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慕雪当然知道斩鬼神，这一招正是刀门四大刀法之一。

  刀门是与剑门齐名的门派，甚至有过之！

  刀门内部有七大家族，单一家便比得上江湖上的二流门派。

  而剑门能当得上二流门派的楼阁，也就只有九天楼，封魔宫，明月庄和梧桐园了……

  说起刀门与剑门的关系，江湖人会用一个词来形容——渊源深厚。

  两门曾是一家，江湖称刀剑门，门主为同一人。至百年前，刀剑门才分裂成刀门和剑门。但两门仍有许多相同：如各自山门的许多建筑名仍是相同，主殿皆名“自在殿”，书阁皆名为“流云阁”；再如两门的内功心法，也一直都是同一套，为《流云诀》……

  蓝慕雪脱口而出：“你是刀门的人？”

  那白衫男子抱拳，道：“是，在下刀门白家白云扬。”

  蓝慕雪听到白云扬三字，睁大眼睛看着眼见的白衫男子，震惊不已！

  白云扬！

  “刀门奇才”白云扬！

  刀门！斩鬼神！一招击退灵蛇！二十岁上下，一身白衣！

  蓝慕雪早该想到的！

  她感觉脑袋嗡嗡嗡地响，闪过许多想法，最后定格在她近来的几个疑惑上，问道：“白兄可参与了破‘侍月神教’护教大阵一事？”

  白云扬听着，左手食指又不自觉搭在嘴唇上，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的，最后才点点头：“……唔……”

  蓝慕雪眉头微皱，义正辞严道：“黄泉宗属邪道，刀门为何会与邪道合作去破侍月神教护教大阵？难道就为了一把长刀月光？与邪道为谋，刀门便不怕江湖耻笑么？看白兄这样子，不是出自本愿吧？白兄可是碍于师门任务？”

  白云扬听了蓝慕雪的话，眉头皱起，思虑一番，放下左手，才回道：“姑娘误会了，我师门并没有与黄泉宗合作。是我被那黄泉宗利用，当日事发突然，那侍月神教又不肯听我解释，破阵一事，实属无奈。”

  蓝慕雪又问：“就你一人？”

  白云扬回道：“是的。”

  一人！

  一人破一教护教大阵！

  蓝慕雪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想起方才此人一招斩退灵蛇，又想起江湖对白云扬的评价极高。

  她原以为自己天资已算惊人，十七岁剑道精通，十八岁入凤凰阁，成为凤凰阁创立以来最年轻的弟子，十九岁更是领悟九天落剑诀上诀，斩出剑气……

  可她连灵蛇都不能打退，更何况破一教的护教大阵！

  她惊讶之余，原想继续问下去，但白云扬自己说了整件事始末。

  白云扬道：“说来也奇怪，我路过西蜀之时，那黄泉宗以为我身上有凝血项链，十数名褐袍人拦截我，被我打趴。

  后来，魂道人亲自出马，纠缠了几天，他也不能拿我怎样。但是他身法比我快，我逃不出他的追踪。

  我说我身上确实没有凝血项链，他说他知道，也没难为我。反而跟我说了侍月神教很多事，当时我也不知道他用意是为何，全当故事传说听了。”

  蓝慕雪听着，原来这黄泉宗是跟着白云扬到了滇西的，难怪他与沈师弟是在苍茫山山下才遇到。

  只是这黄泉宗久不出世，怎会收到白云扬身上有凝血项链的谣言？

  难道是圣莲宗？是了，这谣言本就是圣莲宗传开的。黄泉宗山门位于西蜀青城山，圣莲宗可能是想借刀门抹去黄泉宗。

  白云扬继续说道：“到我知道被魂道人利用的时候，我已经深陷侍月神教的月光大阵了。原来是魂道人放我走时，在我身后放了黄泉乌鸦。那是一类道家咒术，我只在《江湖志异》看过，不懂法门，所以未曾发现。

  当我出现在月神殿外时，那黄泉乌鸦显形，触动了月光大阵。侍月神教的教徒看到黄泉乌鸦，便以为我是黄泉宗派来的，对我更是不客气，全不听我解释。

  而那日魂道人曾与我说过，月光大阵有一主阵眼，四辅阵眼。只需要破坏四个辅阵眼，主阵眼便会出现，进而破坏便可破阵。那黄泉乌鸦指引我找到阵眼，我为求自保，也只能先破阵而出。”

  蓝慕雪听着，一推算，她与沈师弟在半山腰时山顶传来的波动，该是白云扬破阵引发。

  蓝慕雪问：“那白兄又是怎么被困在这腐烂洞穴？”

  白云扬道：“原来这里叫腐烂洞穴啊……我倒也是不是被困，而是躲进来的。

  当时我知自己被黄泉宗利用，坏了侍月神教的大阵，若是黄泉宗率大批人攻上山，对于侍月神教来说必是一场恶仗。

  我破阵之后，好说好歹要帮他们修复，但是那些教徒都在气头上，追着我打。

  我又不想跟他们打，便一直躲着。后来有个犯了错的小教徒也被一堆教徒追着，我们俩撞一起了，他便拉着我躲这里来了。”

  蓝慕雪听到白云扬竟然是被一个小教徒带进来的，又是吃了一惊，道：“白兄，你就不怕那小教徒是要害你吗？”

  白云扬“……唔……”了一下，左手又不自觉搭在嘴唇，道：“不会吧……”

  蓝慕雪无语。

  白云扬又道：“姑娘是被困在这洞穴里吗？进来的路我还认得，我可以带姑娘出去。”

  蓝慕雪抱拳道：“那便有劳白兄了，在此先行谢过！”

  谢过后，才想起自己还未自报家门，而白云扬却如实告诉了她这么多，又觉不好意思，便简单介绍了自己与此行侍月神教的目的：“在下剑门九天楼蓝慕雪，此行与同门师弟沈洗乃是受命师门，归还侍月教遗落中原的圣物凝血项链。”

  白云扬听后，大喜道：“原来姑娘是剑门的呀。我师傅经常与我说起，刀门剑门是兄弟。我一个多月前还到过剑门山门凤凰山呢！哦对了，我到侍月神教借刀，还是你们神剑阁的司马长老提议我的呢！”

  蓝慕雪心中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

  白云扬一个多月前到过剑门凤凰山！

  司马长老的提议！

  白云扬要前往侍月神教借刀的传言，以及他身上有凝血项链的谣言，正是月余前传出来的。

  月神殿内，朱雀圣使说的要“侍月神教”杀人！

  难道剑门要害白云扬！

  不可能不可能！剑门向来恩怨分明，哪里会无缘无故要害白云扬！

  剑门与圣莲宗有交易，说不准这些谣言只是混淆视听而已。

  而剑门要“侍月神教”杀的人，也可能是其他人……

  白云扬见蓝慕雪沉默深思，以为是自己说太多了，转而问道：“蓝姑娘，沈洗师弟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蓝慕雪回过神，才觉自己在这里耽搁太久了，方才走的时候沈洗的黄泉轮回印已经发作，放着他一人独自调息，不知现在如何了，便带着白云扬走原路回去找沈洗。

  ……

  路上。

  蓝慕雪想起白云扬此番是为了长刀月光而来，问道：“白兄为何要到‘侍月神教’……借长刀月光？你的佩刀‘苍牙’呢？”

  “唔……”白云扬放下搭在嘴唇的左手，道，“我是为我师弟来的。半年前，我与我师弟白云帆到洛阳时，与光明楼的人打了一架，损坏了我师弟的佩刀。当时他气得很，我便先把我的‘苍牙’给了他。后又想，他刀道已止步许久，他一直觉得是没有一把称手的长刀的原因。所以我便想着，若能借到长刀月光，当能帮他摆脱对于武器的依赖，助他突破当前境界。”

  蓝慕雪听得，问道：“那你师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白云扬道：“他说要去瞧瞧繁华的长安城，而我想着‘侍月神教’之行当有凶险，便也就没带着他了。”

  蓝慕雪心下寻思白云扬那句“摆脱对于武器的依赖”，又道：“明知十分危险，还不假外物，只手空拳便敢来这苍茫山侍月神教，白兄境界之高，当真佩服。”

  白云扬却道：“蓝姑娘所学是剑法，能看出我方才那一招是刀法，也当真厉害。”

  蓝慕雪才想起方才一招，道：“厉害的是白兄吧，假剑使刀法，有诸多限制，更有甚者连原来的十分之一威力都发不出来，白兄却一招击退了那灵蛇。”

  蓝慕雪的话，是出自真心的，她虽然年轻，但是已有几年的江湖阅历，且其剑道已经到精通境界。

  公认的武学境界有五种：入门，小成，精通，大成，得道。

  常人六岁习武，十二岁能入门，十八岁小成，二十五岁到精通。

  但是再往上，便要看天资、机遇与勤奋等诸多因素，有人三十岁能到大成，也有人一辈子都达不到。

  如剑门内部许多主事长老和执事长老，多是三十多岁达到的大成境界。而一些平庸的门人，到老死，也只是停留在小成或者精通境界。

  而在蓝慕雪看来，眼前年仅二十的白云扬，这或许已经摸到了大成境界门槛甚至已经是大成境界了！

  否则如何能假剑使刀法，且一招斩退灵蛇！

  只是武学境界虽有境界，但是界限过于模糊，所以她也不能确切地说。

  白云扬却道：“蓝姑娘莫要忘了，刀门与剑门原是一家，用的内功心法同是《流云诀》。试想，刀剑是两种不同的兵器，尚且可用同一套内功心法，为何在招术上甚至其他，不能有相通之处呢？”

  相通之处？蓝慕雪不是没想过，刀门剑门虽同用内功心法同是《流云诀》，但因理解不同，产生了不同的道路。

  剑门重形，故而弟子轻功法而多习剑招；刀门重意，追求一招一式便能克敌制胜。

  两种不同的路子，又怎么相通？

  蓝慕雪来了兴趣，问道：“如何相通？”

  白云扬反问：“蓝姑娘可曾听过星辰阁？”

  蓝慕雪摇头。

  白云扬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我师傅曾与我说过，天下武功，皆出星辰阁。星辰阁远在昆仑之颠，上有天梯，直入云霄，云霄中有一阁楼，名星辰阁。穿过阁后的无尽长廊，有一宫殿，名未央宫。未央宫内，有一面墙壁，记载了天下武学之源。

  师傅说，武学的源头是相同的，只是观念不同，武器不同，后天历练不同，处理前人问题上，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形成了现如今江湖武学繁荣景象。

  对于刀法的霸道，剑法的君子，皆是世人的观念；而刀剑外形有异，所以招术自然而然地不同；再者，后天历练不同，造就了不同人的性格，保守的人喜欢长兵，防守性更强，激进的人喜欢短兵，灵活且攻击性强……

  最后是处理前人问题上，由于先人对基础研究透彻，总是比后人的野路子要好太多，而对于复杂的问题，其实他们也不能全面解析，只是按自己的理解留下了自己的观点。所以，初学者站在前人的观点上习武是好事，可以少走许多弯路，入门更快。但到达一定境界后，会陷入前人观点里不能自拔。若是不能突破前人的观念，便被束缚，无法创新，难以突破境界。

  若能超脱世俗观念，不在意武器外形，放下前人剑只能使剑法的理论，自身自信，便是一根枯枝，也能使出霸道剑法、君子刀法，乃至其他。”

  蓝慕雪寻思着白云扬的话，道：“白兄所说，深奥非常。我可否暂且简单地这么认为：剑法中也可杂糅其他元素？比如刀门的刀法？或者刀法的霸道？更甚者是其他的武学？”

  她一边说着，一边提剑运气，重重斩出一道剑气，但随即觉得气血翻涌，很是难受：“这……”

  白云扬见蓝慕雪模样，送入一道真气，又道：“哈哈哈，姑娘确实聪慧，只见我施展一次斩鬼神，又听我胡乱说了一通，便能在斩出的剑气里很好地融入了霸道之气……”

  蓝慕雪心想，这该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听到白云扬“胡乱说”三字时，深吸一口气，一脸“你居然瞎说骗我”的样子，道：“说了这么多你都是瞎说的？”

  白云扬左手又搭在嘴唇上，左顾右看，神情不自在，道：“呵呵……是瞎说的。”

  蓝慕雪彻底无语，敢情眼前此人方才都是胡说的，但随即又觉得是自己方才一剑里多了什么东西，又道：“似是我方才的一剑里，还保留了剑门的君子气息，施展后，两种劲道相互攻击，所以才……”

  白云扬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道：“我就说蓝姑娘你聪慧，马上便发现了问题，正是两种劲道并存，相互攻击，但好在你长期习剑，故而那霸道之气不一会便被君子的劲道消灭了。若是两种劲道相当，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白云扬郑重说道：“我师傅说，刀当有刀意，剑当有剑意，不在观念，无关武器外形招术，只在于意，只一种意，天下武学，不过如此！”

  天下武学，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