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蒙蒙亮，田大娘先一步起床，摸着黑淘好了猪食，笼上蒸着粗面馒头，切了几块隔壁王家前几日送来的五花肉，特别选的油亮肉厚的一块，现在是农忙时期，早上不吃点实在的，没办法支持住繁忙的农事。

  田大娘想着家里小女儿，咬咬牙拿了块猪油刷了一下锅，捡了一颗鸡蛋加盐拌匀炒了炒，田娇不爱吃蒸蛋、也不爱白煮蛋、只愿意吃炒的，偏偏田大娘怀她的时候累着了，田娇打从生下来便看着瘦弱，连哭都只能小声嘤嘤没力气，田爹跟田大娘为了让田娇活下来尽心思，不说珍馐美馔，凡是他们能弄到的东西，都尽量往细了弄，吃得穿得样样都是当下最好的，不好容易才将田娇养到这般大。

  早饭弄到一半，田蓉也起床了，她眯着眼睡眼惺忪摇醒田娇，帮她穿好衣服抱着她到饭桌：“阿娇坐好了，闻到炒蛋的味道了，娘亲专给你做的，馋不馋呀？”田蓉边帮田娇头发上绑小啾啾，边逗她。

  “别逗你妹妹，饭都整好了，去叫你爹跟叔起来。”

  田家有三兄弟，田爹是大哥，早在田爹十来岁的时候田爹的爹娘就相继过世，靠着自己拉拔两个弟弟长大，因此弟弟们都很敬重他。田二从小调皮，上山爬树掏鸟蛋下河抓鱼，或是拔隔壁人家鸡毛狗尾巴之类的事都干过，他不爱读书种田，却喜欢钻营，嘴巴甜的跟抹蜜似的，祸祸了人家的庄稼，别人怒气冲冲地跑来找田爹理论，都能被田二哄的忘了是来兴师问罪稀里糊涂的回家。

  本来还老实地跟着大哥种田，自从田爹跟田大娘成亲，田爹估摸着要帮田二年纪不小了，正准备帮他相媳妇，他就留封信撒开丫子跑了，美其名是追寻自己的梦想，道现在也已经十年，要不是逢年过节还知道要托人带点银钱跟土产回来，田爹还以为他死在外头了。

  比起田二，田家老三就老实的多，他们的娘是在生田三的时候难产过世，因为父亲在与隔壁村庄抢水时，因为在斗殴过程中对方不小心失手导致伤重不治，田家三兄弟的娘怀着老三，听到这个消息惊的晕过去，醒来后喊着肚子疼，花了三天三夜才生下田家老三，却没有力气再看刚生下来的孩子一眼，拉着田爹的手握了一下就闭上眼走了。

  因为出了人命，还让田家三个小毛头一夕之间痛失双亲，两边村里都十分过意不去，这些年明里暗里也帮了田家很多，不然以田爹当时十几岁的年纪，家产跟田亩可能保留不下一成，更不用说里正的额外照顾，每三年一次的征丁都让田家缴纳钱财替代。

  田蓉把人都喊起来，大家在饭桌前坐定，田爹问道：“王家那小子如何了？”

  “昨天醒了，就是清醒后一直说胡话，还一直想往咱们家来，说要见娇丫头。”田三挠了挠脸颊，“我等等再去瞧瞧？”

  “你难得回来一趟，昨天已经去过，今天又去也不好，既然王家小子想见娇丫头，让蓉丫头带去就好了，在家就多放松放松。”

  “大哥，我回来不是想休假，是想帮家里做点事，再说这点小事能累倒我什么？”

  “唉……你可是读书人，家里的地我跟你嫂子应付得来，弄不来的也有请人帮，累着你就不好了。”

  “大哥。”田三很坚持地盯着田爹。

  “好好好，你想下地也成，觉得辛苦了就直接喊一声，不要勉强。”自从田三考中了秀才，成了村里人心中的青天老爷，每当田三回村，就会时常跑来田家串门，邻里乡间出了什么龃龉，觉得田三人善好说话，也不到里正面前争论了，都一股脑挤到田家来，田爹觉得这样让田三为难，本想阻止，但田三.反倒劝田爹，都是亲朋邻居，顺手帮帮忙也没什么，再说他也跟里正说过，送了红封，城里买的好茶跟几斤猪鸭，人家也挥挥手说没事，他也不常回来，就当作是与大伙交流感情得生疏。

  是以田爹担心田三好说话，下地的时候其他人又找他帮忙，他抹不开面子又为难自己，才这样吩咐他不用客气。

  田三点点头，吃完饭逗了一下田娇，就跟着田爹下地去了。

  “我刚捡了些鸡蛋，阿蓉等等过去看王家小子时也带着，看好娇丫头别让她跑丢了。”田大娘摸摸田蓉的头，看见田蓉应了，亲了亲田娇面颊也走了。

  田娇看着田蓉拾完碗筷，又跑到后头菜园摘好几个大白萝卜，拿出菜刀动作利索的削皮切块，生火加水炖在灶上，在院子里扫地，之后牵着田娇拎着田大娘说的篮子慢悠悠地往隔壁王家走去。

  “王大娘，我带妹妹来看有才。”

  “是阿蓉啊，来来来，大娘这里有刚采的果子，可甜了，来尝尝。”王娘子看见田蓉手里的篮子，“每次来都要带东西，回去吧，大娘不。”

  “可是大娘不，我要挨娘亲的骂。”田蓉嘟起嘴，“而且这是给有才补身子的，有才他今天如何？可有好点？”

  推托一番，看田蓉坚持，王娘子只好下，“也就老样子，落水前本来就时常发呆说些听不懂的话，现在人是醒了，叫他会回应，但就是时常喃喃自语，动不动就要找你们家阿娇。”

  “阿娇，辛苦你啦，等等陪陪有才哥哥好吗？他刚生病很不舒服。”王娘子抱起田娇，温柔地哄她。

  “我会帮大娘陪着有才哥哥的。”田娇软软地说，王娘子看着田娇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亲了一口，“等等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

  王家的房屋跟田家的差不多，但王大叔是个大夫，这是王家代代相传的技艺，平常都在城里做馆行医，家境还算殷实，田家在后院种菜，王家则是直接在后院砌几间房，除了堆放杂物，王娘子平常刺绣织布也在这里。

  王大叔因为时常不在家，所以常常拜托田爹多照顾，是以田大娘跟王大娘个性投契走的近，连带着家里的孩子也十分亲近，时常过来串门玩。

  田娇跟田蓉熟门熟路的走到王有才的房门前，田娇敲门：“有才哥，有才哥醒了吗？”

  门唰一下打开，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清秀小男孩一把抓住田娇，他握得很紧，田娇觉得有点疼，王有才眼眶微湿，用目光从头到脚看着田娇好几遍，哽咽地说：“娇妹……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他抱住田娇，勒得她喘不过气。

  “有才哥……我……好难受，咳咳。”

  “阿娇，是我不好，我不应该不听你的劝阻，做什么……什么生意！我这脑袋能跟人做生意吗！害得你要抛头露面，跟人低声下气，当初说要给你过富贵少奶奶的日子，却只能让你吃馒头配咸菜……连馒头都不是白面的。”王有才抱着更紧，他现在说着说着不只哽咽，眼泪都流出来了。

  “咳……咳咳。”

  田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