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行的画舫里琴音阵阵，嬉笑打骂的声音自不远处随风而至，顺着声寻过去，入眼便是高高挂起的八只大红灯笼,金色题字的牌匾气势恢宏，彰显着此处的财大气粗。

  浓郁香气和着婉转邀客声在夜空中盘旋，红粉绿蓝、穿着清凉的仙子们倚门而笑，不管是打量着街上每一个行人的媚眼,还是口中时不时呵出的痴缠媚音,一溜儿的半露酥胸、漫漫风情。

  孟一乐从软骄里将一位蒙面女子请出来,在百花楼一众仙子期待又诧异的热切目光中,一脸的坦荡自若。

  扬州城哪一位女子不知晓他已娶亲的事情，是以每一双投在那位蒙面女子身上的眸子里都带着三分探究、三分好奇、三分玩味。

  也不知顾小公子身边牵着的那位到底是府内的还是……哪位新人。

  老鸨一听说顾明琅来了,身边还带了位女子,脸色一变立马赶到了外面，正正迎上两位的面,嘴边带着夸张、谄媚的笑意，“哟，两位这是……这是怎么个说法？咱这里是百花楼,不是喝茶听曲儿的地方，您二位莫不是走错了地方？”

  孟一乐瞧了身边人一眼，又看向那位妈妈，神态自然地摆摆手，“妈妈不必惊慌，还是按老规矩来，别错了事就行。”

  妈妈仍是不敢放他们进去，装作听不懂，“公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谢林却是看够了热闹，眉眼一转，荡着半池的春水望向老鸨，轻启朱唇，话语婉转，“妈妈不必多疑，妾身嫁与顾小公子前便已经知晓他的脾性，今日前来也不为多生是非，只是想与芷兰仙子探讨一下琴音罢了。”

  老鸨被谢林的眼神和声音勾得失了魂，心中惊叹，一双眼睛在他们之间提溜溜的转，“这、这……？”

  孟一乐点头示意他无事，“妈妈快去安排吧。”

  *

  虽然已经戴了一层面纱，二人还是自进门起就成了众人观望的焦点，孟一乐硬是将那颗廉耻之心拢起来，强顶着一张厚脸皮直直踩着梯子上了四楼。

  百花楼的每一层居所都有着严格的选拔，规矩极多，像是芷兰仙子这般的花魁，红的一时无两的人物即便是说一句要单盖一层楼，那妈妈也是能依着她的，但若是一个还未出名的小丫头只是多了一句嘴，便能直接让龟公拖出去严加管教。

  这边是此等肮脏之地的生存之道，笑贫不笑娼，人人心照不宣。

  好容易拎着前摆爬上四楼的孟一乐心想，好在芷兰仙子不搞特殊化非要盖个五层楼给她，不然今天光是爬楼就要爬吐他了。

  两人到了四楼停下稳了稳气息，孟一乐拿出一只帕子递给身边的人，“擦一擦吧，额上都是细汗。”

  谢林点点头，接过去软帕在脸上轻轻按了几下，吸走点点香汗，“走吧？”

  孟一乐紧紧抓住她的手，“真的要去么？”

  “来都来了，不进去瞧瞧岂不可惜？”谢林的眸子璀璨，里面仿佛盛着一大捧夜明珠般，发出柔和又耀眼的光芒，深深浅浅、层层叠叠，吸的人只想依着她的意思点头。

  终究是绕不过美人关，两人随着引路的婢子转转绕绕，终于停在了一间香闺门前。

  谢林瞧着一旁木牌上的几个正楷小字，微微挑眉，念出来：“君子兰？”

  旁边领路的婢子低头恭谨答道：“回小姐，是的，百花楼每一位仙子的香闺都有各自的名号。”

  “是仙子自己取得？”

  “回小姐，是妈妈取得。”

  谢林拿出两枚铜钱递给她，“好，你下去吧。”说完转而看向身边的顾小公子，眉眼一片清冷娇媚，“相公，进去吧？”

  孟一乐只得认命地敲了敲门，待得听到一声：“请进。”便推门而入。

  一名穿着单薄的女子从屏风后绕将出来，身上没有多余的修饰，却还是难染上一丝风尘气息，但她似乎并没有要将那些风尘味道敛起来的意思，反倒将它们全都发散出来。

  尤其是眼尾画的一抹妖红胭脂，给本就妩媚的面容又添了缕数不尽的风情，一颦一笑都像是在用眸子勾人一般。

  孟一乐当场就看痴了，他愣在原地瞧着这位已经当了十三年花魁的仙子，只觉得说她是狐狸修成的怪他也信，难怪蒲松龄笔下的书生都被仙狐一个个吸走了气，换做是他……

  换做是他……

  孟一乐浪荡的魂魄还没来得及散出去，便被两声入胜的琴音唤回来，他愣愣瞧着坐在一起抚琴的两位女子，就这么傻了眼。

  他大概是看到了世间绝美的景色，一边是被皑皑白雪笼罩的高山，反射着清冷光芒，一边是旭日灿烂的花林玉树，吵闹着百花争妍。明明极不可能相遇的两种极端，放在一起时却带给人无法言说的震撼。

  竟是这样迷人，竟是这般迷人。

  孟一乐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自己破坏了这十分罕见的一幕，聆听着她们的琴音妙语，只觉得心情舒畅极了，此生了无遗憾。

  两人一曲合奏完毕，瞧着房门男子呆愣站在原地的模样，相视一眼，掩着双唇低低笑出声来，如银铃慢摇，如鹂鸟轻唱。

  孟一乐恍然醒过来，自觉尴尬，厚着脸皮赞叹：“二位琴音当真了得，只让人听着忍不住便进到里面去！妙绝！妙绝啊！”

  芷兰仙子眼波轻转，调皮地问他：“公子刚刚这番赞美之词是夸小奴，还是夸小奴身边的这位美人儿？”

  孟一乐怔了怔，瞧了一眼一旁静坐，仿若置身事外的谢林，轻轻展开折扇大笑，他道：“自然是夸芷兰仙子。”他顿了顿，走到谢林身边，一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眸子溢出一片深情：“因我娘子早就知晓在我心中，她是最好。”

  芷兰仙子一手轻轻托着面颊，身子慵懒地靠在矮几上，衣衫半褪，似无骨的蛇妖一般，整个人不经意间散发出一股撩人味道，“流连花丛多年的顾小公子突然娶亲伤了我等的心也就罢了，竟还对自家的美人儿这般亲近维护，惹得小奴对这位是愈发好奇了呢~”

  孟一乐被她肆意打趣，急忙告饶：“芷兰仙子饶了我罢！娘子在侧，只当是给我留几分薄面，忘却我之前做过的那些荒唐事！”

  芷兰仙子娇笑几声，头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颤，她忽的望向一直面容冷淡的谢林，狡黠地眨了眨眼，“美人儿可否摘了面纱，赏小奴瞧一瞧您的庐山真面目？”

  谢林眼睫轻颤，转头清冷的瞧向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不可侵犯地高傲矜贵，与这酒池肉林的烟花之地实在大不相符，却又异常和谐，只以为是不小心误闯了浊世的月娥，让人想要拽着她一起坠入火海。

  芷兰似没觉得自己说的话又任何突兀与不妥一般，用期待、娇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