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

  陈惜时拿到医院诊断书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脸上，本该是个好日子。诊断结果对于陈惜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苦笑，暗嘲一般这种主角拿到绝症通知书应该用凄风苦雨的天气来渲染一下主角的悲惨人生。他瞅见路上的行人各有各的欢喜，即便有些人现在的脸上是忧愁的表情，他们还有漫长的人生，只要还有时间，一切都还有可能。

  但他没有，他的时间不够了。

  没有人能体会到他心中的凄楚，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大哭一场发泄，林湛派的人已经过来毕恭毕敬地要他主动跟他们走。言下之意，就是他如果不识好歹，那他们就要采取其他的手段“请”他走了。

  林湛还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生怕他会做出对他婚礼不利的事。为了不让他搅局，干脆把他像犯人一样看押起来，直至婚礼结束才会把他放出来。可，陈惜时是林湛手下最忠诚的狗，他宁愿伤害自己，也绝不会做出一点对他不利的事。

  他之前的确因为气愤过头，口不择言地威胁过林湛。但那时他正在气头上，说出的话比较偏激，他最不过是言语威胁根本不可能化作实际行动。但，林湛当了真。

  林湛知道自己来医院，却一点也不关心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他在期待什么？

  对方已经很不耐烦，陈惜时原本还想要抵抗，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他不想给他添麻烦。他在林湛派来的人的注视下坐上车，来的人也对他的识相感到满意。车门一关，司机打开引擎，汽车在马路上飞快行驶。

  坐在后座的陈惜时静静地拿着诊断书，罢了，林湛要的不过是一段婚姻，一个继承人。原本他就什么都不是，他根本没资格去阻止林湛结婚。

  林湛在害怕什么，他这样一个对他构不成威胁的小人物，还能让他的婚礼进行不下去吗？

  不对，他害怕自己会给他丢脸。他怕自己会像一个小丑一样，在婚礼上给他出洋相。

  很多时候人们因为爱一个做的那些所谓让人感动的事，实际上只能感动他们自己，对方并不会因为一个人付出够多就爱上他。感情不是交易，并不是你出够筹码，对方便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要是陈惜时能早点想通，他也不至于这么狼狈。林湛已经站到这个位置，大有人为他卖命，根本不缺一个陈惜时。

  其实林湛给他的要比陈惜时付出的多，如果没有他，陈惜时早就被一群地痞流氓打死在一个阴暗恶臭的小巷。也许他只能成为一具没有人认领的腐烂尸体，他的尸体会被拉去火葬场随意烧掉，骨灰将被埋葬在一个偏僻混乱的公墓。墓碑上除了陈惜时之墓五个字什么都不会有，连墓志铭都没有。他不过是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个世界，又无知无觉地离开了。

  如果没有林湛，他根本活不到现在。他现在的生活可以说得上是光鲜亮丽了，他再也不用在垃圾桶里找吃的，也不用为了一个住处而担忧。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难怪林湛会生气，他真的太贪心了。

  他一向不爱笑，他的人生实在没有值得快乐的事情。在想到自己可能会成为一具尸体的时候，他轻声笑了出来。

  烂泥一样的人生，不过是贱命一条，有什么好反抗的，老天早就安排好了。

  司机在前面听到他笑出来，表情有些不自然。显然，他以为陈惜时在想什么坏点子，考虑要不要告知林湛。

  也许是心理作用，陈惜时的胃疼得厉害，如同一把刀子在胃里绞动，千刀万剐的疼痛也不过如此，他用手紧紧捂住腹部，冷汗涔涔地流。因为剧烈的疼痛陈惜时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为了缓解疼痛他用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他的唇瓣早就失去血色。

  陈惜时忍着忍着，渐渐地疼痛似乎有所缓解。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他用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防止司机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将眼皮缓缓合上，他陷入黑暗的世界。将那些现实隔绝在他的梦境之外。

  那个带着血腥味十几岁的陈惜时酣然入梦来，时光回转，他逆着光阴而上。抱住那个被残酷现实摧残得不成人形的少年。

  他对他说：“别怕，一切都会过去。”

  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林湛，他的父母都不要他。他早该学会习惯孤单，而不是渴望从别人身上得到温暖。

  ☆、第一章（下）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用拳头用力地在陈惜时房间外敲着门，砸门的声音震天响，男人嘴里不停地说着脏话。年幼的陈惜时躲在房间里，他抱着一个破旧的小熊在床上瑟瑟发抖。这个小熊是他去年生日那天从小区门口的垃圾桶桶里捡回来的。他的生日从来就没有人会记得，捡到小熊的那天，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即便回家以后莫名其妙挨了他爸的巴掌。

  他爸只要喝了酒，就会打他，其实不喝酒他也会对打他。他从小到大不知道挨了他多少次揍，小小的身体上是数不清的伤痕。他爸打他纯粹是为了发泄，不管他有没有犯错，只要他爸心情不好，他就得受他的打。他神志不清地在房间外骂他：“□□生的小子，长大了也是个卖屁股的。我养你干什么，还不如早点出去和你妈一样卖。还要花老子的钱，就是赔钱货。”

  陈惜时鼻头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泪水润湿他整张小脸。他用手捂住耳朵，而那些咒骂的话语并没有如他所愿地消失，他还是能清晰地听到男人的污言秽语。他的母亲今天出去接客了，是的，他爸只不过是他妈的一个嫖客。他妈堕了太多次胎，医生告诉她，如果再打胎，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生孩子。他妈虽然是干那一行的，但是骨子里的观念和平常人也一样。她觉得人始终要有个根，才不算白活这一遭。

  于是他妈把他生了下来，然后抱着陈惜时去找他爸。他爸知道事情真相以后，对他妈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骂：“臭□□，给老子下套，还把孩子生下来，想叫老子养，门都没有。果然□□没一个好货，就会讹人。”他妈嘴里吐了口血，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哭，她以命相求，要他留下这个孩子。

  毕竟是自己的种，他爸非常重男轻女，幸亏陈惜时是个男孩，如果是个女孩他看都不看一眼。况且他那个上了年的妈也苦口婆心劝他留下孩子。她还答应他爸每个月会从老家寄点钱过来，当作孩子的赡养。他纵有万般不情愿，在他母亲的极力劝说下，还是留下了他。

  陈惜时有时候非常怨恨他的母亲，既然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家庭，为什么要生下他？她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为了所谓的血脉传承，不考虑现实，不管不顾地将他带到这个残忍的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