己说话吗?

  元异左右瞧了一眼,帐子里的确没有其他人。

  “哈哈,大人说笑了,你瞧着在下这模样像是个断袖吗?”元异干笑两声,张开双臂自证道。

  袁崇焕抬起眸对着元异上下打量了一番,明亮澄澈的眼里写的尽是不置可否,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像……”

  “噗——”元异没忍住卡在喉咙里的一口老血,恶狠狠地瞪着对方,掩饰不住身上溢出的杀意。士可杀不可辱,袁崇焕你这是在玩火。

  “够了,袁崇焕你是不是……”元异怒不可揭地就要用母语爆粗口,痛骂这头油盐不进的蠢驴,但心里又忌惮着什么,最后还是忍住没说出口。

  “……可以跟我上路了吧……”难为元异又憋出一个微笑,结果看着比哭还难看,心里却不知问候了袁家祖宗多少次。然而袁崇焕依旧不买他的账。

  “上路?你以为你是黑白无常吗?即便是我自然也不会跟你走。本官岂是那种随便的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这家伙要不要这么傲娇?

  这男人的脸皮该有城墙厚了吧?

  他还可以再不要脸一点吗?

  “大人还是别拿小人打趣了,要是误了时辰,届时大人若是想走就不是易事了。”

  “你什么时候听见本官要跟你走了?”

  “……?!”

  元异蹬大了眼,努力消化着这一句重磅消息,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愣了半晌后才终于恍然:

  自己居然着了他的道。

  虽不知是出何目的,但他自一开始的确就没有表明态度,随口“嗯”的一声便把自己给打发,倒是自己先入为主地以为他这声便已是同意招安。或许袁崇焕也是利用了自己误判这一点,兜兜转转地在戏弄自己。

  今天是吃错药了么,居然被这么简单粗陋的手法糊弄了半天都不自知,真是活见鬼了。

  “你居然诓老子!”元异一声怒吼,刹那的功夫双眼就布满了血丝,一条条青筋爬满额头,极度的愤怒让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呼吸更是粗重了不少。

  “话可不能这么说。本官既没给你明确的表态,也没对你严刑逼供,更没强迫让你告诉我你有几个同伙,是你自己倒豆子一样告诉吐露这些消息,这口黑锅你自己还是好好背着,可别随便就甩给本官。”

  元异这下终于是搞明白了,本以为是自己步步为营,舌灿莲花,才啃下这块硬骨头。原来他只是以退为进,为的只是套自己的话。

  不甘,恼怒,羞愧……潮涌而来的负面情绪几乎压垮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元异歇斯底里地嘶吼着,红着眼不顾一切朝袁崇焕奔袭而来。

  “去死吧,狗官!”

  元异才刚刚卖出脚,身体就不受控制得一个踉跄,脚下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向前摔了下去。

  “动手。”

  还没等元异弄清楚眼前的状况,模模糊糊地就听见袁崇焕大喝一声,紧接着也不知从哪里冒出几个人影,眨眼的功夫就控制住了他的手脚。

  “狗官,你对我做了什么?”

  元异被死死地按在地上,看不到背上的情况,换作平时,他自信即便在这种情况下脱身绝对是不成问题的,可眼下却不知为何浑身乏力,就像被人灌了迷药,不但如此,元异的大脑如同要裂开一般胀痛的厉害,脸上爬满的那一条条蚯蚓似的青筋,让他正个面容看着着实有些吓人。

  元异奋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袁崇焕,可眼前这人似乎习得了分身术,元异看到了数个他的身影,皆是不急不躁地坐于桌前品茶,并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

  元异知道,这是他开始出现重影了,照这样下去,或许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彻底失去意识,如今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自己居然也有任人宰割的一天。

  元异的心早已经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沟底,可是……可是……还是不甘心啊。想到这里,急火攻心的元异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沫。

  无话。

  “老实点。”背上一个男人的声音喝住了蠕动挣扎着的元异。他的脑海中立马里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形象,自己在不久前应该才和他照过面,可元异此刻脑子偏偏已乱成一锅粥,明明就在嘴边的人名就是想不起来。

  “你们将多余的火盆子撤了,将帐帘打开把气散了,然后就在外头守着。子路留下。”

  子路?徐子路!

  是他!

  不对,我早时亲眼看着他受过杖刑,那程度就算不死也应该赔上半条命,怎么还能站在这里?难道是替身?

  事实上,下午元异见到的正是徐子路本人,每一棒也是“真材实料”,没有掺入半点水分。可他并不知道徐子路除了体格强健以外,痛觉神经天上缺失,因此对疼痛有着超乎常人的忍受力。现在除了脸色有些惨白外,对他的行动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大人,该如何处理这个奸细?要不要……”

  徐子路撇了一眼脚下的元异,眼中尽是不屑和厌恶,像是在看一个腌脏之物。

  这人居然有害大人之心,真真是该死。徐子路心中暗骂,恨不得立马就送这厮去阴曹地府做客。

  “不急,待本官擒了他那俩同伙,再做决定也不迟。”袁崇焕似乎察觉到徐子路脸上的不忿,以为他对先前的军罚仍有不快,才会对元异露出一副要生吃了他的表情,除了觉得有一丝好笑外,心里多少留有愧疚。

  那酒,其实是袁崇焕让徐子路饮的,挨的几十军棍也是做给外人看的,为了引军中奸细上钩,徐子路毛遂自荐要做一回黄盖,配合使了一回苦肉计,这才有了后话。

  “苦了你了,配本官演这一出戏。”袁崇焕深深的看着徐子路,他知道徐子路的为人,也懂得他对自己的忠心几近到了偏执的地步,在他的心里也早将徐子路视作膝下一子看待,即便他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好,可棍棒无眼,想来袁崇焕便有些心疼。

  “大人这话真是折煞子路了。子路的命是大人捡来的,别说只是尝一点黄盖之苦,就是让子路刀山火海走一遭,子路也绝无半点怨言。”徐子路愣了一下,很快脸上的怒意就被憨厚一笑所替代。他的话语没有一丝一毫的谄媚,语气也中气十足,听着更像是在立死誓。

  从袁崇焕向徐子路递来一块素馍馍起,徐子路便暗下决心,从此无论何种代价,也要护得他周全,甘愿做一块铺路砖头,只要能铺就通往大人的志向所在……

  “哈哈哈,好一个'周瑜打黄盖',不过本官到觉得你这一身是胆,或许用'威虎将军'形容才更为适合。”

  “属下不敢居功,还是大人神机妙算,子路不过略献薄力罢了。若说子路是'威虎将军',那在子路心里,早将大人视作一生侍奉的主公。”

  “跪下!”袁崇焕语气突然一遍,脸色更是黑的可怕,徐子路就算低着头也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大人是真的生气了。

  徐子路立马单膝跪地。不过他下意识屈膝的右脚好死不死地跪在了元异柔软的臀上,当徐子路意识到这一点时,在袁崇焕的直视下已经不好再挪位置。

  算了,就委屈自己一下好了。

  “你……”元异一时羞愧难当,终于再没能撑住,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你可知罪?”

  “大人息怒。还请大人明示。”

  许久,袁崇焕才收回了足矣杀死人的目光,轻轻叹了一口气。

  “所幸眼下只有你我二人(某昏死的被无情忽略)。你可知就凭你刚刚那一句话,要是被有心之人传到陛下耳朵里,那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