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1章

  夜很深，书房里一片寂静，于是那凌乱的呼吸和隐约的哽咽声被衬托的清晰可闻。

  徐光眼睛一眨也不眨，一页页粗暴地翻过手里的书，他衣冠整齐脸色严肃，仿佛在看什么需要细细体悟的名篇巨著，可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眼周莫名红了一圈，眼角的长睫毛上也要掉不掉地挂着两颗水珠。

  看着看着，他不觉塌下肩膀，伸长了脖子，整个人都像是要钻进书里。连强做出来的正经神色也崩掉了，他抿紧了唇，表情复杂，像是掺着愤恨、心痛和某种急切，叫人想探究，那书里到底写了什么。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摔了手里的书，书脊磕到木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

  徐光一脚踢翻桌案，焦虑又克制地促促踱了两步，终于还是悻悻捡回那本书，坐到旁侧的矮塌，重新翻开，一字一字仔细读了起来。

  “简飞茗倒在地上，温热的血慢慢沿着他的伤口渗出来，把烟灰色的衣衫洇出一大片深蓝，他徒劳地捂着腹部的伤口，急促地喘了两口气。灵力也从那个破洞里飞快地逸散，他知道那些修为再也拿不回来了，他被那人震断了经脉，又一剑捅在丹田。

  “真狠。他想，是我太蠢，落得这么个境地，简直活该！想到这，简飞茗眯了眯眼，露出个狠戾神色，如果这次侥幸不死……他模模糊糊地想，若侥幸不死，他定要亲手复仇，他要一寸一寸拆了那人的骨，碎尽他的血肉，叫他魂飞魄散！

  “强烈的爱恨在他瘦削的身体里碰撞着无处发泄，叫这具本就破败不堪的躯体更痛了，好在下一刻，他便坠入黑暗之中，无需再为这七情所苦。一声阵雷在天那头隆隆响起，暴雨来了。泼天的大水淋在地上，洗掉了草丛里打斗的痕迹，也冲净了他满身的血。简飞茗安静地躺着，看起来像是沉沉睡着了，又仿佛早已死去。”

  “呜！”徐光眼角那要掉不掉的水珠，终于结成串，争先恐后地坠落了。此刻他再顾不上“保持稳重”，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又不自觉落泪了。他只感觉一整颗心都被紧紧揪着扯着，又酸又痛，充斥着无处发泄的恼人恨意，他恨不得现在就钻进书里，去到简飞茗的身边；他需要自己！

  他又随手往后翻了两页，本已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结果只扫了两眼，就看到那个“徐光”在害了主人之后，是怎样的快活，甚至还“借酒消愁”，自觉十分委屈；徐光终于被气到把书撕成了碎片。

  “吱”一声，门被打开了，有人走进来。

  来人的脸上透着种古怪的不自然，像是一层假脸被浆在真实的面容之外；见到地上散落的碎片，他无奈地笑了：“你何苦拿我这书撒气？”这人摊开手，满地白色碎片便纷纷飞起，翩翩蝴蝶般落进他掌中，重新组合成一本没有封面封底的无名之书。

  “先生不是说有办法送我回到教主身边？为何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动静！”

  徐光见到来人，三两步跨到他面前，揪住他衣领质问。

  若是往日，他对这人多少还是带着敬重的，只是今日刚见到那番境况，叫他如何能冷静！

  只要一想到简飞茗在遭遇着什么，甚至带给他那些伤害的正是另一个“徐光”，他整个人都要炸掉了！

  徐光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所以当那神秘人说，若肯放弃这个世界，现在就能出发的时候，徐光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多少也明白了“放弃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失去庇护，像神秘人一样，成为流浪在虚空中的一员；一着不慎，随时可能彻底消失在无边的虚空里。

  但他别无选择。

  离开之前，那神秘人为徐光除去了大部分与这世界的羁绊，所以通过壁障的时候，他几乎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直到神秘人向他抬头示意，徐光这才转过头去无尽的黑暗中，一个微弱的光团在他身后轻轻“呼吸”着，徐光下意识地屏息，这就是他的世界吗？

  尽管已失去“主角”的身份和大部分羁绊，他还是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某种微妙引力。

  “后悔了吗？”

  徐光又看了一眼才回过头，语气随意而坚定：“走吧。”

  那个世界很好，作为它的“天道之子”，的确很幸运。可拥有这一切又如何？最重要的，那里没有简飞茗。

  ＊

  简飞茗在洞口清出一片空地，点起一个火堆，不等它燃尽便扑灭了。他快速站起身，却不小心扯到愈合不好的伤口，脚下便趔趄一步。没有时间了，简飞茗蹙着眉忍耐疼痛，在附近踩出一片凌乱的痕迹，勉强制造了一副匆忙离开的场景。

  他倒是想匆忙离开，只是……简飞茗走到水潭边，回头看了一眼。

  没时间了。

  他跳进水里。

  当初躲进这鸟都找不着一只的山里，简飞茗没抱希望能就此躲过“徐光”的追查，可出乎意料的是，他来的这么快。

  此时还是早春时节，简飞茗不能运行心法，寒凉的潭水便钢针一样直往骨缝里扎。

  更糟糕的是修真者没了心法修为，便不过是身体更为强健的普通人罢了。闭气的时间再久，也总有个尽头，可那些家伙却不知道多久才会离开这片荒原。

  在那之前，他只能这样窝窝囊囊地，躲在这个不知为何可以隔绝灵力和生机的水潭底下。

  窝火。

  快到极限时，简飞茗决定上去换口气。然而不等他游到水面，便听见一阵仓促杂乱的脚步声正迅速靠近。

  那是徐光。

  徐光一来到这个主人所在的世界，便感受到了和主人之间那种微妙的联系。

  他循着那个方向一直找过来，虽然见不到人，却莫名知道主人所在。一看见那个水潭，他便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简飞茗没想到这个水潭竟然连一瞬都没能欺骗过徐光，甚至没来得及重新降回水底，便被跳进来的人揽住腰，往岸上带去。

  因为缺氧，他的头一阵一阵的疼，眼前也看不清这背叛者的模样。

  简飞茗心底凉透了。

  身为魔教教主，尽管是不合格的那种，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正道的敌视、魔道的算计，或许哪一日就落得个身首异处，死在不知谁的手上，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最后竟然要死在这个，这个他唯一给出了全部信任的人手里！

  简飞茗从不为过去后悔，他懒得质问这个人理由，可他的骄傲绝不容许这样的背叛。

  如果一定要落到他手里简飞茗模模糊糊地想着，强忍着断裂的经脉被冲击的疼痛，用最后的灵力开启了本命玉牌，取出一把