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时候，陶笙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人扯了一下。

  陶笙一愣，下意识的回过头，然后所有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郭淮看上去好像是想打个招呼，可在看见陶笙的表情之后，伸出来的手都僵在了空中，好一会儿，才尴尬的笑笑，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手也收了回来，但眼神却始终黏在陶笙身上，有点底气不足道，“好久不见。”

  陶笙收回了手，复杂的看了郭淮一眼。

  这会儿的他，倒没有前段时间那样，对郭淮的出现就能猛的生出一大堆过激的反应。对他来说，那天晚上他所有的愤怒都已经发泄光了，他爱这个人多深，就恨的有多深。

  他不爱，也就不会再恨，那笔账于他而言在那天晚上，就已经勾销了。

  所以他后退了一步，仔细的看了看对方，礼貌的笑道，“有事？”

  郭淮瘦了，脸色也难看的要命，下巴还长出了胡渣，如若不是过于熟悉这个人，陶笙想，自己第一眼可能都没法认出他来。

  “我想看看你。”郭淮直白道，但实际上就算他不说，从他灼热的视线里，陶笙也能感觉的到。

  陶笙看了看别处，摇摇头刚想说话，郭淮就打断了他。

  “你先别说话，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敢来见你的，我怕你一说，我自己准备好的台词都被你给打乱了。”郭淮苦笑了一下，“能进车里说吗？”

  陶笙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退了一步道，“我给你时间，就在这说吧。”

  郭淮点点头，也没多勉强他，想了想道，“我心里一直都对肖清有愧，我欠他一条命，那件事情压了我十多年，我都没有缓过神来。所以我特别害怕忘记他，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欠着他一条命，我得记这件事情一辈子，哪怕它存在就是为了折磨我，我也绝对不能忘记。”

  “但是你给我太多……太多我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了，我特别怕我一旦陷进去，就什么都忘记了，所以我以对你……不好的方法来提醒我时时刻刻记得这件事情。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我也知道我错了。”郭淮看着陶笙，眼圈都有点发红，“陶笙我对你不是习惯的感情，我能学会做饭，虽然没你做的好吃，我能让家里干干净净的，虽然没你在的时候舒服，我真能学会做很多事情，但我……”

  但我学不会没有你。

  郭淮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就卡住了。

  他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事到如今还要怎么把这些感情说给陶笙听，他不知道事到如今还能怎么让这个曾经爱着他的人重新看自己一眼，他不知道。

  “那我也算有点回报了。”陶笙笑了笑，看上去很坦然，问道，“你找我是为了说这些？”

  郭淮看着陶笙，就这么深深的看着，像是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直到眼里所有的情绪忽然化成了一股陶笙从未见过的坚定，就这么直直的刺进他心里去。

  “对不起。”他说。

  “我想过了，我不要你回来我身边了，我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

  陶笙愣了愣，刚想说话，就见郭淮接着道。

  “我追你。”

  “陶笙你别拒绝我，这是我的‘事业’，是我要走的路，我当初给了你多少心慌多少罪受，换我切身体验。”

  “我会把所有你不喜欢的东西都丢掉，然后来认认真真的追你，你想去哪里，你想怎么走，都可以，这回换我跟在你后面，换我等你回头看我一眼，换我用尽所有办法留在你身边。”

  “换我。”

  那天的郭淮看上去格外的不一样，尽管没人说得清其中的细节，但他那张存着笑意，难得温柔的脸却清清楚楚的映在了阳光下，甚至是马路对面的车窗上。

  、第五十八章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起来，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出了声音。

  “喂。”

  陶笙按了按太阳穴，靠着椅子道。

  来电铃声响起之后他几乎想都没想的就接了起来，甚至快到都没来得及去看是谁打来的。

  “……哦，陶笙？”电话那头传来了个熟悉的声音，“我啊，匡哥。”

  “啊，”陶笙一愣，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哦，匡哥，怎么了？”

  “哈哈没，我刚被你吓了一下，接电话那么快呢。”

  “没有，刚好在手边，听到了就接了。”陶笙笑了笑，起身朝窗边走去，拉开了窗帘。

  “我看郭氏年会快开始了，知道你们忙，就一直没给你打电话，”匡乾的声音听上去似是在笑，“现在是不是好点儿了？”

  郭淮的车还停在楼下。

  从陶笙的窗口看下去都不怎么需要多找，就能看的见。而且几乎不用多想，陶笙就知道他正坐在车里看着自己的窗口。

  这种行为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以前竟然都没有发现。

  后退了几步坐回床上，陶笙强行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还是挺紧张的，整个公司都是。”

  “那刚好，一块吃个饭放松放松？”

  “我……”

  “怎么了？没空？”匡乾的声音里带了丝疑惑，“说起来你今天声音听上去挺没精神的，不舒服？”

  “没有，我刚睡醒，”像是被道破了心思的小孩一样，陶笙连忙从床上做起来，语无伦次道，“刚睡醒，有点不清醒，现在好了。”

  “啊？睡觉呢，我吵醒你了？”

  “没有没有。”陶笙连忙道。

  “哈哈，那吃饭的事情怎么说？”匡乾道，“对了，刚好上次不是说你要亲自下厨吗？就今天？去你那？”

  “啊，”陶笙连忙摇头，“我和别人一块住的，不太方便。”

  “哦，行，那来我这？”匡乾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建议道，“我一个人住。”

  “啊？”陶笙一愣。

  “很方便的，我给你买好东西？今晚？”

  “不，我买，我买。”陶笙说完之后，有点郁闷的四处看了看，这就算是答应了？

  “行，今晚？”

  “行。”陶笙摸了摸鼻翼，苦笑道。

  挂了电话，陶笙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手机被丢在一边，双眼盯着不远处的窗户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呼吸一口气，自暴自弃的把自己摔在了床上。

  就刚刚在楼下，郭淮说的那些话，动作，还有表情。

  要陶笙来说，他没有半点触动是绝对不可能的。

  如果他当真冷血至此，当年也不会磨磨蹭蹭在郭淮身边四年不走。

  那场车祸带来的恐惧几乎是刻进了他的灵魂里，就算他能把自己和郭淮之间的感情一笔勾销，这份感触也永远不会消失。

  或是对感情的不信任，亦或者是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付出，这些情绪带着羞耻，一起装进了陶笙的心底。

  是，他命好，捡回了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可以选择忘记那场车祸，站起来重新走向前方。所以那些留在心底的，才是真正无法磨灭的创伤。

  郭淮说要换着去体验，世界上都找不到两片一样的树叶，感情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能够轻易模仿？更何况别说是和他，哪怕是有一个新的恋人，陶笙都不明白，自己能够给对方的信任是多少。

  然而他越是明白郭淮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越能理解他能变成今天这副模样，站在他面前，做了多少转变，突破了多少原则。

  陶笙是有触动的，可这触动也未免来的太不及时了。

  陶笙看着天花板，轻声一笑。

  转个身，理清思绪确实有可能只是一瞬之间，然而瞬息，却足以万变。

  侧过身把手机拿回来，陶笙给简淼发了个信息。

  “郭淮来找我了。”

  他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需要一个听他说话的人，所有的感情都闷在心里的话，迟早有一天要发霉的。他原以为简淼在上班，可能得有一会儿才能收到回复，却没想到对方的速度很快。

  “什么？！他找你干嘛？”

  “后悔了。”陶笙笑了笑，估计简淼是在开会，不然就他后面跟的省略号数量，空的话肯定得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

  “靠，你搭理他了？后悔屁啊后悔，这是后悔就能解决的事儿吗？”

  “没，我回家了，他还楼下待着。”

  “啧，少爷我跟你说啊，您可千万别心软，人就是欠，你当初把他伺候的那么舒服，这会儿他估摸着是不习惯了，就想着来找你了。你得让他找他家白月光去，肖什么来着？”

  陶笙笑了笑。

  “我知道，不过他的感觉应该是真的，我也知道。”时间能让你把一个人看的多清？陶笙的答案是，郭淮撒谎也好，说实话也好，都骗不过他。

  那边迟疑了一会，才回了封信来。

  “你想回去？”

  陶笙看着那条短信，那个雨后的夜晚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如果没有他对肖清的执着，如果他没有在那么多年后选择的还是肖清，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如果他没有叫陶笙看清楚这段感情有多绝望，陶笙给出来的答案，兴许会和现在做的完全不同。

  可老天只给了他重生的机会，没有给郭淮如果的可能。

  “不。”

  下午三点多陶笙就出发了，值得庆幸的是，他离开小区的时候，郭淮的车已经不再原位了，无论原因如何，至少他不用出个门都经受一遍那灼人目光的洗礼。

  也就是差不多时间，匡乾打了个电话来问。

  在听说陶笙出发了之后挺上去还挺开心的，说是让陶笙到他家附近的一个地方等等，到时候两个人一块去逛一下超市，看要买点什么。

  闻言之后陶笙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一想到他也不清楚匡乾的口味，总不可能按照自己的猜测去买，最终还是应允了。

  陶笙是在一家茶厅和匡乾会和的，没看错的话，对方就穿了件背心，外面搭件外套，虽然黑色的运动裤把修长的腿勾勒的刚好，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单薄。

  “不冷？”陶笙有点讶异道，“今天气温都快零下了。”

  “还行，买完就回去嘛，很近的。”匡乾脸上的笑容很明显，伸手搂了搂陶笙的肩膀，“走过来的？”

  “打车，再晚点得吃夜宵了。”陶笙笑了笑，回答道。

  匡乾伸出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没想到陶笙没有躲他的意思，脸上立刻浮现了笑意，“好咧，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根据你的来吧，能吃辣？”

  “能。”匡乾点头，“我家乡那边特别能吃辣，每次回老家都得吃个爽才行，不过b市的口味要清淡多了。你别将就我啊，我能适应清淡的东西。”

  “不会啊，我也喜欢重一点的。”陶笙从货架上取下个调料包，匡乾跟在他旁边推着车。

  “工作怎么样？”匡乾偏过脑袋，找话题问道。

  “辞了。”陶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