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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匹萨娘子      更新:2023-07-23 14:07      字数:21241
  为和孟上秋的亲属关系,在分配的时候,薄荧自然也被分配到了这里。

  冰岛的风光的确无可比拟,但是时间一长,这里的弊端就显露出来了。

  太过压抑寂寞。

  镇上为数不多的商店每天不到三点就会关门,周末的时候街上没有一间营业的店铺,街上空荡荡的,一个行人也没有,剧组租凭的大巴每天穿梭在拍摄地和小镇之中,车上的人前几天还在很新奇地谈论冰岛的风土人情,但是时间一长,车上就变得和外界无二,安静、无力、倦怠,只剩下车窗外寒风呼啸卷席的声音。

  在薄荧印象中,冰岛的白天总是转瞬即逝,往往两场戏还没拍完,无边的黑夜就笼罩了下来,人们最多再坚持拍摄半小时,就不得不收工,在天色完全伸手不见五指之前启程赶回小镇。

  在这样单调抑压的环境下,有的人变得伤春悲秋,有的则变得敏感易怒,薄荧天天看着单调重复的雪景,有时也会觉得莫名惆怅,但是其中变化最明显的,应该还是孟上秋。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偏执,时常把自己关在房内通宵观看现有的拍摄成果,有近一个月的时间,电影几乎没有任何进度,整个月孟上秋都在重拍已经拍好的片段,为了拍摄想要的极光,他带着剧组连续蹲守了一周,又在下一周突然暴怒,将自己拍摄的胶卷付之一炬,尽管剧组的人们已经十分谨小慎微,但还是时常因为达不到孟上秋的苛求而被责骂,有一次回小镇的路上,薄荧亲眼见到剧组里一个硬汉形象的摄影助手正在背对人群、望着窗外默默流泪。

  剧组中被孟上秋骂哭的女性不在少数,两个月下来,剧组中没被孟上秋怒骂过的人已经一个不剩,就连制片人派来的执行制片,也和孟上秋吵过几次,薄荧也没能幸免于难,但比起其他人,她被骂的程度只能算是毛毛雨,不值一提。

  基本上每个月戚容都会飞一次冰岛探班,呆上两天就走,她曾多次劝说孟上秋出门走走,转换心情,但是孟上秋认为那是在浪费时间,他更愿意埋头在他的胶卷里。

  39.第 39 章

  剧组的抑郁氛围随着时间进入四月而有所好转,虽然偶尔还会遇上小雪,但冰岛的气温已经开始回暖,日照时间也开始和国内相差无几,室外渐渐多了不少金发蓝眼的当地人,天空中不时飞过的候鸟也为这座被冰封多月的海岛增添了不少活气。

  大巴上重新出现了欢声笑语,之前那些因为环境而变得无精打采的人又恢复了精神,除了孟上秋。

  他依旧如常,为了得到一个满意的镜头,可以不停不歇地拍上数天,他严苛的高标准不仅让他自己的精神不负重荷,也让他周围的人怨声载天。

  戚容还是每个月都飞一趟冰岛,但是她离开时的神情一次比一次忧郁,薄荧已经听见了几次他们关在房内的争吵,戚容认为孟上秋将自己和其他人逼得太紧,对电影有害无利,孟上秋则认为戚容的话是无稽之谈,自己是在追求尽善尽美,对自我和他人的严苛要求,会让他造就出一部伟大的艺术品。

  单论这个问题,薄荧站在孟上秋这一边,她自己也是力求完美的性格,无论做什么都想做到最好,所以不论她在寒冷的冰面上衣着单薄地重拍了多少个镜头,薄荧从来没有一丝怨言,总是尽可能地配合孟上秋的要求。也许这也是她最少被孟上秋骂的原因。

  这一天,结束拍摄刚刚回到民居的薄荧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她看了眼径直朝卧室走去的孟上秋,走回了自己房间,悄悄关上房门,然后接起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傅沛令不高兴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话筒里传来,薄荧走到窗边,打开了关着的玻璃窗。

  “我刚刚才回住宿的地方。”薄荧看了眼时间,现在冰岛是晚上九点,那么傅沛令那里就应该是中午一点,“你吃午饭了么?”

  “吃了。”傅沛令说:“你猜我在哪?”

  话筒那面很安静,除了跨洋电话自带的杂声外,薄荧只听见了傅沛令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在哪?”

  “我在旧琴房。”傅沛令很快说道,接下来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想你了。你们什么时候杀青?”

  薄荧的嘴角不由自主扬了起来。

  “如果要参加十一月的威尼斯电影展的话,那么最迟也不会超过十月吧。”

  “十月?”傅沛令的语气立即冷了下来:“我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你了,你告诉我还要再等六个月?”

  “我也想回来……可我是主演,不能离开……”

  傅沛令那里刚传来声音,薄荧身后不远忽然传出一声冰冷的质问:“你在和谁通话?”

  薄荧心里一紧,立刻挂断电话,锁住屏幕后朝后看去,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孟上秋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

  “……和国内的朋友……”薄荧对上他充满血丝的双眼,心底忽然升起一丝惧怕。

  “男的女的?”孟上秋问。

  “女同学……陈昕,戚阿姨也知道,我经常和她一起出去玩。”

  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傅沛令的名字,薄荧装作神色如常,看了一眼后,就直接将手机关了机。

  “不接?”孟上秋盯着薄荧。

  “是短信,不用现在回。”薄荧脸上露出微笑,心里却非常紧张。

  孟上秋走了过来,朝她伸出手:“手机拿来。”

  薄荧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露出一抹吃惊。

  “我已经看见过你很多次在片场发短信了,”孟上秋严厉地说:“你应该把精力更多地投入到拍摄中。手机给我,拍摄结束后我再还你。”

  孟上秋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商量,薄荧看着他,慢慢将手机放到了他手里。

  孟上秋拿到手机后,神色才缓和了下来:“嗯,你好好学习吧,有空也多琢磨一下电影。”

  他拿着薄荧的手机,转身大步离开。

  孟上秋消失在门口许久后,薄荧才惊觉自己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数天后,薄荧终于找到机会,向剧组一位沉默寡言的女工作人员借了电话,拨给了傅沛令。

  杨姐是她接触最容易的人,如果薄荧要借电话一定很容易,但是薄荧对她心直口快的性格不太放心,所以走了远路,最终找了别人。

  电话被接通的一瞬间,傅沛令低沉慵懒的声音从话筒另一端传了过来:“喂?”

  薄荧自报身份后,电话那面沉默下来,隔着万水千山,薄荧依然能感觉到傅沛令强烈的不痛快。

  “上次是我爸爸突然进来了,我不得已才挂了电话……”薄荧躲在忙碌的拍摄地角落,低声说着:“别生气好吗,阿令?”

  “你爸进来了你为什么要挂电话?”傅沛令的声音依然带着冷意。

  “他们思想比较保守……”薄荧委婉说道。

  “保守?保守会让养女去拍那种电影?”傅沛令冷笑一声。

  薄荧被他的话一窒,没了声音,过了几秒,傅沛令似乎察觉到这句话有所不妥,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而是转而没头没脑的说道:“八月份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薄荧马上接道:“我一定想办法回来陪你过生日。”

  对面哼了一声,傅沛令的声音闷闷的:“多给我打电话。”

  薄荧正要告诉他自己的手机被没收了,就听给她望风的女工作人员忽然连拍了她几下,紧张地望着一个方向:“孟导来了。”

  薄荧立即挂断电话,把电话放进她张开的手里,女工作人员迅速将手机揣进兜里,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喊了你几遍了,快开拍了,你准备好了吗?”孟上秋狐疑地打量着她。

  “我准备好了。”薄荧露出微笑。

  “跟我来。”孟上秋转身朝摄影中心走去。

  薄荧随即跟上。

  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薄荧都没有找到时机和傅沛令取得联系,偶尔她会借工作人员的手机给傅沛令发个报平安兼问候的短信,最后还要在末尾附上这是别人手机,不要回复的字样,为了万无一失,每次她都会删掉发出的短信,再把手机还给别人。

  六月中旬的时候,她终于找到机会给傅沛令偷偷摸摸打了一个电话,但是不到十分钟就被寻来的孟上秋再次打断,他的脾气越发暴躁,在剧组已经是阎王一样的存在,脸一黑起来,谁都害怕。

  七月底的一天,薄荧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傅沛令打了一次电话,这次没有孟上秋的打扰,通话却依然在十分钟不到的时候就结束了,两人在电话里闹得很僵,傅沛令在听说薄荧很有可能没有办法回国陪他过生日后,沉默了片刻后挂断了电话。

  薄荧再打过去,就是暂时无法接通了。

  傅沛令坐在床上,将手机扔到一旁,脸色阴沉,心情差到极点。

  他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稀疏明亮的夜星,一阵微风从打开的玻璃窗里吹拂进来,送来一阵夏夜的凉风。

  隔着门,傅沛令也听见了楼下关门的一声巨响。没多久,满脸怒容的傅敬亨就猛地打开了傅沛令的卧室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傅沛令!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遍,你一点没听进去?除了把人打进医院以外,你能不能想一点别的法子去整人?”傅敬亨怒视着傅沛令。

  傅沛令面无表情,仿佛傅敬亨不存在一样,只是搭在腿上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

  “我真不知道怎么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这性格,以后进入公司了要怎么服众?也是看不顺眼就打到进医院?!”傅敬亨怒声说:“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破集团?!”傅沛令忽然站了起来,冲傅敬亨大吼:“你觉得我想要?!”

  傅敬亨从傅沛令的怒吼中回过神后,更加怒不可遏:“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我看你除了天天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什么都不想要!”

  “既然你觉得自己这么聪明,为什么会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傅沛令的声调忽然降了下来,他的眼眸暗沉黝黑,在抑压的黑色背后,一丝丝针芒般的凶煞有如实质,刺得傅敬亨眼皮一跳。

  “除了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你还知道什么?”傅沛令眼露讽刺:“你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血型吗?”

  傅敬亨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脸上闪过一抹尴尬。

  “你知道我为什么偏偏要用最粗暴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吗?”傅沛令的嘴角突然朝着一边勾了勾,露出一个冰冷刺骨的冷笑。

  “因为我不想变成一个口蜜腹剑、绵里藏针的人。”傅沛令盯着脸色由红转青的傅敬亨,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不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傅沛令说完后,没有停顿,抓起手机就大步流星地冲过了傅敬亨,往一楼快步走去。

  “傅沛令!”傅敬亨怒形于色地冲出屋门,朝着楼下的傅沛令吼道:“有你这么和父亲说话的吗?!”

  傅沛令头也没回,傅敬亨气得胸口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沛令在他眼前砸上了门,没过一会,重机车特有的可怕轰鸣声就划破了半山静谧的夜色,傅敬亨冲到窗前一看,恰好看见傅沛令骑着重机车绝尘而去的背影,他想怒吼上几句,却又怕被半山上住的其他人家看了笑话,只能硬生生将到了喉咙口的吼声压了下去。

  40.第 40 章

  傅沛令走进灯红酒绿的玲珑后,径直从人群穿过,来到舞台中心的升降卡座坐下。

  吴旭彬从沙发靠背上坐了起来,主动为傅沛令倒了一杯啤酒,傅沛令一言不发地拿起一口灌下。

  他识趣地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又给傅沛令满上一杯。

  “要不要找点人来一起玩?”吴旭彬神色若常地说。

  见傅沛令没说话,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挂断电话不到二十分钟,原本只有傅沛令和吴旭彬的升降卡座就开始陆续有打扮入时的少男少女加入,其中既有傅沛令的熟面孔,也有他没见过的生面孔。

  在搭讪美女的挑战中落败于涂鸣的罗泾从两人身边离开,坐到了吴旭彬旁边,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自娱自乐地喝了一大口,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晚了突然想起泡吧?”

  “情之所至。”吴旭彬说。

  “什么?”

  “意思就是,”吴旭彬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我高兴。”

  罗泾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吴旭彬的冷笑话,他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我现在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吴旭彬一脚踩在罗泾脚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涂鸣带着一身烟味,笑眯眯地一屁股坐到了吴旭彬和罗泾中间,挤得两人各自皱着眉头往旁边给他挪出一个位置。

  “你怎么来了?那个混血美女呢?”罗泾问。

  “人家真正的目标可不是我。”涂鸣意味深长地笑着,用眼神示意他们往傅沛令那儿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傅沛令身旁多了一个五官深邃,画着烟熏眼妆的性感短发少女,傅沛令面若寒冰,看都没看她一眼,混血的美丽少女却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知她说了什么话,傅沛令侧头冷冷看了她一眼。

  “欸,你们说,傅沛令和薄荧到底怎么了?”罗泾压低声音问道。

  “有种你去问本人啊。”涂鸣怂恿道。

  罗泾看了傅沛令那里一眼,忽然说道:“要不我们把徐俏叫来吧?”

  吴旭彬刚要说话,突然一声响动从旁边传出,几人一齐转头往身旁看去,只见刚刚还坐在傅沛令身旁的混血少女已经跌坐到了地上,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双咖啡色的大眼睛看着傅沛令。

  傅沛令垂着眼,神色冷酷地看着地上的少女:“还不滚?”

  混血少女又气又恨地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拿起自己的包快步走出了卡座。

  “不解风情啊。”涂鸣可惜地砸了咂嘴:“那么极品的美人儿。”

  吴旭彬没说话,他端起酒杯,坐到了傅沛令身旁。

  “傅哥,她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看着心烦。”傅沛令冷冰冰地说道。

  跟着挪过来的涂鸣乐了:“那是,我女朋友要是长薄荧那样,我看她也心烦。”

  穿着黑白印花连帽衫和黑色破洞长裤的郑风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来,一屁股扎到傅沛令另外一边,沙发还没坐出温度呢,两张嘴皮子就急不可耐地翻了起来:“哎哟!你们怎么偏偏今天搞临时聚会,我家老爷子今天在家,为了跑出来,老子愣是从两米高的围墙上翻出来的!”

  “怪不得膝盖上这么大两个破洞。”吴旭彬说。

  郑风愣愣地看着吴旭彬。

  “别理他,小学生都不说的冷笑话他今晚已经说了两个了。”罗泾摆摆手。

  “啊——”郑风的嘴张得像个鸡蛋,一脸纯真地看着吴旭彬:“原来你在说笑话啊——啊!!”

  他惨叫起来,猛地从吴旭彬脚下挪走被欺凌的脚。

  “吴旭彬!你他妈隔着一个人也能踩我?!”郑风气得大叫。

  “我还能隔着两个人朝你吐口水呢。”涂鸣看戏看得热闹,笑嘻嘻地插嘴道。

  郑风朝涂鸣竖了个中指。

  “我不和你们玩了,我要去找一个漂亮的异性来相吸了。”老司机涂鸣站了起来,朝着卡座另一边的几名女生走去。

  送走涂鸣后,郑风悠闲地往后一靠,一腿拉直,一腿曲了起来,搭在上面,吊儿郎当地架起一个“4”字,他把酒当水喝,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后,向傅沛令说道:“这次你成年生日,恐怕逃不了大操大办一场吧?”

  傅沛令冷笑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是啊,在盛大的舞台上戴着项圈,在宴会上被他们从头溜到尾。”

  “幸好我家不搞那一套。”郑风同情地摇摇头。

  “你家老爷子不会让你在成年生日那天炖皮带汤喝?”罗泾打趣道。

  “……什么年代了。”郑风脸色古怪地嘟哝道:“他要真敢让我忆苦思甜,我就离家出走去。”

  “家里办的那场就不用提了,和过生日的人没关系,私底下那场你想好怎么办了吗?你要是嫌麻烦,就让我们兄弟几个合力给你办一场。”吴旭彬对傅沛令说。

  “到时看吧。”傅沛令兴趣缺缺地回答。

  “薄荧不是在冰岛拍戏吗?你生日她会回来吗?”郑风忽然问道。

  傅沛令抬起眼凉凉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作为我好哥们的女朋友,关心一下也不行?”郑风一愣,脸上随即露出不快。

  “行了行了,你们两人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对方的性格吗?都别上纲上线的。”吴旭彬打圆场道。

  郑风和傅沛令都没再说话,但是气氛已经冷了下来。

  正在此时,涂鸣摇着手中的酒杯又走了回来,大大咧咧坐在郑风旁边,一个草莓印子在他脖子上若隐若现。

  “怎么了?气氛这么严肃。”涂鸣翘着腿打量着众人。

  没有人回答他,他却自己猜了出来:“感情问题?”他扫了几人一眼:“傅哥和嫂子的?”

  吴旭彬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傅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和薄荧谈过了吗?她这么晾着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没几个意思,她说手机被没收了,她爸管得严,没了。”傅沛令说到后面,嘴角出现一丝冷笑。

  “你们联系得多吗?”涂鸣问。

  “三个月,我们通过四次电话,最长八分钟。”傅沛令嘴角的弧度越升越高,神色却越来越冷。

  在接近半分钟的时间里,所有人都是一脸凝重,没人敢冒然开口说话。

  “傅哥,有句话我知道你一定不爱听,但作为兄弟,我还是要告诉你。”涂鸣突然说。

  “说。”傅沛令抬眼看向他。

  “你觉得薄荧和她养父的关系真的正常吗?”

  涂鸣的话一出口,几个人都是脸色一变,吴旭彬和罗泾下意识看向傅沛令,谨防他突然暴怒,郑风则不可思议地推了横在他面前的涂鸣一把:“你说什么呢?!”

  傅沛令虽然没有动作,但他冒着寒气的脸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应该在这时火上加油。

  “至少我是不会让我的女儿去拍那种电影的。”涂鸣耸耸肩:“你们自己想想看,薄荧养父,叫孟什么来着,也才三十七岁吧?薄荧又那么青春漂亮,两人在一起干柴……”

  傅沛令忽然站了起来,隔着郑风就把涂鸣提了起来,一拳揍上涂鸣脸上。

  涂鸣倒向桌上,撞翻一片玻璃酒杯,稀里哗啦的声音和几声尖叫一齐响起。

  心中已有准备的吴旭彬和罗泾在这时拉住了还要上前揍第二拳的傅沛令,两人不停说着好话打着圆场,总算让傅沛令停了下来。

  涂鸣用舌尖舔了舔出血的嘴角,从酒桌上慢慢站了起来,他甩了甩手上的酒水,不以为意地说道:“好家伙,说了你不爱听,你真给了我一拳。”

  他冲赶来的几名查看的酒保摆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兄弟我言尽于此,要怎么办是你的事。我去那边泡妹,不碍你眼了,有事再叫我。”涂鸣拿起桌上残存的一杯还在晃荡的啤酒,一饮而尽,朝着舞台下方走了出去。

  “涂鸣就是那性格,你也别和他置气。咱们接着喝——”吴旭彬拍了拍傅沛令的后背,拉着他坐下。

  傅沛令脸色难看地拿起一杯酒一口喝尽。

  “傅哥,涂鸣那小子嘴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吵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吴旭彬劝道。

  “是啊,涂鸣也没有恶意,就是说话直了点。”罗泾也开口:“就算薄荧真的那什么……”

  他未说完的话被傅沛令突然投来的凶狠视线给杀死在了腹中。

  “不管是她的养父还是别的什么人,以后别让我再听见这样的话。”傅沛令阴冷的表情不似在开玩笑,他凶煞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接近半分钟的沉默后,吴旭彬最先反应过来,打起圆场:“我们当然都相信嫂子不会这么做这种事,来来,不说这个了,我们继续喝酒。”

  傅沛令拂开他的手,站了起来:“……你们喝吧,我先走了。账记我头上。”

  41.第 41 章

  八月底的一天,天刚蒙蒙亮,在冰岛一座僻静的小机场里,一位穿着象牙白蕾丝连衣裙的东方少女成了机场落地窗外,清澈如洗的蓝天以外的第二道美丽风景线。

  她坐在空荡荡的候机室里,时不时看上一眼手表上的时间,显得有些焦虑,在她等待的一个小时里,已经有数个“热心助人”的游客和工作人员上前搭讪,都被她用流畅的英语礼貌婉拒了。

  当登机广播终于响起后,薄荧马上拿起自己的包朝登机口走去。

  她在卧室的书桌上留了一张告罪的信,解释自己要回国给朋友过生日,会在第三天回来,接着就坐上通过正规公司联系好的汽车,直奔最近的机场。

  和她以前为了参加《返魂香》试镜时的做法一模一样,只是收信人从任院长变成了她的监护人孟上秋,薄荧没想到几年过去,她还会有用这么幼稚一招的时候。

  冰岛没有直达上京的航线,薄荧需要先飞去法国,再转机回国,在法国机场,薄荧遭到了热情浪漫的法国男人的一阵狂轰乱炸,他们看见薄荧就像看见了花朵的蜜蜂,在她婉拒掉候机时遇上的十几个搭讪,终于登上飞机后,她的邻座又是一个蠢蠢欲动的法国青年,薄荧干脆对着飞机上的小窗口合上眼,用假眠来躲避搭讪。

  好不容易飞机抵达上京,这时距离她偷偷离开剧组已经过去二十一个小时,现在国内的时间是深夜三点,机场外依然是灯火辉煌,薄荧拦下一辆的士,直奔傅沛令给的ktv地址。

  问过ktv的服务员后,薄荧快步走在富丽堂皇的走廊里,走廊两边的包间大多都暗着灯,但是也有少数的包间里还在传出热唱声,薄荧停在走廊尽头门扉最大的一间包房前,深呼吸一口,推开了门。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立即席卷了整条走廊,薄荧匆匆走进包间,反手将门关上。

  包间里乌烟瘴气,满是烟和酒的气味,三四个薄荧不认识的男女醉倒在沙发上,不远处有两人正坐在角落热吻,薄荧认出其中的男生是涂鸣,女生则是她完全想不到、平时和涂鸣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宁滢。

  小吧台上几个人正在嗑瓜子聊天,吴旭彬坐在一旁玩手机,屏幕幽幽的亮光照亮了他的脸。罗泾和郑风正一起站在舞台上热唱,郑风刚唱完一句,转过身就看见了薄荧,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她几秒,在她微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声音也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包间。

  “……薄荧?”

  包间里的其他人这时也看见了薄荧,醉醺醺的男女生们一齐起哄起来,不是喊着傅沛令的名字就是喊着薄荧的名字。

  郑风的神色却有些尴尬,薄荧先前没懂他的尴尬从何而起,跟着他的视线看向包房一角,正好看见醉得不轻的傅沛令从沙发椅背上抬起头,睁着一双醉意朦胧的眼朝她看来。他的身边坐着徐俏,看着薄荧的目光虽隐忍却不善。

  薄荧的微笑顿了顿,接着变成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包间里喧闹的众人有了短暂的几秒寂静,只剩下没有人声的伴奏还在响彻。

  她笑看着一动不动盯着她的傅沛令,一步步走了过去,十分自然地坐到了他的身边。

  “阿令,我回来了。”她伸手去握傅沛令放在腿上的右手,傅沛令却面色冷硬地将手换了位置,薄荧脸上的笑僵了僵,徐俏紧张绷起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喜意。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和你联系的。”薄荧说。

  傅沛令不说话,薄荧又继续说道:“我的手机被没收了,平时也被看得很紧,不是拍戏就是学习……”

  “拍戏和学习?那些东西难道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更重要吗?”

  徐俏忽然开口了。

  在薄荧印象中,这似乎是她们的首次直接对话,徐俏的眼神一如既往,在高傲的背后藏着一抹压抑的敌意。

  薄荧还没开口,傅沛令忽然转过头去,皱眉看着徐俏。

  “……你怎么在这?”

  徐俏脸色突然变得难看。

  不知是否察觉到徐俏的难堪,傅沛令换了一种说法:“你什么时候来的?”

  徐俏笑了笑,但是这个露出六颗牙的微笑甚至没有她刚刚脸上露出的一丝喜意看上去情真意切。

  “没多久……我看你不太舒服,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没事。”傅沛令说。

  徐俏脸上的笑越来越僵硬:“……好,那我去看看宁滢。”

  在笑容完全坠落之前,徐俏起身,朝另一边的宁滢走去。

  徐俏走后,傅沛令和薄荧两人陷入静默,包间里充斥着酒精带来的兴奋情绪,薄荧和傅沛令这里的空气却像是凝滞了一般。

  “阿令……”薄荧再次伸手握向傅沛令的右手,这次他没有闪避,“对不起,原谅我吧……今天是你生日,我们开开心心的过一天好吗?一会我还要赶十一点的飞机回……”

  她的话还没说完,傅沛令突然甩开她的手,情绪激动地从沙发上猛地站了起来。

  “你连一天都呆不了,那你回来干什么?!我等你四个月,就是为了让你屈尊纡贵地在我的生日派对上莅临几小时?!”

  傅沛令数月来的愤怒一齐在这时爆发,他的怒吼声甚至压过了陈昕的歌声,像一记耳光,打醒了包间里昏昏欲睡的人,也响亮地扇在了薄荧的脸上。

  陈昕放下了手中的话筒,任抒情的伴奏流走,包间里的人噤若寒蝉,目光各异地看向角落里的傅沛令和薄荧。

  傅沛令的眼中除了愤怒,全是失望。他不再看薄荧,转身大步走向了吴旭彬和郑风所坐的沙发,满脸冰霜地重重坐下,旁边的郑风手里拿着一瓶刚刚开瓶的啤酒,他夺了过来,仰头一口气就把瓶子里的酒喝去半瓶。

  薄荧心里很难受,却又不敢再过去惹傅沛令生气,她独自一人坐在空空的沙发上,觉得包间里的人全都变了目光,仿佛每一个人都在嘲笑她的窘境,薄荧如坐针毡地枯坐了十多分钟后,再也呆不下去了,她起身朝门外走去,打算出去换换空气。

  走出包间后,她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在问过走廊上的服务生后,薄荧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走到洗手间大门口的时候,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青年正好从男士盥洗室走出,看见门口的薄荧后,他肿胀的眼睛立即一动不动地盯在了薄荧脸上。

  薄荧心生不适,避开他的视线朝女士盥洗室走去,没想到她没走两步,就被一个散发着难闻烟酒气味的身体给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突如其来的体温和陌生气味让薄荧瞬间汗毛倒竖,恐惧在刹那淹没了她的心脏,她刚要用力挣扎,就感到身后的人突然离开了她的身体,她马上转过身后退几步,惊慌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傅沛令揪着醉酒青年的领子,发狂似地一拳一拳飞快揍在他的脸上,在明亮的光线下,傅沛令被酒精染红的脸上泛着青色,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可怕地突起,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被狂意侵袭,陌生得让薄荧害怕。

  没过一会,青年的鼻口就都流出了鲜血,薄荧回过神来,猛地上前拉住了傅沛令出拳的那只的手。

  “阿令!别打了!”

  傅沛令松开浑浑噩噩的青年的领子,狠狠一脚踹向他的腹部,青年咚的一声撞向洗手台,彻底晕厥过去。

  傅沛令散发着暴怒的气息,反手死死握住薄荧的手腕,粗暴地将她拉进了几步之外的一间无人包厢。

  “阿令,你听我说……”

  “我看见了。我看见是他突然抱了你。”傅沛令的语速和他的呼吸一样急促,包厢里昏暗的光线为他显露着强烈痛苦和不甘的脸蒙上了一层黑影。

  “我看见了。”他喘着粗气重复道:“那又怎样?”

  “我一样嫉妒得发狂。就算我相信你……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你在冰岛独自一人的景象,他……他们会怎么对你?我看见了,相信了,又怎么样……我还是嫉妒不已……”傅沛令向着薄荧走了过来,薄荧后退一步,脚后跟撞上沙发的椅脚,跌坐到冰冷柔软的沙发上。

  傅沛令黝黑沉郁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那里面有某种让薄荧害怕的东西在闪动。

  “我想把你放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我想要你只属于我,只看着我……这很难吗?”傅沛令的脸越来越近,薄荧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她双手手下意识地放在胸前,抵着傅沛令的靠近,“阿令——”薄荧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恐慌。

  “你说过,因为有我,你很幸福……可是现在,你不需要我了,对不对?”傅沛令在薄荧的耳边垂着头,温热的吐息直接洒在她的耳垂,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听出了他的落寞和愤怒。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在路灯下为外婆拉衣领的时候,你的神情有多温柔,微笑有多美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也想得到那温柔……我想要你全部的温柔……全部的爱……我想要你只看着我,只爱我……可是为什么我给你的越多,你就离我越远?如果你是太阳……为什么不能照耀我?”

  傅沛令的吻炽热激烈地落在薄荧脸上、脖颈上。

  “阿令,住手……你喝醉了——”薄荧哀求道。

  没有回答。空旷可怕的黑暗房间里只有傅沛令粗重的呼吸声在回应她的哀求。

  傅沛令亲吻着她战栗的耳垂,在继续向下的时候,被薄荧猛地抓住。

  “阿令——”她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眼里含着惊恐,就像是面对雄狮的小鹿,柔弱而美丽。

  他倾覆上来,额头抵在薄荧的额头上,燥热的嘴唇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唇瓣,他的呼吸炙热,充斥着情欲的气息。

  傅沛令低声说道:“你曾说过,我不是傅沛令……我没有了那些那些身份……你依然会留在我身边……我真的很高兴……”

  “很多人都会说这句话……但是……我只相信你……你没有骗我,对吗?”傅沛令稍微抬起了头,他黝黑暗沉的双眼深深地凝视着薄荧的眼睛,似乎想要从中寻找真实。

  “我没有骗你。”两行泪水从薄荧眼角滑落。

  她已经预见到了将要发生的事。

  这就是她的少女时代结束的方式。

  不是生日颂歌,也不是奶油蛋糕和闪烁的蜡烛。而是一阵被贯穿、撕裂的痛楚。

  她的少女时代结束了。

  薄荧紧抿着嘴唇不肯开口,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眼泪像溪水一样无止境地流淌在脸上。

  “……我真的错了。”傅沛令生涩地说着道歉的句子:“对不起。”

  昏暗的包厢里飘散着情欲的味道,沙发旁的垃圾桶里扔着一堆纸巾,其中隐有红色星点。

  他试探着去握薄荧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薄荧脸上的泪水却因此更加汹涌了,傅沛令一慌,伸出手在薄荧面前停了许久也不知道从何下手,最后还是放了回去,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他的声音里破天荒地带着一丝乞求。

  薄荧很想甩开那只手,就像他毫不顾忌地甩开她的手那样。但是她心底的某个地方还藏着一点留恋,对她目前的生活的,或许其中也有一点对傅沛令的。

  如果她甩开这只手,那就等于是亲手推倒了她目前来之不易的平静。失去傅沛令庇佑,甚至被他仇恨厌恶的她,在顺璟还能有一寸容身之地吗?

  “你要我怎么做才会原谅我?”傅沛令恳求地看着薄荧。

  薄荧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眨了眨湿润的眼睫毛,神色倔强地看着傅沛令:“我要你保证再也不会强迫我……还要亲自送我去机场。”

  “好。”傅沛令的脸上露出喜色,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我现在就叫司机……”

  “我不坐汽车。”薄荧又露出了哭音,眼里也重新闪起了泪花。

  “那我们要怎么去机场……?”傅沛令一愣,拿手机的动作随之停下。

  “我想吹吹风,我不想坐车。”薄荧说。

  “可是你……”傅沛令的视线往下移,落到薄荧的两腿之间。

  “我不想坐车。”薄荧抿住唇,凝视着傅沛令的眼睛,几滴泪水从她闪着水光的双眼中珍珠般落下。

  傅沛令马上慌了,薄荧的泪水让他难受不已,没有多想,他就脱口而出:“我背你去机场。”

  “真的?”薄荧定定地看着他:“你没有骗我?”

  “嗯。”傅沛令说,目光笔直地看着她:“……不要哭了。”

  傅沛令背着薄荧默默无语地走在清晨的上京街头,路灯已经熄灭,天边隐隐发白,偶有已经开门的店铺,在堆叠的货物背后隐有店主忙碌准备的身影。

  薄荧看着他露在黑发下的干净后颈,心里即茫然又难过,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傅沛令背着薄荧一直从上京市的闹市街头走到空旷无人的机场大道,他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脚步也越来越慢,手臂肌肉紧绷而微有颤抖,但他一直没有开口向薄荧讨饶,甚至连一句累都没有说过。

  薄荧不知为何想起她在旧琴房里琴声频频出错的那个下午,是他一遍遍为她和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又想起仅仅只在几个月前,郑家游戏室里,她安静看书,他枕在自己腿上安稳睡觉的样子。

  为什么只是几个月未见,一切就都变了模样?

  薄荧不明白。

  从ktv到机场,傅沛令背着薄荧走了三个小时。

  薄荧从傅沛令身上下来的时候,他险些站不住,踉跄一下后才站稳,他就在薄荧手边,她却没有伸手去扶。

  离登机只剩不到半个小时,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神色匆匆的人数不胜数,但是再繁忙的人,在看见薄荧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慢下脚步。

  她就像钻石,无论放到什么地方都依旧绚丽,微笑的时候如灿烂千阳,即使流下泪水,泪光也只会成为钻石上闪烁璀璨的光芒。

  傅沛令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我走了。”薄荧看着他低声说。

  “你坐的是什么舱位?”傅沛令看着薄荧,突然问。

  薄荧不知道他问来做什么,还是如实回答道:“经济舱。”

  傅沛令的眉头皱了一下。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傅沛令言简意赅地对她交代了一句,匆匆走了出去,他走路的时候,左腿像是有所不便似的,身体重心偏向右边,背影不再像往常那样干脆冷酷了,隐约有些一瘸一瘸地,露出一丝可怜。

  薄荧在原地等了一会后,傅沛令提着一个快餐口袋走了回来,他将冒着热气的一袋食物径直递给薄荧:“……拿着。飞机上饿了吃。”

  看见薄荧伸手接过,傅沛令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一些,他向薄荧伸出手:“过来。”

  薄荧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被他握住,接着就被拉入了怀内。

  “好好照顾自己,快点回来。”傅沛令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薄荧顿了顿,伸手抱住傅沛令,感到他的身体瞬间一紧,接着自己就被抱得更紧了。

  “要想我。”薄荧抱着他,在傅沛令耳边用闷闷的声音说道。

  “好。”傅沛令马上说。

  “不许再欺负我。”

  “好。”

  薄荧放开他,从他的怀抱离开。

  “我要走了。”薄荧看着傅沛令说。

  “我看着你进去。”

  她走进登记口,转身看向依然站在闸口外凝望她的傅沛令,轻轻挥了挥手,接着才走进了候机大厅。

  当她确认自己完全走出傅沛令的视线后,薄荧将手里的快餐口袋随手扔在路边一个垃圾桶上,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登机口。

  42.第 42 章

  薄荧的飞机降落在冰岛时,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她一出机场就包了一辆车,直奔拍摄场地,然而等汽车开到外景地的时候,那里却只有零星的游客,剧组不见踪影。

  司机以为薄荧是来这里观赏的游客,问什么时候来接她比较好,薄荧回过神来,打开车门又坐了回去,这次她报上了剧组住宿的那个小镇。

  十点过,汽车停在了小镇唯一的一家旅馆门前,薄荧付了车钱后,立即小跑进旅馆,呼吸急促地扑到前台,用英语问着前些天住在这里的剧组走了没有。

  棕发的冰岛女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用生疏僵硬的英语答道:“他们还在啊。你不是他们的演员吗?”

  “是……谢谢。”

  薄荧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两个剧组的女工作人员从楼梯上走下,薄荧立马迎了上去。

  “小寒姐!豆豆姐!”薄荧叫道。

  两人看到薄荧,都是一副惊喜的样子。

  “薄荧,你总算回来了!”两人快步围了过来:“你这两天去哪儿了?剧组都停工两天啦!”

  “怎么会……我不在的时候,不是可以先拍一些自然背景吗?”薄荧愣住。

  “孟导只在第一天拍了两个小时,之后就不拍了,那两个小时拍下来的胶卷也被他烧了。”豆豆姐摇了摇头:“这两天剧组都没开工,孟导把自己关在那栋民居里,谁也不见。”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薄荧对她们道谢后,又一路快走加小跑地来到了孟上秋借住的那栋民居。

  拿出自己的那把钥匙,薄荧打开门,忐忑地走了进去。

  民居里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没有,如果不是门口的鞋柜里有孟上秋的皮鞋,薄荧都要误以为房子里没人了。

  薄荧走出玄关,客厅里电视机旁的这户人家的全家福照片依旧安安静静地对着她笑,咖啡桌上十几瓶已经空瓶的啤酒,房间一角的立式钢琴琴盖被人打开了,琴凳也有被人移动过的痕迹。采光良好的落地窗被半拉拢了窗帘,将客厅分割成明暗两个世界。

  薄荧小心翼翼地走过客厅,来到孟上秋紧闭的房门前,她的右手习惯性地握了握左拳,深呼吸几口,接着敲响了房门:

  “孟叔叔?我是薄荧,我回来了。”

  房间里面无人应答,薄荧等了几秒,伸手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连窗帘都是拉得死死的,唯一的幽幽光线来自数台正在播放此前拍摄片段的电脑屏幕,正对着孟上秋的那个屏幕上播放的是她在冰湖上面旋转的那场戏,少女飞扬的笑容在东升的旭日中光华万丈,洁白的大裙摆如盛开的莲花花瓣,在孟上秋的镜头下,充斥着冰蓝和雪白的世界与少女仿佛天生就是一体,整个画面洁净绝美得不可方物。

  孟上秋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上不断重复的画面,他穿着一件蓝黑色的衬衣,敞着领口,听到开门声,他连头也没有回。

  “孟叔叔……我回来了。”薄荧心中的忐忑和不安更加强烈,她慢慢走了过去,停在了孟上秋身旁。

  走近后她才发现,仅仅两天没见,孟上秋的下巴就长满了胡子渣,他的面色憔悴发黄,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却发着不合理的精光,异常专注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

  薄荧等了一会,又叫了一遍。终于,孟上秋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走,冷冷地投到了薄荧脸上。

  他没有立即说话,薄荧也不敢说话,孟上秋从来没有用这种冷酷的目光注视过她。

  过了许久,孟上秋终于开口:“还知道回来?”

  “对不起,孟叔叔……我再也不会擅自离开剧组了,对不起……我一定努力拍摄,尽快补上前面的进度,真的对不起……”

  薄荧不断道歉。

  “护照拿出来。”孟上秋冷冰冰地说。

  薄荧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慢慢拿出护照,孟上秋一把从她手里夺过,扔在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旁。

  “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孟上秋盯着她,“你把这部电影当做儿戏,整个剧组都要靠你才能运行,你却丢下正事,浪费那么多时间只为了给朋友过生日……我对你太失望了,薄荧。”

  “对不起……”薄荧知道再多的解释也没有用,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孟上秋站了起来,朝房间外走去:“过来。”

  薄荧跟着他走出房间,来到客厅。孟上秋站在黑色的立式钢琴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今天一天你就坐在这里弹琴,我不说停你就不许停。”

  薄荧愣住:“可是拍摄……”

  “你已经毁了两天的拍摄,还怕再毁一天吗?”孟上秋冷笑道:“我要确保你得到足够的教训,这一天,请你哪里都不要去,坐在这里好好反省自己不负责任的行为。”

  薄荧咬住唇,走到钢琴前坐下,她的手指放上琴键,却还是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孟上秋,孟上秋神色间没有任何动容,他坐到阴影中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薄荧终于开始弹琴。一遍一遍。从开着的窗户外吹进一阵凉风,吹走薄荧身上的温度,吹开了遮掩的窗帘,照亮了孟上秋脸上异常冷静专注的神情,风停后,窗帘落下,黑暗再次蒙上他的脸颊,一边弹琴,薄荧一边忍不住朝孟上秋看去,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色憔悴,眼里布满血丝,眼睛却异常精神,瞳孔中仿佛有火光耀动。

  危险的、炽热的火光。

  她曾经无数次地在陈厚眼里见过这种火光。

  就像有一只大手扼住了薄荧的脖颈,她忽然透不过气来,尽管她拼命呼吸,氧气似乎还是没有传输进肺叶。

  她曾以为孟上秋选择的民居里有一架钢琴只是偶然。

  她以为自己被孟上秋责骂得最少也只是偶然。

  她没有想过,或许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琴键上的手指颤抖得也越来越厉害,琴声也频频出错,终于,孟上秋开口了:“行了。”

  “知道错在哪里了吗?”孟上秋问。

  薄荧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点头。

  一阵微风吹过,半掩的窗帘微微拂动,房间里的光暗分界线只是晃动了一下就无力地凝固了,薄荧坐在沐浴着晨光的琴凳上,和煦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丝毫不能为她如坠冰窖的身体带来一丝温暖。

  九月份,拍摄结束,薄荧和剧组其他人一齐返回上京。

  在传送带前取行李的时候,薄荧正要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箱,另一只手就伸了过来,将箱子提下了传送带。

  “我来吧。”薄荧勉强笑了笑,还是伸了手过去。

  “抓紧时间,走吧。”孟上秋没有答应,他一手拉着一个行李箱,朝机场大厅大步走去。

  戚容早早就等在机场,在她身旁的还有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子。剧组的工作人员认出影帝的存在,不由轰动起来,陈冕取下墨镜,对众人招了招手,随后又戴上了墨镜。

  就薄荧所知,陈冕正在拍摄一部预计春节上映的贺岁大片,按理来说应该是忙得抽不出身的时候,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快走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被记者发现就走不了了。”他对走到他身边的孟上秋说道。

  “你怎么来了?你的电影杀青了?”孟上秋皱起眉头,一边配合他大步向机场外走去,一边问道。

  “还不是你们两个……”陈冕低声说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闹什么别扭?”

  孟上秋看了戚容一眼,后者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他却蹙着眉心,没说话。

  戚容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她揽住了薄荧的肩膀,故作轻快地说道:“荧荧,你都七个月没回国了,一定有很多想吃的吧?今天想吃什么,让你陈叔叔请客,我们去大吃一顿!”

  薄荧不知怎么面对戚容,只能假装一切如常地笑了笑。

  “你到底怎么带女儿的,你看荧荧现在又变得这么拘谨……”戚容的话还没说完,孟上秋的脸色就变了,原本她只是想找点话题缓和和孟上秋的关系,却没料到孟上秋听了这话突然大发雷霆:

  “还能怎么带?她这么大的人了,还需要我带吗?!”孟上秋厉声说。

  不仅戚容被吓到了,就连陈冕也始料未及,他看着戚容苍白的脸色,拉了孟上秋一把:“你急什么,又不是真的怪你。”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刚刚有点晕机,我想吃清淡点的家常菜。”薄荧努力露出笑容,试图缓和紧张尴尬的气氛。

  “那就去吃粤菜吧。”孟上秋说。

  陈冕多看了他一眼,戚容则马上说道:“好,就去吃粤菜,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馆子。”

  43.第 43 章

  戚容带着众人进了一间清静的粤式小餐厅,因为不是饭点,餐厅里的顾客寥寥无几,他们点的餐很快就送了上来。

  那顿饭是索然无味的,薄荧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吃了什么,全程都充满了尴尬的气氛。陈冕一直在努力炒热气氛,戚容一直在寻找话题试图和孟上秋和解,孟上秋一直心不在焉。

  薄荧全程味同嚼蜡,回到家后,她根本想不起自己到底吃了什么。

  好不容易回到家后,薄荧立即进了自己的房间,留陈冕和孟上秋他们三人在楼下。

  薄荧呆坐在床上,心情沉重绝望,没过一会,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薄荧。”孟上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让薄荧瞬间如临大敌。

  薄荧打开房门,用和往常无异的表情看着他:“孟叔叔?”

  “拿去,拍摄结束了,手机和护照还给你。”他将薄荧的两样东西递了过来。

  薄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手机还给自己,感激地接了过来:“谢谢孟叔叔……”

  “你是想休息一天再去学校还是怎么?”孟上秋问。

  “谢谢孟叔叔,但是我想尽快赶上学习进度。”薄荧说。

  “行吧。今晚你早点休息,对了还有这个——”孟上秋忽然伸出手,将手里的一小瓶藿香正气水拿给了薄荧:“还不舒服就喝了再睡。”

  薄荧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收下了小药瓶,再次礼貌地道谢。

  薄荧多么希望他能就这么转身走了,但是事与愿违,他没有。

  “……你还在生我的气?”孟上秋忽然说道。

  “生什么气?”薄荧睁大眼睛,故作不知地反问。

  “你偷跑回国内,回来后我对你发火的事。”孟上秋皱起眉头。

  “那原本就是我的错。”薄荧说的真心话:“是我太任性了,没有考虑清楚对整个剧组和电影的影响……”

  “你能这么想就好。这两个月你都没怎么笑过,我以为你没有想通。”孟上秋说。

  薄荧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只是最近太累了……我会尽快调整好状态的。”

  孟上秋点点头:“你好好休息吧。”

  孟上秋走后,薄荧走回床边坐下,褐色的小药瓶被她用力攥在手中,直到手掌失去知觉。

  她慢慢松开麻木的手指,看着掌心中已经被细心插上了细管的药瓶,忽然觉得后背发麻,薄荧猛地站了起来,打开窗户,将小药瓶用力投掷了出去。

  随着楼下远远传来一声玻璃瓶破碎的微弱声响,薄荧心中的某处也一同碎掉了,恐慌和绝望一同涌了出来,淹没了她的口鼻。

  楼下,客厅里坐着陈冕和戚容两人,两人的神情各露着凝重和忧郁,中途离开了一会的孟上秋重新坐回他的位子,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孟哥……上次是我说错话了,你的坚持是对的,只有严格的要求,才能诞生出杰出的作品……我不该听了他们的抱怨就来干涉你的做法。”戚容目光诚恳地看着孟上秋。

  孟上秋神色稍有松动,这丝松动鼓励了戚容,她再次说道:“孟哥,别生我的气了,你不高兴我干涉你的做法,我以后就不干涉,我们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有什么问题就面对面地直接沟通,现在你对我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吧,你发火也好,骂我也罢,只有说出来让我知道才能解决问题。”

  孟上秋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他终于抬眼对上戚容的视线:“……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这么小题大做。”

  戚容一喜,脸上露出笑意,她伸出手握住孟上秋放在桌上的右手:“我们是夫妻啊,互相包容是应该的。”

  “老孟你真是走了八辈子的运才娶到戚容。”陈冕感叹道:“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坐在同张桌子上的单身狗的心情?”

  “下去,在我们家狗不能上桌。”孟上秋说道,同时自然地从戚容手中把手抽了回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要是哪个女孩能痴心不改地倒追我八年,我一定跪着献上我的房产证。”陈冕摇摇头。

  “哪年子的旧事了,能不能别提了?”戚容脸红起来,佯嗔道。

  陈冕大笑起来,孟上秋则心不在焉地看向一旁。

  薄荧又恢复了往日繁忙的学校生活,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除了刻苦学习和安抚傅沛令以外,还多了一项烦心事,那就是伪装一切如常,强颜欢笑地在家中生活。

  好在经过上次一事后,傅沛令对薄荧心有愧疚,几乎有求必应,就算薄荧说想要在家复习他也不生气了,只是要求睡前最少通个电话。

  星期五的那天下午,傅沛令忽然说要带薄荧出去兜风,因为孟上秋新出炉的晚上八点以前一定要回家的规定,所以薄荧不太想去,但是傅沛令这次一反常态地坚持。

  最后在傅沛令答应了薄荧八点前回家的要求,薄荧才同意跟着他一起出去。

  这是薄荧第一次坐傅沛令的重机车,她小心翼翼地坐上后座,生怕一不小心就从光滑的座位上滑下。

  “你家的车呢?”薄荧问。

  傅沛令一边为她戴安全头盔一边说道:“成年了我还坐什么轿车,多没意思。”

  他理了理薄荧头上安全头盔的位置,确认戴好后,他才自己戴上安全头盔,一个干脆利落地跨坐坐到薄荧前面:“抱好,别松手。”

  薄荧听话地抱住他的腰。

  傅沛令一踩油门,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重机车如离弦之箭一样,在急速上升的速度中迅速驶离了顺璟,留下一群侧目而望的学生。

  傅沛令一直把重机车开到了一条空旷的盘山公路上。

  “我要加速了!”傅沛令从安全头盔下大喊到:“抓紧!”

  “还要加速?”薄荧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身体,强大的惯性带来的不适感让她已经很不舒服,薄荧试着和他协商:“太快了也不安全,就这样挺好的……”

  “你听我的,怕就大叫,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把你心里的不快乐都发泄出来,让它们滚蛋——!”

  傅沛令一边说着一边加速,重机车的轰鸣声骤然变大,逆着呼啸而来的大风,重机车的速度一路飙升,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在宽阔的大路上。

  薄荧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在最初的恐惧过后,薄荧渐渐习惯了失重的感觉,但是她的尖叫声依然没停,就像傅沛令说的,她需要一个出口,把那些恐惧和慌乱发泄出来。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活在一个不能随意哭泣微笑的环境,她的哭泣会引来厌恶,微笑会导致恶意编排,甚至就连叹气,也必须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进行。她一直谨言慎行的活着,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养成了谨小慎微、看着别人脸色过活的性格,但是此刻,薄荧短暂地体会到了不顾一切的自由感觉。

  傅沛令给了她一种错觉,她似乎可以抛下一切,和这狂乱的风融为一体,从世间的烦心事中抽身出来。

  就算只是短暂的错觉,她也感谢这给了她片刻勇气的错觉。

  二十多分钟后,重机车停在了山顶一片平地上,风停了,梦也醒了。

  傅沛令取下头盔下了车,给薄荧也取下了头盔,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隐有笑意:“痛快了吗?”

  薄荧点了点头:“谢谢你,阿令……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最近你总是在出神。”傅沛令将薄荧被吹到眼前的一缕黑发拂到耳边:“发生什么事了?”

  “阿令……”薄荧看着他,犹豫再三后,最后扬起嘴角笑了起来:“这次我耽误了这么久的学习,要是考不了第一名该怎么办?”

  傅沛令的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就因为这个?”

  “对啊。”薄荧认真地看着他:“你上课都没有听讲,还能考那么好,有没有秘诀?”

  “秘诀就是多玩游戏多睡觉。”傅沛令把手肘搭在把手上,倚着机车挑眉看她:“就这么点事,有什么好心烦的?你那么拼命学习,是想进中科院还是航天局?”

  “我没想过。”薄荧笑道:“不过这两个地方听起来不错。”

  薄荧就这么蒙混过关了。

  她很想求助傅沛令,但是傅沛令不是万能的,在这件事上,显然他没有办法帮她。

  况且以他的性格,很有可能会将此事闹大,薄荧不愿见到如此。

  她不是没有想过将孟上秋的异常告诉戚容,但一来孟上秋除了过度的掌控欲和关心外,并没有实质的表现,二来她的心中还在期待,期待孟上秋能够迷途知返,期待自己不用伤害戚容,事情就能回到正常轨道。

  她向上天祈求,让她能够留下一个家。

  44.第 44 章

  十月中旬的时候,孟上秋收到威尼斯电影节的通知,新电影成功入围主竞赛单元,组委会邀请他参加将在十一月二十一日开幕的电影节。

  也就在孟上秋收到通知一小时后,电影节的相关报道就引爆了国内各大门户网站。

  这是时隔导演了《红灯笼》的谢鸿导演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五年后,中国导演的首次入围,在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有关孟上秋的新闻如井喷式爆发,从去年褒贬不一的商业片开始,一直追溯到年仅十八就被已故的国际电影大师博格尼收为关门徒弟,孟上秋的家底被扒个底朝天,甚至还有媒体用八点档狗血剧场的文笔报道了“孟上秋背后的女人”——苦追八年后终于和男神修成正果的戚容,薄荧倒因为电影还没有公开的原因而暂时逃过一劫,每每被提到,总是以“孟上秋父母早逝,家庭成员只有妻子和养女”等类似的话草草带过。

  电影有可能获得大奖薄荧自然高兴,但是她更高兴的,是这次参加电影节戚容也会一路陪同,她不用担心在只有两人的时候该如何面对孟上秋了。

  因为孟上秋对开幕式红毯兴趣乏乏,所以剧组直到开幕后的第四天才飞赴威尼斯,休息一天后,正好参加孟上秋这部电影在电影节上的全球首映。

  因为这部电影既非商业片,也非传统文艺片,孟上秋不指望它给自己带来收益,所以连个发布会都没有,更别说是招待酒会了,但是因为这部电影进入了主竞赛单元,所以即便没有任何宣传,首映会的门票依然一票难求。

  晚上六点四十,作为电影主创,孟上秋一行人最先进入放映场,薄荧是电影唯一的演员,自然坐在导演的身边,戚容虽然不是主创,但因为和孟上秋的关系,当然就坐在了他的另一边。

  二十分钟的等待后,七点整,放映厅的灯光熄灭了,宽广的大荧幕亮了起来,放映厅里的说话声随之减少直至消失。

  薄荧在此之前和其他人一样,没有看过完整的影片,所以在放映的时候,她和其他观众一样专心。

  画面由暗蓝的海水开始,放映厅内鸦雀无声,只有若有若无的水波涌动声,配合着空旷压抑的深海画面,为人们带来一丝感同身受的窒息感,镜头慢慢向上移动,穿过一群迅疾游动、如旋风般卷过的庞大鱼群,从越来越蓝,越来越透澈的海水中不断上浮,最终随着一声破水之声,带着观众一同浮出水面。

  镜头正对着蓝黑色的夜空,还在继续上升,充斥画面的变成了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小雪,在仰拍的画面中,天空带有一种宗教的庄严、肃穆之感,在刻意放慢的时间下,雪花用极慢的速度一片片飞舞着落下,冰晶凝集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也就在这时,沉静的英文旁边响起了。

  “at the rivers edge,when spring comes and the snow melts。”在河岸上,当春天来临,冰雪消融。

  “and the river rizes,retu to the banks of the river。”河水满溢,回到岸边。

  薄荧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屏幕,镜头上升的速度在静谧的旁白声中越来越快,仿佛要穿进苍穹。

  “and reread my letters with your eyes closed。”闭上你的眼睛,重读我的来信。

  重读我的来信,用双手蒙住你的耳朵。

  静听天堂的歌声。

  一页,一页,又一页。

  薄荧在此之前一直担心这部趋向于风景片的电影是否会被观众接受,六十五分钟的时长,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最后?

  但是等到真正坐到大屏幕前看到成品后,薄荧发现自己的担忧不过是杞人忧天。

  放映厅内无一人提前离场,除了电影沉静的旁白声外,没有任何杂音,仿佛在场所有人都一齐屏住了呼吸,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没有庞大的世界观,除了旁白外没有一句台词,甚至连演员也只有一人,但就是这么一部简洁到近乎空白的电影,却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